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节

  她心下一沉,心说坏了, 那儿本就是坏了的, 现在更被自己压坏了。
  这可如何是好?
  江洛瑶替他感到心疼, 那种悲戚又无力的情感再次涌上心头, 她俯视着它,虔诚道歉:“抱歉, 弄痛你了。”
  盛玦面色变了变,心中明明知道不会被看到,但他还是欲盖弥彰地整理了下衣摆,更加遮得严严实实。
  “本王不怪你。”盛玦有些难堪地偏过头,“不必道歉。”
  江洛瑶出神地看着它,淡淡道:“我在和它道歉。”
  盛玦:???
  他一下子没想到她这话是什么意思,猛地回过头,却见她正瞧着下方,根本没有看自己的脸。
  看什么呢。
  盛玦瞳眸一怔,半是诧然半是羞赧地再次屈起膝:“不必。”
  可江洛瑶完全没体谅他的羞赧,甚至还略过他,继续虔诚道歉。
  盛玦:“……”
  这种感觉很诡异,就好像自己的物事不属于自己了一样,她只对着另外一物道歉。
  盛玦思绪发散地想,她的礼貌真是没用对地方。
  为什么要这样呢。
  江洛瑶解释道:“就像不小心踩到了猫儿的尾巴,是得单独和它的尾巴道歉的,不然它的尾巴会生气。”
  盛玦没法反驳。
  这是什么歪理,猫是猫,猫尾巴便是另一种存在吗?
  “以前下雪,我去宫里遇见了一只猫猫,它在宫墙上晒太阳,觉得冰,便用小爪子踩着自己的尾巴。”江洛瑶认真解释,“所以啊,猫猫的尾巴不归猫儿管,是得特别道歉才行的。”
  她刚开始说的时候,盛玦还在肯点头附和,结果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自己又不是猫,她为何要这样说。
  自己的身子,还是归自己管的,又不是什么别的物事。
  江洛瑶怜爱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
  盛玦:???
  他低头,随着她目光看了一眼,又不解地抬头,随即耳后愈发地热。
  好像……
  她说的也没错,有些时候,有些物事,确实是他管不住的。
  比如现在,盛玦好不容易不疼了,结果又在另一方面憋痛起来。
  偶有昂扬的起势。
  盛玦简直无法理解,她怎么只需要三言两语,就能叫自己这般难捱憋闷,眼下的场景太诡异了,他也想不通,这有什么值得有反应的,怎就偏偏不争气地起来了。
  “别看。”盛玦咬牙,别扭地偏过头,重复道,“洛瑶,转过身,好吗。”
  江洛瑶心疼极了,她本是隐晦地拿猫作比,试图安慰他来着,谁想到还是触碰了他的伤疤,早知如此,方才便不提了。
  这个隐疾,得尽快治了。
  她不敢再看他,忍痛别过视线。
  盛玦不敢松懈,只能堪堪屈着膝,掩饰着自己的异动,他想,自己平生没有忍受过这般苦痛,分明爱的姑娘就在身边,却只能这般忍着,忍到极致便是疼。
  如此折磨。
  “你呀……”盛玦忍了许久,失笑道,“勾了本王就不管了,最后还得我独自受着这委屈。”
  江洛瑶背对着他,声音有点低:“对不起。”
  她不是故意的,她也没想到会不小心抵到他,更没想到会让他感到委屈无力。
  实在心头负疚。
  江洛瑶正懊悔着呢,突然听到身后起了一阵窸窣动静,紧接着,摄政王拉住了她的手。
  “别回头。”盛玦声音有些哑,不允许她回头来看自己。
  方才的悸动经久不消,他实在没了办法,便只能拉着她的手聊以慰藉。
  盛玦没有叫那双手直接触碰自己,他怕脏了她,只是虔诚地用掌心握住她温软的手,轻轻地握,指腹慢慢感受着柔夷的细腻肌理,想象着她的感觉,这双手,这个人……
  良久之后,那只手都被他捏出了红痕,他才终于眉头一松,长久且舒缓地松了一口气。
  鼻梁山根处,起了一层薄薄的汗,他长睫轻颤,终于压了下来。
  全凭想象,竟也能……
  盛玦沉沉地闭了下眼,因为动情,耳后疑红依旧未退。
  “好了。”
  他低哑地开口,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声音不对,于是连忙又止住了话语。
  江洛瑶回身看他,入眼,就是他羞赧动情的样子。
  江洛瑶:???
  “怎么王爷还羞上了?”她问,“是羞的吗。”
  江洛瑶有点疑惑,他怎么会有如此的反应?
  就因为被自己察觉了隐疾?所以羞愧难当?
  “不然呢。”盛玦一呼一吸都是烫的,他反问道,“你怎能如此平静地问出这种话,只留本王一人羞恼,真是……不知羞。”
  江洛瑶一边怜惜一边笑道:“王爷方才还不是放话说,他日洞房花烛夜时,免不了与我赤身相对吗,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嫌弃王爷的。”
  她说的是真的。
  也全是真心话了。
  哪怕明知他身患隐疾,她也不会在日后嫌弃他嗔怪他,她会一直陪着对方。
  “王爷别羞了。”江洛瑶安慰他,“此事只有你我二人知道,再不会有其他人知道的,放心。”
  盛玦:“……”
  谁料她说完,盛玦觉得更无颜面对了。
  太难以启齿了,自己产生了如此丢人的反应,还得反过来被她安慰。
  盛玦越觉得丢人,越难压那种悸动,他感觉马车里的气氛都是燥的热的,要他无法继续平静地呆下去了。
  “等会儿,本王带你去……”盛玦强行转移话题,险些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他回忆了片刻功夫,又道,“今日十五,本想带你出来凑热闹,看看京城的趣事儿。”
  他自己,是不喜欢去人多闹腾的地方的,但是江洛瑶如果喜欢的话,他盛玦没有丝毫的异议。
  “我们去哪里?”
  两人在马车里一同度过了好久的光阴,才终于要去凑热闹了吗,江洛瑶想着便觉得无趣,她还是更喜欢安静地陪在他身边,就算只是说说话,也好过两人结伴去那人烟市肆繁华处。
  热闹,但喧哗,无趣。
  她左右一想,觉得没心思,便问:“王爷,我们可以回家吗。”
  回家?
  从未受过如此温柔对待的盛玦被她的一声“回家”破了心防,他心头触动,柔声说“好”。
  摄政王府,对于她算是“家”的话,那他便也有家可回了,从今以后,王府不在是一个遮风避雨的过夜处,而是他盛玦能回去自愈疗伤的安心处。
  盛玦不怕孤单,但也向往美满之家。
  他见过岳昌侯府的热闹,怎么能不艳羡?
  能与江洛瑶一同相伴余生,对于他而言,是天大的恩赐。
  盛玦抬手抚过她乌发,虔诚克制地落下一个吻:“好,那就回家。”
  他俩都不爱热闹,想法不谋而合。
  摄政王果断吩咐许笠调转方向回王府去。
  寻常佳侣喜欢结伴来凑热闹,但他俩可不喜欢,盛玦是因为平日里为朝堂之事奔波劳累,每天都得面对一群叽叽喳喳的酸儒老头,能清净会儿就想清净会儿,但他不知江洛瑶为何也不爱热闹,于是回去的路上,他问道。
  “洛瑶,你爹爹说你甚少出府,原来不只是身子羸弱,也是因为你不爱喧闹吗。”
  江洛瑶承认了:“人烟市肆纵然繁华,但身处其中总觉得耳畔喧闹,不如在家中更舒心些。”
  家中最好再有个爱黏人的盛玦,才不至于太过安静。
  如此相处着,才是江洛瑶心中最宽展惬意的模式。
  盛玦听了她的话,随即笑了起来。
  他在想,自己平生作恶多端,竟然也能如此好运的遇到她,甚至人都是亲自给自己送上门的,志趣心性都非常可爱,如若不是运气使然,自己打着灯笼一辈子都找不着她。
  看来自己生来就该遇着她。
  缘起命定,总是会遇到的。
  今日繁华,马车硬是在原地停留良久,又原路返回了,没人会想到他的车马居然会没动。
  没人会想到这一点。
  包括岳昌侯。
  侯爷他气冲冲地出了府,把京城各大酒楼市肆都寻了个遍,依旧没有找到摄政王的身影。
  后来,有下人来报,说摄政王的车马一直没怎么走动,在某个地方停了很久很久,又回了摄政王府。
  岳昌侯觉得很不可思议:“他没来街上凑这个热闹?”
  下属说,没有。
  岳昌侯头脑很快冷静下来,他想,若是摄政王没有乱走动,那必然不会遇到自家女儿的。
  江洛瑶可是一直都跟着江洛彦,她俩在热闹的地方游玩,不可能遇到盛玦。
  期间,岳昌侯也看到了自家的马车,也见江洛彦在一旁随行,他本是想着去见个面的,但是再一想,自己出来便是为了盯那摄政王,既然对方没有来抢人,他也不便露面去自家儿女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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