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节

  岳昌侯眼前无人, 但由于醉酒, 还是有种“对影成三人”的错觉,他举杯对着并不存在的人影呵道:“来!都来!本侯和你们喝, 别灌他,他,他可不能醉了……”
  醉的分明是他自己。
  盛玦看他酒后这幅情态,一时也摸不准对方到底是大喜还是大悲,分明是一杯杯地喝着喜庆的酒,但是却有一种借酒消愁的劲儿。
  好像他不是嫁女儿,而是看着女儿去受苦。
  盛玦只好在他耳畔承诺道:“侯爷,本王以身家性命起誓,今生今世都会待她极好的,您尽可放心,这不是远嫁,侯府离王府不过半刻脚程,若您觉得不放心,可以日日来见,只要您来,便是这王府的座上宾。”
  醉酒的人好似听明白了,也好像是被酒魇住了,岳昌侯难得消停安静了片刻,侧着头,眼神困顿且迷茫地打了个酒嗝。
  盛玦无奈地笑了他一句,吩咐手下人道:“扶侯爷去歇着吧,许笠,叫人煮些醒酒汤。”
  或许是“去歇着”这三个字惊醒了岳昌侯,岳昌侯登时又抖擞了精神,像那种不小心从天空直直坠下的纸鸢一般,分明站都站不稳了,还坚持着在立着原地调转了一个方向,摇摇晃晃地推开来扶他的手:“不,不,不行……本侯走了,你们就会一拥而上灌他……灌他盛玦了。”
  盛玦和他讲道理:“放心,酒都被您挡了,没人会灌本王了。”
  岳昌侯一吹胡子,狠狠瞪他:“胡说!会的!”
  眼看不能说理,盛玦只好随机拉过就近的一个宾客,要对方陪着演一演,他抬了抬下颌,正打算示意对方表个态,谁料想岳昌侯居然抢先一步要接对方酒杯。
  盛玦是醒着的,他一抬手拦下来,接过那杯酒,当着岳昌侯的面喝了下去。
  翻转酒杯,再无一物。
  “您看,本王不会醉的。”盛玦劝不动他,便也只能这样了,他甚至用老办法才反其道而行之,故意气一气岳昌侯,怕是才能达成目的,于是他饮完酒便说道,“若您不去歇着,本王便一直喝一直喝,喝到醉为止,要你前功尽弃,白替我挡这么多酒。”
  岳昌侯:“……”
  哪怕醉得不成样子,但他还是气到了。
  “你,你,你……”岳昌侯“你”了半天,没有“你”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唉声叹气地摇摇头,一副拿他没办法的模样,“没酒量就别逞强,快去找洛瑶吧,别醉倒在这里,误了正事儿不说,还给本侯丢人。”
  盛玦:“……”
  对方醉酒之后,又倔又不讲道理,说话都不顺畅了,骂人却还是这般毒辣娴熟。
  岳昌侯被人扶下去的时候,还顽强地僵起几根手指,指着众人说不要灌他们家女婿的酒。
  “盛玦!别喝醉了!别叫洛瑶等太久……”
  那声叮嘱经久不消,久久回荡在盛玦耳畔。
  他扶了下额,身形一晃,突然意识到好像自己确实有些醉了。
  许笠眼疾手快地搀稳他,压低声音关切道:“老奴扶王爷去找王妃吧。”
  王妃。
  盛玦虽说是有些醉的,但一听这个称呼,当即本能地展露了笑意。
  他一向不喜欢情绪外露,一般都会刻意做一番掩饰或者干脆隐藏起来,唯独事关江洛瑶时,他的那份欢喜总是压也压不住,总是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就已经露出了笑意。
  心中的那份餍足和期盼,从未如此深刻过。
  “许笠,日后王府,就热闹了。”盛玦被搀着回房,他说道,“以前,本王会以为王府多年后会凄清冷肃,府上全是旧人老人,也没个别的什么生机气……”
  许笠接话道:“王爷结缘天定,就算一直忙一直在府里,也能遇到咱家王妃不是吗?”
  结缘天定,缘起不由人。
  盛玦怎能不欢欣,不亲手接下这桩喜事?
  “王爷,前方路不好走,当心下脚。”许笠叮嘱一句,而后抬头,看向前面的山岛青色六角摆柱,他只看了一眼,便又低下头,认真耐心地扶稳了他家王爷,“老奴在见江姑娘的第一眼,就知,她该是要进咱们王府的,日后也会成为您的妻。”
  走了段距离,盛玦抬眼,看向了前方那山岛青色六角摆柱,看到上面居然被人拿红绸装饰了些许,甚至还贴了秀丽的“囍”纸。
  他顺手抚了抚,问许笠:“你怎知洛瑶会成为本王的妻?”
  “老奴半生都在伺候王爷,自然能看出些什么。”许笠没想到摄政王还会追问下去,他也不含糊其辞,既然对方问了,他便也大大方方地说了,“那日落雪,江姑娘不知被哪个糊涂的下人不小心带来了书房,您只瞧了一眼,便叫落笔的墨汁泅了折子。”
  许笠跟在对方身边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模样。
  “这便是你胡言了。”盛玦才不肯认下这个现实,他带着三分醉意反驳道,“只是因为书房突然来客,本王一时间没回过神而已,再说了,那时候……”
  那时候,他也没有生出别的心思。
  江洛瑶还是刚及笄的小姑娘样貌,他看她的心态并未转变过来,不曾想,对方他日后会成为自己的妻。
  “还有,老奴发觉,江姑娘某些时候和您是有些相像的,不知是形影动作,还是情态样貌,总有几分说不出的相似。”许笠说,“王爷,您听过民间有种说法,叫‘夫妻相’吗,正是如此,不只是老奴这样觉得,全府上下,凡是上了岁数的老人,都能看出您与王妃的夫妻样貌。大家都说啊,江姑娘那时候来了咱们府上,怕是要留住了,跑不了,这就是王爷您的妻。”
  或许是因为今日成婚,所以许笠才句句都是喜气话吧,盛玦隐约这样猜测着,还是不可避免地被他的话给取悦道了。
  他说,赏,全府上下好好地赏赐一番。
  许笠喜滋滋地领了这份沾有喜气的赏,也刚好把人送来了房门口。
  其余的事儿,全已经备好,他送到地方后,便无声无息地退了。
  留下盛玦一人,貌似“沉静”地站在门口。
  盛玦好似又更醉了些,外头的风全部隔绝在外,他像是沉入和缓幻梦,面前的喜事变得有些不真切起来,屋内红烛装点,火舌闪烁,像是他悸动不已的心,心跳加快,万分欢喜。
  屋内,是他的妻,江氏洛瑶。
  盛玦一想到日后便能与她朝朝暮暮相处,甚至能完完全全地得到她,就无比欣忭怡悦。
  推门抬步,阖扉转身,盛玦觉得此生至大的欢愉都敌不过此时了。
  他缓步走向她时,心中像是揣了万只跃动的雀,脚步分明是沉缓的,落脚却像是踩着了绵薄软衾上,甚至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走过去的。
  再回神时,他已然陪着她坐下了。
  红烛摇曳出氤氤氲氲的光,盖头下的新娘,是天底下唯一叫他盛玦称心如意的姑娘。
  拾了玉如,盛玦沉下腕,和缓温柔地帮她掀开盖头——
  屋内全然是喜色的大红,红盖下的江洛瑶亦是殊艳绝丽,檀唇点了明艳曼丽的口脂,静待良久的面容亦是美到脱俗似仙,还是那双极美极亮的瞳眸,烛火映衬下,像是沉璧的影,一路能望进心底。
  盛玦微微一怔,虽然心中已有打算,但还是被她格外漂亮的姿容给惊艳到了。
  花烛夜,她美得这般叫人惊心。
  他从未见过她穿这般张扬纯正的大红色衣裳,更不知,她穿了这身嫁裳,居然能这般惊艳。
  何其有幸,这般情景,只有他一人能见着。
  她从及笄之后,便送来了自己的摄政王府,一直陪伴他良久,而今自己终于如愿娶她为妻……
  盛玦觉得,自己半生寡独,就是为了遇见她做准备的。
  也幸好,他正好到了最健盛的时期,足以配得上她这般纯粹的美好,也给得了她天下最好的。
  盛玦珍重地掀过她盖头,没忍心打破面前的安静和美,于是两人谁也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目视着彼此。
  他鲜少居高临下地看她,掀过盖头后,他便再次同她坐在一起,按着规矩轻轻抬手去抚她柔顺光滑的乌发。
  修长窄劲的手温和地落在乌发之上,江洛瑶顺从地贴近他手心,闭上眼眸,依他轻柔地抚过,也是在对他的付出做出回应。
  盛玦的心再次抑制不住地跳了起来。
  掌心之下,是何等柔丽的精致脸庞,此刻正百依百顺地愿意依附于他,全心全意地交付,信任他。
  盛玦伏身倾近,和缓地抱上她,哑声唤了她一声。
  然后就听她说——夫君,时候不早了,解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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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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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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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玦似是在笑, 犀薄的唇在红烛映衬下色泽蛊人。
  他专注地看着江洛瑶,目光专注且深情。
  只剩两人的时候,他便收起了那种矜贵冷厉的神情,眉目舒展下来, 不开口时, 便给人一种情深的感觉。
  江洛瑶顿了顿, 见他没说什么,便准备帮着他去解衣。
  她也是第一次见他穿大红的喜服,这身型制繁复的喜裳穿着他身上时,不止是喜气安平,还多了几分威仪和睦, 衬得他身容敦肃, 有种天潢贵胄的气宇轩昂。
  江洛瑶仔细地帮他取掉最外面的喜裳, 正要接着去解下一层, 就被对方按住了手。
  那双手窄劲有力, 她半分都动不了, 只能茫然地看向对方。
  盛玦喉头轻动,一双桃花目微微低垂, 稠密多情的眼睫遮住了眼底的神色, 他轻声提醒道:“洛瑶, 合卺酒还没喝。”
  对了。
  还有合卺酒呢。
  方才江洛瑶见了他就忘了一些流程,若不是对方提醒, 她怕是还会继续帮他除衣解裳, 哪儿还能记起有合卺酒呢。
  提起合卺酒, 江洛瑶又想起自己曾准备好的药粉。
  两人前去饮下合卺酒时, 她捏起那包药粉,薄润光洁的指甲轻轻压实了些, 犹豫着要不要放入酒中。
  “这便是那日所说的妙药?”盛玦仪雅抬袖,接过她手中的药粉,打开瞧了瞧,抬眼笑问道,“洛瑶觉得本王该不该服下。”
  江洛瑶略有些羞赧地看着他。
  那日在侯府,对方夜半来寻她,情至深处便清浅地在她掌心试了试,不知过了多久,竟能欺红了她虎口……
  不服这药粉,其实也没什么弊病。
  她清楚对方已经好起来了,或许,不需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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