第92节

  胡县令蹙眉:“老太太吃斋念佛念糊涂了,你去和沉香好好说说。”
  管家点头应是。
  午饭后,胡宝珠把小宝丫带到她屋子里,两个小孩儿脱了鞋子坐在床上摆弄新买的布偶。胡宝珠看到她手上的镯子,疑惑问:“你镯子怎么和我镯子一样呀?”
  赵宝丫抬抬手:“我看到你有,觉得好漂亮就去买了一样的。”
  胡宝珠噘嘴:“你喜欢怎么不告诉我啊?我还有好多好多首饰都很漂亮的,都送给你呀。”她跳下床,把自己的宝盒子拿出来,又坐到床上。
  “你看,好多漂亮的珠花、头绳、手镯……”那满盒子的珠翠玛瑙亮晶晶的晃人眼,“反正我家好多的。”她拿起一块玉往地板上一砸,玉石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当声,然后碎成无数块。她高兴道:“是不是很好听?”
  她还要丢,赵宝丫连忙拉住她的手,急道:“不能丢,这些好贵的。你要是不要,可以拿去给穷人家呀,很多叫花子都吃不饱饭,一个手镯可以够他们吃好久了。”
  胡宝珠眨巴眼睛:“可是,可是叫花子好脏啊。”
  赵宝丫:“你忘记要做好事了?”
  胡宝珠噘嘴:“那好吧,下次我出去,让春桃姐姐给他们。”
  申时一刻,赵宝丫要走了,胡宝珠凄凄哀哀把人送到大门口,瘪嘴朝她挥手。等赵家的马车走了,胡宝珠瞥见门口处不远蹲着几个小乞丐。她拔下头顶的珠花和脖子上的玉佩丢了过去:“那,你们拿去吃饭吧。”
  几个乞丐眼睛放光,抢了就跑,随后来了更多的乞丐伸手讨要。
  胡宝珠认为自己是在做好事,吩咐春桃去把自己的宝盒拿来,一件一件的分发下去。一传十十传百,胡府门口的乞丐越聚越多,连路过的百姓也来凑热闹。
  看门的吓得要死,连忙跑去找管家,管家也从来没见过这种阵仗,急匆匆跑去找胡县令。
  “老爷,不好了,小小姐在大门口散财……”
  胡县令赶去时,门口抢珠宝的乞丐和百姓已经打成一团,抢到的脸上笑容洋溢,不断的恭维胡宝珠。
  胡宝珠开心极了:“原来还能这样做好事啊。”
  她撒完自己手里的东西又往屋子里跑,她屋子里还有不要的衣服鞋子也可以分出去。赶来的胡县令一把揪住她胳膊,看着空空如野的宝盒,那个心啊,都在滴血。
  “谁让你在这撒钱的!”他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包括被人戴了绿帽子,都没有这么生气,他朝门口的衙差大喊:“快,快把那些首饰拿回来。”他爱钱如命,也就舍得给女儿花了,她居然分给那些贱民。
  衙差领命,去追四散逃跑的乞丐。
  胡宝珠急了,跺脚道:“不准追,宝丫妹妹说我这是在做好事,不许追!”
  又是赵家那丫头!
  胡县令气得仰倒,捂住胸口让管家快去找大夫。
  一众下人七手八脚的把胡县令扶回了房间,还不等林大夫来,才刚走没多久的齐宴去而复返,眉眼里全是焦急:“胡伯父,不好了!”
  胡县令顺了几口气,看向他,不耐烦问:“怎么不好了?”哪还有家里有个散财童子更不好的。
  齐宴屏退伺候的婢女,压低声音道:“家父写给我的信被人动过了,信里有提到我们两家运金矿的事!”他也是回去后发现少了一件肚兜,怀疑有人进了屋子,又查看了一遍书信,才发现最后一封信的落款不对。
  落的是钱大有的名字。
  这厮是写顺手了吧。
  胡县令胸口刺痛,整个人弹跳了起来:“什么?被谁动过了?”
  齐宴:“钱大有,他应该知道了。”
  “现下应该怎么办?”
  胡县令稳住心神:“今晚立刻把最后一批货运走,子夜时分本官会亲自带人绑了马家,然后屈打成招,快速结案。至于钱家,你看你是试探一下钱志业的口风,还是干脆……”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齐宴闭了闭眼:“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一并抓了吧!”他也不想的,要怪就怪钱大有那个废物。
  胡县令眼眸闪烁:是个狠人,以后要多提防!
  是夜,最后一批金矿石被运走,马家庄内前一刻还沐浴在安静祥和的月光下,下一秒大门就被人撞开。马家一家三口被带走关入了县衙大牢,马家其他一干人等被控制在了马家庄不得外出。
  同一时间,一队衙差闯入了钱家,把钱家夫妇和钱大有也关入了大牢。
  次日一早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说是马家监守自盗,把要上缴给朝廷的金矿石用石块全部替换了,然后伙同钱家把金矿石运走藏匿起来了。
  坊间开始流传《侠游记·四》的话本,话本里有一段是描写姓马的人家开采盐矿,然后用砂砾替换了盐矿,伙同姓钱把盐矿运到邻国售卖。
  这么明显的意有所指就差指名道姓了!
  赵凛拿到那话本面色都沉得能拧出水来:胡县令真是好本事,打着他的名义去陷害马家和钱家!
  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错,怎么对方反应如此迅速?
  第70章 70
  牢房里阴暗潮湿, 马家夫妇都处在懵逼的状态,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被关了一夜的马夫人腹中饥饿,咕隆隆叫了几声, 担忧的问:“老爷,究竟怎么一回事?我们啥时候私藏金矿石了?”
  昨晚上太混乱, 一群官差冲进去就说他们私藏金矿, 什么也没问就把他们一家三口强行拖来。看看时间, 现在已经接近第二日午时了,也没个人来解释一下。
  马员外内心也是极慌的, 还要故作镇定安慰她道:“无事无事, 我们没做过的事, 县令大老爷查清楚了就会放我们回去的。”他看向蔫耷耷的马承平, “承平已经没读书了,我们家一定没事的……”这个场景, 活脱脱就是他当初做的噩梦啊!
  小宝丫明明说过,只要承平不读书, 他们家就不会大祸临头的!
  马承平抬眼看向牢房长长的甬道,内心焦灼:“赵兄一定会来救我们的。”他似是找到了勇气, 凑到马员外和马夫人身边, 很坚定的又重复了一遍:“赵兄说了让我们不要慌,他会想办法救我们的。”
  “赵凛?”马员外激动了, “他知道?”官差闯进他们家时,他们一点准备都没有,压根没和赵凛接触啊,他什么时候说过要救他们了。
  马承平四下看看, 确定没有狱卒注意到这边,才压低声音道:“之前赵兄和我说胡县令想侵吞金矿, 要拿我们家当替死鬼,让我注意着,他去找证据告发胡县令……”
  “什么?”马员外气愤,随后被马承平一把捂住了嘴:“嘘……”
  马夫人惶恐不安的朝外张望:“那,那现在怎么办啊?我们就等吗?”
  马承平看看四周高高只剩天窗的牢房也很迷茫……
  天窗上突然传来一声微弱的猫叫,然后一只蓝白猫扑了下来,直接砸在了马承平的脸上,吓得他惊叫一声,摔倒在地。
  外头的狱卒听见声响,都见怪不怪了。
  还是马夫人眼尖,认出那是小宝丫的猫,发现那猫腿上绑了个东西。她连忙弯腰把那东西取了下来,小心翼翼的展开,马承平父子连忙凑了过去。
  是一张字条,字条上只有简单的几个字:拖,两日可出。
  两日,他们已经在牢房里呆了半日,还有一日半,三人面上都有了点喜意。
  牢房外哐当一声响,近处的火把都跟着颤了颤,紧接着有脚步声传来。马承平惊慌之下想也没想就把字条往嘴巴里塞,嚼吧嚼吧咽进肚子里去了。马夫人和马员外自然而然的挡在了他身前,朝声源处看去。很快看到林师爷引着胡县令往这边来。
  马员外一看到人,就扑到牢门口喊冤:“县令大人,县令大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我们马家只负责挖矿,矿最后都被官府运走了啊!我们怎么可能私吞矿石?更不可能和钱家一起啊!”他们马家和钱家压根不熟。
  胡县令站定,站在牢门前和他们对视:“误会?那你来告诉本官,那矿石怎么全变成石头了?不是你们马家私吞,难道是官府监守自盗不成?”
  还没审呢,就一口认定是马家私吞,这是打定主意拿他们当替死鬼了。
  “冤枉啊,大人,小的也不知道怎么变成石头了!”
  胡县令朝狱卒使眼色,狱卒立刻打开牢门搬进去一个矮几。林师爷拿出笔墨铺好,研墨。
  马家三人不明所以,都看着胡县令。胡县令道:“你们还是认罪吧,现在就写认罪书,签名画押,免得受皮肉之苦!”
  马员外声音提高:“大人!私藏金矿是死罪,案子都没审,什么证据都没有,马家不认罪!”
  “不认罪?”胡县令眸光犀利,“来呀,把马家公子拖出来审问,审到他说出金矿的下落为止!”
  几个狱卒冲进去拉过马承平就往外拖,马夫人尖叫扑过去护他,被狱卒一掌掀开。马员外惊叫:“你们不能这样,不能这样,这是屈打成招!放开,快放开我儿!”他伸手去拉马承平,被狱卒掀翻在地,额头撞在了小几边上。
  在马承平的惊叫声中,林师爷磨完墨,抬起笑脸看向撞伤脑袋的马员外:“写吧?早写马公子少受点罪……”
  刑行处传来马承平的惨叫声,马员外手抖,愣是写不全一个字……
  刑房另一处牢房内,钱家三人听着传来的惨叫声都忍不住瑟缩了一下,牢房内的齐宴一边研墨一边劝道:“姨夫、姨母你们还是认罪吧,你们若是认罪,我还能求求情保住表弟。县令大人是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才准许我来劝劝你们,不然表弟会像马家的公子一样惨。”
  钱志业恼怒:“认什么罪?莫名其妙,钱家的船压根没看到过什么金矿石,和马家压根也没接触。”他盯着齐宴,“你日日在钱府,难道不清楚吗?”
  齐宴面无表情:“姨夫,码头的账房都招了,账本都呈上去了,你多说无意。”他把比递给钱志业,“您还是快写认罪书吧,不然下一个受罪的就是表弟了!”
  钱志业还没动作,钱大有先冲过去,抢了笔折成两段。指着齐宴的鼻子就骂:“吃里扒外,你当我不知道。那日我都看见你和你爹来往的书信了。就是你和胡县令侵吞了金矿石,拿我们家的船运到荆州。我算看出来了,你就是另一个温光启,养不熟的白眼狼,就想侵吞我们钱家的家产!”
  钱家夫妇震惊,从昨晚上的懵逼到现在,终于明白了其中的弯弯道道。钱母不可置信,上前一步拉住齐宴,质问:“阿宴,你告诉小姨,大有说的是不是真的?小姨自小看着你长大,待你如亲子,你不会这么做的,对不对?”
  齐宴眼眸平静:“我不知道表弟在说什么,姨夫姨母,你们把认罪书签了吧!”
  钱大有把他娘拉开,一把揪住他衣领:“他娘的,你少给我装,你不知道?我昨日就躲在你的床底下,你床底下的暗格里有书信,书信被我拿了,里面清清楚楚写着你们的勾当!我要去告你们,去上面告你们!”
  齐宴眼神微眯,反扣住他手臂:“书信在哪?”
  钱大有嘲讽:“哈,不装了?终于承认了?”他伸手就要揍齐宴,牢房外的官差立刻冲了进来,摁住钱大有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钱志业冲过去把几个官差丢开,把嘴角流血的钱大有护在身后,对着齐宴怒目而视:“阿宴,你太让我和你姨母失望了!你走吧,认罪书我们是不会写的!”
  齐宴:“姨夫,你想好了,我走了,下次来的就是官差用刑!”
  钱志业:“我们钱家人就没有怕的,你滚!”
  齐宴看向钱母,钱母也看着他,双目含泪:“阿宴,你太让姨母心寒了……”
  “心寒?”齐宴轻笑。
  什么心寒,他们对他的好不过是想攀附他们家,想让父亲给钱大有那个废物铺路而已。那晚上钱大有说的话他可听见了。求着他们家办事,还猜忌他们家,觉得他们家不够用心,觉得他不好。
  说什么把他当亲子养,对他和钱大有差别那么大,当他眼盲心瞎呢!
  他生来就高贵,怎么是钱大有那个废物可以比的。
  要怪就怪钱大有事多吧,本来他也没打算拉钱家下水的。
  他咬牙:“马家那边刑行完前,你们还有时间想想。”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官差咔嚓一声把牢门关上,不远处马承平的惨叫声不断传来,钱家三人听得心惊胆战。一只猫从天窗上跳了下来,本就神经紧绷的钱大有吓得惊叫。那猫勾住他的腿跳到他怀里,伸了伸前爪,厚厚的猫爪垫着在他胸口踩了踩。钱父惊讶的发现它爪子上有字条,左右看了看,快速把纸条拿下来。
  纸条展开,上书三个大字:别招,拖!
  钱大有抢过来一看,激动得想哭,压低声音道:“是赵兄,赵兄一定会救我们的。”
  钱志业疑惑:“哪个赵兄?”
  钱大有:“赵凛,赵秀才。那日就是他和我在江边看到齐宴运送金矿石去荆州的,之后他让我去齐宴屋子里偷书信,他说要把书信交给知府大人,告发齐家和胡县令,他会救我们家的。”
  “爹娘,我们就拖着,赵兄已经在想办法了。”
  钱志业对赵凛不是很熟悉,他沉着脸问:“他真能救我们?他一个秀才能请来知府吗?”
  钱大有对赵凛有盲目的崇拜,他用力点头:“一定会的,他很厉害,他说能请来知府就能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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