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屋子里很是安静,只有她一个人的样子,而外面却很热闹,呼朋唤友,推杯换盏,热闹得像是在什么成亲现场。
  她想到这里,心头一惊。
  因为她突然发现,自己眼前的红色可能不是别的什么东西,而是一块红盖头。
  韩岁岁伸手去揭,入手柔软顺滑,边缘处还镶着金色碎片——妈的,真的是红盖头。
  她这是又嫁给谁了?
  第23章 终章
  韩岁岁从床上下来,凑到门口扒开门缝看了看,到处觥筹交错,布置得喜气洋洋,但是越看越觉得熟悉。
  等看到宾客让出来的栅栏小门时,宛如一道霹雳炸到了韩岁岁脑袋上。
  ——这不就是翠花婶的小院子吗?!
  她扒着门边左瞅右瞅,全然是翠花婶种满了花朵青菜的小院,只不过现在摆满了桌椅,红绸缎带一条一条的系在院子里,落地的灯盏明亮而华贵,与这个小院的朴素格格不入。
  韩岁岁心里有了些预感,于是在人群里到处搜罗那道熟悉的身影,却怎么都没看到。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是翠花婶的样子没错啊。
  难不成这次不是嫁给应管事了?
  想到这里,再打量一下房间里的装饰,确实与上一次不太一样:床铺上的被褥换成了云朵一样柔软轻盈的布料,房间里的金器添了许多,灯盏、香炉、还多了一个博古架,上面摆了许多通透的玉器,即使是她一个外行人,都觉得漂亮的紧。
  一切看上去一样,却又似乎不太一样了。
  不知道为什么,刚才想到还要嫁一次江随舟,她隐约觉得紧张。
  但一想到是嫁给别人,却更觉得屁股底下安了刺一样,令人坐立不安。
  韩岁岁索性走到了屋子后面的窗户边上,听了听,这边人少,便掀开窗子打算直接溜出去,却意外见到了一个穿着大红色衣服的干瘦身影。
  韩岁岁身子一僵,她心里暗道:果然换了人。
  猜中的得意掺杂着一点莫名的低落,太过复杂,也太过短暂,如一缕轻烟,似乎还未现于世人眼前便悠悠然消散了。
  翠花婶家只有一间大北屋并两边的厢房,她现在的位置就在北边正屋的后窗,掀开出去,就是一条小巷,与后面人家一墙相隔,僻静至极,生长着许多杂草。
  想来这新郎官大婚晚上能自己跑到这里来,也是对婚事不满意的。
  正好。
  杂草长得很高,她完全可以借着夜色悄悄跑路,只要声音小一些,就有很大可能不会被发现。
  而且那新郎背对着窗子,袖子抖动,看上去像是在发酒疯,也没功夫注意到她。
  小心一点,再小心一点。
  韩岁岁轻手轻脚、身形敏捷的从窗子里爬了出来,刚落地走了没几步,便被人从身后叫住了。
  “言瑶。”
  这熟悉的声音。
  韩岁岁身上的寒毛竖起来又倒下去,她转过身,满头问号:“江随舟?”
  确实是江随舟。
  原本说幻境重置,却没想到夫人还是出了幺蛾子,说什么“不用谢她,尽心挽救安城即可”,便直接安排了他与“翠花婶”的大婚。
  他方才就是在找夫人说话,语气愤怒,实则是想借这个机会得到更多幻境的权限。
  只是,一会儿没看紧人,就溜了出来。
  幸好他在这里,若是不在……
  他捏住韩岁岁的脖子把她凑到跟前来,道:“想去哪?”
  韩岁岁根本看不习惯眼前应管事的模样,挣扎着往后退,一边道:“你先变回来!”
  江随舟这才意识到是因为什么,方才的不快一扫而空,韩岁岁挣扎得剧烈,他竟然有种奇异的高兴,说不清来由。
  他把这种感觉压下,在韩岁岁胳膊上画了一道破障符,几乎是立刻,韩岁岁就不挣扎了,任凭他将自己凑到身前。
  不足一臂的距离,彼此之间呼吸可闻。
  韩岁岁有点不自在,往后退了退,问他:“我不是死了吗?”
  江随舟想到那时便觉得有些窒息,他很不愿回想,立即将话题岔开:“夫人将幻境重置了,我知道了幻境的缘由,等会儿与你细说——你饿不饿?”
  韩岁岁摸了摸肚子,老老实实道:“有点儿,”许是闻到了江随舟身上的酒味,她想了想,接着道:“我想吃桂花酒酿丸子了,芝麻馅的。”
  江随舟应下,看着韩岁岁掀窗进去,自己便去前面送走了宾客。
  吃完,两个人一对之前的遭遇,江随舟才知道韩岁岁也有一番奇遇。
  他有点担心那枚嵌入魂体的玉简,道:“过来,我看看你那枚玉简。”
  韩岁岁便把脑袋隔着桌子往那边伸了伸,江随舟无奈摇头,把手伸了过去。
  修长的手指只有指尖触到了眉心,有一点点冰凉。
  韩岁岁往后缩了缩。
  江随舟正欲探魂,却未料到手刚触及韩岁岁眉心,那枚玉简就自己浮了出来,悬空飘到了他的手边。
  韩岁岁也看到了,好奇道:“它竟然能够直接识别是谁?”满脸写着好神奇。
  这些几乎是修者人人皆知的常识,江随舟无奈:“与寻踪符一般,只要捕捉到那人的灵息,便可以据此找到人,无论天涯海角。传讯符亦有此般符咒,只不过要简单许多——灵息的主人会主动将灵息留下来,作传讯之用。”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顿了一下,随后意有所指的补充道:“其实玄天派发放的修炼手册中,‘杂篇’就有关于这个的记载。”
  韩岁岁的心思完全不在这里,她“哦”了一声,便兴致勃勃催他:“你快看看里面写了什么。”
  江随舟见韩岁岁全然没往心里去,神色严肃起来,用手指轻轻敲了她脑袋一下:“看完剑诀便看那个,我会如之前一般考你,若是没有记住,我便……”
  后面却没了音,大约也没想好怎么处置韩岁岁。
  但是他每次一这样说话,韩岁岁便会想起自己的老师来。
  学生最怕的并不是交不上作业老师怎么处罚,而是交不上作业本身。
  所以即使江随舟没有说出什么吓人的惩罚措施,她还是敛眉低目,乖巧答道:“我知道了。”
  见她这样,江随舟反而一噎,指尖有种莫名的痒意,很想抬手揉一揉韩岁岁的头发。
  然而韩岁岁很快就从刚才的状态里出来,抬起头高高兴兴喊他:“你快看看里面有什么。”
  机会稍纵即逝,江随舟一时之间竟有些浅浅的失落。
  但他亦未曾深想,依言将神念探入玉简,粗略查探了一番,发现其中卷帙繁浩,还有许多案例见闻,可谓是目录详尽而清晰。
  要知道,对于学医者而言,经验之所以尤为重要,便是因为见识过的人和事足够多,对各种各样的案例或许都有耳闻,甚至亲身经历。这样的一策医书,焉能不珍贵?
  韩岁岁:“怎么样?那个老头便是夫人的师兄,他将书递给我时说,能以这本书救一个人也是好的,还说让你用‘毒术’一篇时谨慎些,别乱杀人。”
  她很敬佩老头的“医者仁心”,没有忘记他的交代。
  只不过里面有些话是她转达,有些却是意译——真话说出来未免太伤人了。
  但她不知,这样说对江随舟而言差别并不大。
  “他只交代我谨慎,还是你也一样?”
  韩岁岁:?
  她没说话,神态却已经说明了一切。
  江随舟便将那枚玉简推到她这边:“既然如此,还是给你学吧。”
  韩岁岁懵住了。
  江随舟这是在……发脾气?
  然而江随舟自己也有些茫然,刚才那句话似乎不受控制就说了出来,是他前世今生两辈子都没有说出来过的话。
  他看似镇定的坐在原处,实际上根本不知作何反应。
  如果韩岁岁仔细看他的耳朵,便会发现耳根已经微微发红了。
  然而韩岁岁并没有看到。
  她试着哄江随舟。
  这本书她一点看的兴趣也没有,里面各种药材名字就看得她头大,若是砸在手里,岂不是要辜负老头的一番心血。
  她尝试掐着嗓音,学见过的小姑娘撒娇时的样子,捏着江随舟宽大的红色喜袍袖子来回晃了晃:“老头大约不是故意的,你就学吧。”
  声音假得出奇,语调也奇奇怪怪,然而一双眼睛又亮又有神,注视着你的时候甚至会让你联想到太阳,温暖而明媚。
  江随舟有一瞬间怔然,心底似乎有一个阴暗的角落也照进了阳光。
  然而他此时并不懂。
  他只觉得,被韩岁岁这样一闹,终于松了一口气。
  就要借着台阶下来时,韩岁岁却觉得刚才那样果然不管用,然后便开始做起了鬼脸。
  她的小侄子可吃这一套,每次都被逗得哈哈大笑。
  爸爸妈妈也是,尤其是妈妈,从来不吃她的撒娇,却每次都会对鬼脸妥协。
  她用手扒住眼睛,咧开嘴,做了一个及其拿手的鬼脸,然后便悄悄看江随舟的反应。
  他也被她逗笑了,眉眼弯弯,里面像盛了一弯月亮,温柔又漂亮。
  韩岁岁并不见好就收,她又换了几个pose,终于惹得江随舟笑出了声。
  怪好听的,她忍不住摸了摸耳朵。
  哄好了人,江随舟便把那枚玉简收了起来,道:“这本医书于拯救安城有莫大的帮助,只不过,我需要一点时间。”
  说回正事,韩岁岁就把之前攒的疑问一并问了出来,她直觉江随舟会知道:“安城究竟是云琮下的令,还是知州自己有私怨,自作主张的?”
  一方主官,有些事情帮起忙来作用微乎其微,但若是使绊子,效果却立竿见影。
  江随舟确实有所推测:“恐怕是两方都起了心。先说风羽部进犯一事,涉及边境,知州孙荣再怎么胆大包天,也绝对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加以隐瞒——他还指望着升官,所以即使边境失守威胁不到他的性命,对他的仕途却是一个毁灭性的打击,因此他必然是上报了的。
  之后云琮收到消息,一来手中并无大股兵权,根本无法派兵;二来大约心中惧怕是真,他担心自己继位之初便有外族举族侵犯,会让老祖以为他不利云氏,届时迎接他的,除了死,不会再有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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