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她私心是不想再跟这个烂人扯上关系了,但架不住警察游说,再加上女儿确实想来,她只能跟着一起过来。
  唐进开到停车场出口处排队交停车费,闻言轻叹一声,“是不小。”
  秦萌萌也看出母亲心情不佳,她以为母亲是担心能不能帮上警方劝说爸爸,便伸手轻轻握住秦女士的右手,亮晶晶地看向母亲,“妈妈,我挺有信心的。”
  秦女士唇角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反握住女儿的手。
  秦萌萌往座位中间挪了挪,歪着头问江淮序:“江警官,到时候我能跟爸爸单独见一面吗?”
  “恐怕不行,现在这个时候你们见面其实都是不合规定的。”江淮序说道,“我们只能让你们在探监区见个面,但是旁边是一定会有狱警的。”
  秦萌萌轻轻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从首都机场回局里的路上并不顺利,上了四环后连遇两起车祸。
  唐进急得满头大汗,嘴里念叨着“好事多磨”,开着警灯艰难地并到应急车道上,随后起速狂奔。
  好不容易通过了这两起车祸,在一个匝道路口处,唐进眼睁睁看着前方一辆老头乐晃晃悠悠地从匝道开向四环主路,它身后的车辆被迫减速,被老头乐十几迈的车速压得怀疑人生,只能恨恨地转向中间车道。
  这一来,左侧车道和中间车道都拥堵起来,唐进气得够呛,恨不得猛踩油门超过去破口大骂。
  江淮序脸色也很难看,他立刻抄下老头乐的牌照发给交管部门的同事,让他们尽快处理。
  老头乐只能在六环外行驶,驶入四环主路不合规,也很危险。
  唐进艰难地拐进中间车道,很快提速超过了老头乐。
  经过下一路口时,唐进瞅见了路口站着两名交警,交警看见他们驾驶的警车时还冲他们敬了个礼。
  不用说,肯定是江队喊过来拦截老头乐的。
  这一路磕磕绊绊行驶了一个来小时,一直到快下午5点,他们终于驶入目的地。
  此时,距离胡远清的飞机起飞还有最后3小时。
  唐进把车停门口,先让江淮序带着秦女士和秦萌萌下了车,他再把车开去停车位。
  叶莺时提前都安排好了,等他们一来,霍妙立即带着秦萌萌去了探监室,其余刑警和秦女士一起来到了监控室。
  探监室中,秦萌萌一个人坐在长桌的一头,长桌中间的两侧各站着一名狱警。
  秦萌萌再怎么说也是一个刚步入大学的单纯小姑娘,面前站着两名气场过于强大的狱警,她免不了有些紧张。
  等了一会儿,刘铭启双手带着手铐,被另外一名狱警带了进来。
  刘铭启本来还以为又是江淮序,来的时候不情不愿的。
  等他进来看见秦萌萌的那一刻,他愣住了,双腿像是灌了铅似的动弹不得。
  他嘴唇微张,两只眼睛瞪得很大,连眨眼都舍不得,贪婪地望着秦萌萌的身影。
  良久,刘铭启嘴唇颤了颤,“萌萌?”
  他想过去抱抱自己的女儿,却被狱警制止,摁着他坐到了秦萌萌的对面。
  秦萌萌在看见刘铭启的那一刻时眼圈也红了,看见他戴着手铐被狱警强行摁在椅子上,心里五味杂陈。
  他们十几年未相见,再次见面却是在这种条件下。父女俩只能隔着长桌远远对望,连拥抱都是奢侈。
  对于自己的亲生爸爸,秦萌萌感官很复杂。
  爸爸这一生确实糟糕又可悲。
  妈妈嫌弃他烂泥扶不上墙,爷爷对他恨铁不成钢。
  他年轻的时候确实没出息,尤其是下岗之后,只知道喝酒打牌,没往家里拿过一分钱。
  现在又成了戴着手铐、人人喊打的罪犯。
  可他是自己的爸爸。
  尽管他没出息,做了很多错事,但他对自己的爱一点也不少。
  秦萌萌咬着下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刘铭启见秦萌萌望着自己不说话,眼里还雾气腾腾的,整个人慌乱的不行。
  他手心冒着汗水,手足无措,“萌萌,你是自己过来的吗?你妈妈呢?”
  “你这几年在花都市过得好不好?爸爸一直很想你……”
  “你上大学了吧?大学生活怎么样?还习惯吗?”
  “萌萌,爸爸不赌钱了,爸爸现在有个很好的工作,挣了好多钱,等爸爸出去了给你在京城买个大房子,你回来跟爸爸一起住好不好?”
  刘铭启见自己无论说什么,秦萌萌只是定定地望着他不说话,心里更没底了。
  他局促地搓了搓双手,声音沙哑,语气里透着卑微和哀求:“萌萌,你跟爸爸说说话好不好?”
  秦萌萌眨了下眼,滚烫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数圈后终于滚了下来。
  见她落泪,刘铭启的心像被刀刺了似的。
  他坐直身体向长桌前探去,桌面下铐在一起的双手紧紧攥在一起,额头上泛着汗珠,脸上的肌肉微微发抖,声音比方才颤得更厉害,“萌萌那你别哭啊,有什么事儿你跟爸爸说好不好?”
  “爸!你说你这些年你都干什么了啊!”秦萌萌的双肩颤抖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不停地落下。
  她带着哭腔,一字一句地控诉他:“以前哪怕我妈妈说你没出息,爷爷嫌你朽木不可雕,我还是觉得你是我最好的爸爸,是最疼我、最爱我、处处为我着想、满心满眼都是我的好爸爸!是只要一出门,回来就会给我带礼物——哪怕一颗糖,一片漂亮的树叶。现在呢?你看看你现在做了什么?我们好不容易见一次面,居然还是在……在这种条件下!
  “你就不能争点气啊?爸!”
  这一句句的控诉砸得刘铭启抬不起头来,他眼眶里泛着湿意,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们这么多年没见面,我连、连抱你一下都不行!甚至这次见面都是江警官极力帮我争取来的……”秦萌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还跟我说你现在学好了?你现在有体面工作了?爸,你那工作一点也不体面!你都违法了啊!你现在成罪犯了你知道吗?我十来年没见你,再见你的时候我都成罪犯女儿了!我以后甚至都没办法考公!
  “爸!你真的爱我吗?你要是真的爱我,你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为什么不多为我考虑一下?你为什么一定要做这些违法犯罪的事情呢?你根本就不爱我!你眼里也没我这个女儿!”
  刘铭启双眼通红,握着双拳狠狠砸了下自己的大腿。
  以前刘老爷子没少骂他,什么废物、混账、没出息、烂泥扶不上墙、朽木不可雕……这之类的话他听得太多了。他那时候总有一股莫名的自信,对老爷子的骂不屑一顾,总觉得是老爷子不懂他,看不到他的闪光处。
  可今天被女儿如此控诉,他突然觉得……老爷子说得没错,自己真他妈是个没出息的废物点心!是个混账!
  他的所作所为害了女儿,惹哭了女儿,可他连把女儿揽在怀里,帮她擦干眼泪都做不到。
  他只能用沙哑得不成样的声音,无力地哄她:“萌萌你先别哭了,你不是罪犯的女儿!爸爸当然在乎你,你是爸爸捧在手心里宝贝啊!”
  秦萌萌拼命摇头,“我不信!你在乎我还做违法的事情?甚至还要给别人顶罪?你说以后让我跟你住,你有没有想过,你帮别人顶了罪,你得到什么时候才能出来?我这辈子还能不能见到你出来的那一天?!
  “你还记得吗?下周日就是我19岁的生日了!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求妈妈,我想回京城跟你和爷爷一起过生日,我劝妈妈说我爸都四十多岁的人了,这么多年肯定都改了!我妈妈好不容易快被我说通了,结果没几天就得到你被警察抓了的消息……我……你知不知道,我当时听了这个消息差点儿晕过去!”
  眼见着秦萌萌越哭越凶,中间好几次好差点儿没喘上气来,刘铭启简直心如刀绞。
  “萌萌不哭,是爸爸对不起你……爸爸记得你的生日,爸爸每年都有给你准备生日礼物,你爷爷是知道的……”
  “我不要你的礼物——咳咳!”
  秦萌萌情绪激动下没换好气,猛地咳了几声,咳完,她抽噎着继续说,“如果你还认我这个女儿,你答应我一个要求!”
  刘铭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萌萌你说,你说什么爸爸今天都应你!都照办!”
  “你不许给别人顶罪!你去跟警察说实话!”秦萌萌用尽全力吼了出来,“你进去之后好好改造,早点出来,以后我还会见你!你要是出来太晚我就不认你这个爸爸了!”
  “好好好!我说!我全都说!”刘铭启眼泪终于落下,祈求地望着她,“萌萌你等着爸爸,爸爸一定早点出来!”
  ……
  监控室中,江淮序再一次郑重地同秦女士道谢。
  “秦女士,感谢的话我今天说了好多次了,但我还是要说,今天真的太感谢您和您女儿了!”
  秦女士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能帮到你们就好。”
  叶莺时立刻安排,“文萱,你带着秦女士先回会客室休息一会儿,记得安排她们的晚餐和住宿。”
  卢文萱点点头,“放心吧叶队!”
  等秦女士走了,贺堰才呆呆地说:“不是,这就成了?”
  “你不懂小棉袄对于女儿控的杀伤力有多大。”唐进老神在在道,“我女儿只要一跟我撒娇或者哭,别说吃个糖看个动画片了,我恨不得去给她摘天上的星星月亮。每次就因为我在女儿面前意志力不坚定,我老婆没少跟我闹。”
  唐进的女儿今年5岁,刚好是最可爱的年龄,叶莺时也见过几次。
  小姑娘小小年纪古灵精怪,从小就能把他爸治得服服帖帖。
  她还很懂得审时度势,知道妈妈对自己严格,什么事儿都找她爸。她爸耳根子也软,被小姑娘哄几下就什么玩具都给买,想去哪里玩儿都行。
  为此,唐进的妻子没少数落他,埋怨他太惯着孩子了。
  这会儿已经5点20分了,大家不敢耽搁,趁着狱警把刘铭启带去讯问室的功夫匆匆忙忙准备。
  叶莺时本来打算让秦女士带着秦萌萌先回酒店,如果想去天竺胡同看看刘老爷子也行。
  可秦萌萌执意要等她爸爸的讯问结果,念着她帮了他们这么大一忙,叶莺时同江淮序商议后也就同意了她的想法。
  5点30分,刘铭启被带进刑侦支队的讯问室,江淮序和叶莺时亲自对他进行讯问。
  在进入讯问室之前,江淮序得到了赵海洋那边儿传来的消息。
  胡远清似乎已经放弃了他在国内被冻结的资金,他已经乘坐专车到达京城国际机场了。
  叶莺时刚踏入讯问室的门,坐在讯问椅上的刘铭启急不可耐地问她:“警官,我现在说实话还来得及吗?”
  站在叶莺时身后的江淮序开口道:“胡远清的机票是今晚8点,他现在已经到达京城国际机场了,距离他上飞机也只有两个半小时。”
  他双手插兜慢条斯理地落座,而后抬头睨他一眼,“你说你还来得及么?”
  刘铭启点头如捣蒜,“来得及!来的及!我主动交代!全都是胡远清让我做的!”
  “呦?之前怎么问你,你都不承认,全都大包大揽到自己身上,怎么这会儿突然改口了?”叶莺时眼底的嘲讽毫不掩饰。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她心里急得跟什么似的,面上却一点儿都不显,淡定如斯。
  “我可告诉你刘铭启,现在案件所有的证据全都指向你!不是你说案子是胡远清指使的我们就信的!”
  “不是……警官你们不是着急抓胡远清吗?我已经指认他了,你们去抓他啊!别让他跑了啊!你们让他跑了,我就更说不清楚了!”刘铭启现在比警察还着急,恨不得代替警察去把胡远清抓回来!
  “你们不能把胡远清犯的罪都扣在我头上!我、我答应我闺女要早点出来!我要是食言了她真的会不认我的!”
  “这倒是,她到现在死活不走,哪怕知道不能再见你,也要等着你从讯问室出来。”叶莺时单手支颐,慢悠悠道,“不过刘铭启,案子不是你空口白牙说胡远清是主谋他就是主谋的。你别忘了当初也是你一口咬定你自己是主谋,这一切都跟胡远清没关系的。”
  “那……那我应该怎么办啊?”刘铭启简直欲哭无泪,恨不得穿越回去一巴掌抽死自己。
  江淮序看刘铭启的情绪差不多了,终于给他指了条明路,“如果你想指认胡远清是幕后主使,那你要能提供我们警方不知道的新证据才行。”
  “证据……证据……”刘铭启眼神一亮!举着叮呤咣啷的手铐语无伦次道,“有了!我行车记录仪里有录音!我和胡远清有好几次说到洗钱的事儿都是在我的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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