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节

  见皇上走了,百官都轻松起来,都来与新太子说话,太子却是一脸的疲惫,说是大病初愈,要先回飞鸾殿去休息,等到晚上夜宴,再与诸位好好叙说。太子随手点了几个人,替自己拿了东西,送回飞鸾殿。
  一行人进了飞鸾殿,太子让别人都退下,只留下个小太监伺候自己更衣。
  小太监低着头,道:“请殿下抬抬手。”
  太子张开手,看这人跪在自己面前,解开了自己的腰带。等余人都退下,哪里还忍得住,也是跪在这人对面,抱住了小太监的脖子,哽咽着道:“辉光,你都来见我了,怎么不叫我的名字?这样的坏。”
  何明德哪里还敢有恶劣心思,重新把人抱在怀里,他也是觉得心中充实。
  “你认出我了?”
  池旭尧没动弹,仍抱着他:“你的眼睛,你的耳朵,你的肩膀,你的后背,你的腿,我都认得,你就算换了脸,我也认得。”
  何明德偏过头,去亲吻他的耳朵,他的眼睛,他的脖子,闻着对方的气味,让最敏感的嘴唇去感受熟悉的温度,一颗怦怦乱跳的心才算是安定下来了。
  “你不生我的气?”
  气我骗你在前,又冒险来找你在后。
  池旭尧吸够了辉光,才舍得抬眼去认认真真地看他。他擦了一把自己的眼泪,却怎么都擦不干净。明明刚被册封了太子,但是在这个人面前,却总是情难自禁。
  他道:“我应该生气的,但是能再见到你,实在是太好了。除了爱你,我一刻也不想让心神分散。”
  第105章 逼宫
  两人保持着这个姿势,直到膝盖疼痛,才笑着双方的失态,互相扶持着站了起来。
  何明德给池旭尧拧了毛巾,敷了眼睛,笑道:“晚上还要饮宴,让人瞧见你的眼睛,还以为王爷升职成太子,喜极而泣,回去笑话你。”
  若是从前,池旭尧便要反驳,但是今日他实在是舍不得,只是软着声音,一个劲地缠着何明德。
  “辉光,你替我松松发冠。”
  “这礼服穿着好累,你帮我脱一下。”
  “我好困,我想抱着你睡会儿。”
  看着何明德满心都是他,一直都为他,他的心里才安定下来。
  何明德看他眼皮都要合起来,却又强撑着睁开眼,便按摩着他的头皮,让他放松下来。
  “你睡吧,我守着你,等你醒了我一定还在这里。”
  池旭尧绷了多日的神经被这个动作和话语抚平,他终于在熟悉的气息中,放松地睡了过去。何明德抱紧了人,满足地喟叹一声。
  申时。
  何明德叫醒了池旭尧,池旭尧抱着被子呆了好一会儿,被何明德亲了脸颊,才慢慢地醒过神来。
  晚上要穿的礼服款式复杂,两人在屋里研究了好久。两人这会儿才有了时间和心情,说起晚上的事。
  何明德压低了声音,问道:“晚上的事情,你有几分把握?”
  既然辉光出现在这里,就证明他对自己要做的事情多有猜测,池旭尧也就不再隐瞒。
  “我偷了父皇的印鉴,让楚执带了三千人便装入城。此时他们应该已经隐没在城中。宫里藏了一千南衙禁军,分散在东华门附近,等北衙禁军哗变,他们就会打开东华门,让剩余禁军入宫。若是南衙禁军实在是不堪,吴英就会发信号,让楚执带人进宫。我的三百亲卫,都带了弓箭,已经安排在了无极殿周围的屋顶,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就会暗中击杀池则宁。”
  池旭尧看何明德神情严肃,安慰道:“最多是我心愿不能达成,我们自己并无危险。”
  何明德思忖再三,还是问道:“你今晚,没打算弑君吧?”
  池旭尧沉默了好久,才愧疚地摇头,道:“吴英和楚执会支持我,请父皇写一道禅位诏书。池则宁这个威胁在眼前,父皇不得不写。”
  何明德松了口气。
  他生死一线,饱受折磨之时,自然也是恨皇帝的。但是人的感情并不是非黑即白,而是互相吞噬。皇帝作为一个纯粹的父亲时,给池旭尧带去过很多美好的回忆。即使是现在,池旭尧对父亲有憎恨的感情,但是那些美好仍然存在。倘若池旭尧为了他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只怕余生都难以安宁。
  皇帝要活着,慢慢消耗掉那些美好,到那时他活着死了,都无所谓了。
  何明德道:“禅位诏书就够了,咱们一次只做一件大事情就够了。”
  “嗯,”池旭尧无奈道,“为了以防万一,我在柳家军营外还安排了人,若是事情到不可挽回的时候,他就会带着伪造的圣旨,宣柳将军入宫护驾。”
  何明德暗想,这可是巧了,两人想到一块去了。
  酉时,宫廷夜宴。
  百官进入无极殿,皇上坐在高台之上,畅意举杯。他确实是高兴,他那两个孽子没了,自己最喜欢的儿子长大成人,挺拔俊秀,也很听自己的话,自己的后宫和睦,幼子们天真可爱,天下太平,只需要纵情享乐,至少在这一刻,没有什么是不顺心的。
  酉时一刻,天牢。
  池则宁跨过躺了一地的尸体,张开手,走出了天牢。他看着久违的月色,又看向了正东方,那里有烟火燃放,城中的百姓都看着那个方向。
  池则宁并不着急,他洗了澡,沐了发,近侍为他穿上了一件明黄色的龙袍,又细心地系了条披风。侍卫为他牵来了马,池则宁亲自把刀系在了腰间,翻身上马。
  他忽然问道:“楚执那边有回复了吗?”
  侍从回道:“是,属下把他这些年受贿、贪污、草菅人命的罪证送过去,他也清楚若是这些落到三……池旭尧手中,就算他有从龙之功也不会有活路,立刻说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池则宁点点头,不再多问,宣布出发。
  他并不考虑成功与否,他已经不需要去考虑了,他没有别的选择。
  酉时三刻。
  一个侍从匆匆进入无极殿,在太子的耳边轻声说着什么。
  池则宁入宫了。
  池旭尧点点头,示意一切都按照安排的进行。等北衙禁军大部分往无极殿靠近时,南衙禁军打开了东华门,顺着东华门进入,依次抢下了几个宫门。
  这边一打起来,终于有不知情的侍卫,一路飞奔,冲向了无极殿。
  “启禀陛下,废太子和北衙禁军勾结,正在往无极殿的方向赶来,还请陛下暂避!”
  所为一石激起千层浪,莫过于是。
  诸位大臣与皇帝都疑心自己听错了,那废太子怎么会跟秦照勾结,趁着今夜前来,莫非是想逼宫?他们只是前来赴宴,怎么还能把命赔上?一时间众人也顾不上求证,七嘴八舌请皇上避让,他们自然是要牢牢跟着了。虽不知废太子的实力如何,又要如何对待皇上,但现在逃跑的话,跟紧皇上准没错。
  只是众人刚出无极殿,就见秦照紧随废太子,身后跟着乌泱泱一片的北衙禁军,刀已出鞘,对着前方。众人叫着护驾,都挡在了皇上的身前。
  废太子见众人惊慌的神色,微微一笑,亲切地道:“诸位大人,许久不见了。不知父皇身体可还康健,儿臣在狱中可是时时挂念。每每想起父皇大病初愈,便要操心国事,儿臣实在是不忍心,思来想去,除了亲自替父皇分忧,别无他法。”
  秦照替池则宁解下了披风,众人看到他身着龙袍,皆是惊讶。有些耿直迂腐之臣,更是越众而出,泼口大骂。
  池则宁好似没有听到,身后却有一队人手执弓箭,越众而出,对那个骂的最厉害的大人就是一箭,若非池旭尧眼疾手快,拉过了人,只怕是要血溅当场。
  皇上见了,脸都气的发白,骂道:“畜生畜生!你今日是要造反不成?”
  池则宁无辜地道:“儿臣为父皇分忧,父皇怎么还这么生气?”
  说罢,他转头看着池旭尧道,“旭尧的功夫还是很好,但是这么多箭,这么多人,你又能救下几人呢?诸位大人都是饱学之士,今夜的局面必然看的清楚,从前诸位各为其主,身不由己,但只要自今日起,效忠孤,一起为天下百姓谋事,孤既往不咎。”
  那些官员面面相觑,有一心跟随太子的,却也有心思动摇的。倒也不是想效忠废太子,但是也不想去祭了刀。只是眼下无人表态,谁也不想做那第一人。
  所幸此时,就听那北衙禁军的后面杀生震天,短兵相接,北衙禁军被从后面打了个措手不及。吴英带着二十多人杀过人群,赶到了皇上的身前,道:“皇上,臣救驾来池。”
  这时候谁还管你救驾是早是晚,来了就行。
  池旭尧对吴英投去一个疑惑的眼色,吴英却是为难地摇摇头。果然,没过多久,北衙禁军反应过来,南衙禁军虽然人多,又挤在甬道里,根本无法施展,节节败退。
  急得皇上直擦汗,问道:“吴英,这可怎么办?”
  池旭尧安慰道:“父皇,外面就交给儿臣,诸位大人退守无极殿。你身子不好,到里面的小间先休息一下。儿臣与吴大人,定会守住这里。”
  眼下情况还不到最糟糕的时候,诸位大人也就跟着关心起皇上来。池旭尧对宁远使了个眼色,宁远半劝半拉,把皇上扶到了无极殿的里间去。
  池旭尧对吴英点点头,吴英让人把信号放了出去,只是等了好一会儿,外面并没有动静。这时候出了纰漏,那可是要死人的事。吴英擦了擦额头的汗,又放了一个,宫门方向仍是寂静无声。
  几人正疑惑,池则宁看到了自己想看的一幕,放声大笑,道:“旭尧,眼下京城处处都是北衙禁军的眼线,你以为楚执入京真的能无声无息么?我告诉过你,水至清则无鱼,你不信,处处苛求。我不过是把楚执犯错的证据给他看,他就不敢再为你卖命了。”
  “有楚执的兵在,南衙禁军这群废物,更是不堪一击。你不是心善么?你去劝父皇,然后自裁,今夜也就不必再多造杀孽了。”
  池旭尧没想到这种时候,楚执竟因为这种原因叛变。
  本来他是想用池则宁给父皇施压,眼下却不能再拖下去了,只能先杀了池则宁,否则等他下令屠杀不从他者,就来不及了。想到此处,池旭尧难免有些遗憾,却只能挥手下令,让埋伏在屋顶上的弓箭手准备,却听池则宁忽然开口。
  “既然你早知我逼宫之事,或许还有别的准备。我不妨告诉你,今日若是我不能全身而退,楚执和秦照就会杀尽皇室血脉,拥立我那未出世的孩儿为帝。”
  池旭尧的脸色难看起来。
  “你疯了吗?若是如此,必然争斗不休,天下大乱。”
  “若不是我为帝,这有与我何干?”
  池则宁并不在意,反笑了起来,“你若是想杀我,只能连他们两人都杀了。可惜你现在手里只有这么些废物,做不到。”
  池旭尧心中暗想,确实,南衙禁军实在是太废物了些。
  吴英在池旭尧的授意下,又往天上扔了个信号,炸开了一串绿色的光,两人都盘算着该怎么拖时间,南衙禁军又能拖多久。池则宁不知这是什么,却也知道再拖下去没有好处。他也玩够了这个猫捉老鼠的游戏,他抬起手,正准备下令冲进无极殿,就听身后传来了兵戈之声,地面似乎都被整齐划一的脚步震颤起来。
  这是与禁军们的花架子完全的气势。
  池则宁转过头,就见柳盛纵马长枪,遥遥直指自己。柳盛怒吼一声,身后的兵士齐声吼道:“杀、杀、杀。”
  吴英都被吓得一哆嗦,茫然的看天,只以为柳将军当真是天兵下凡,自己这边才发出信号,跑腿的人只怕还没进军营,怎么柳将军就到了?
  不管是南衙还是北衙的禁军,好些个手里的刀都被这熏天的气势吓落。
  柳盛骑着马往前,竟然无人敢阻拦。
  池旭尧松了口气,但是柳将军的到来也就意味着他今夜不可能拿到禅位圣旨,若是如此的话,他与辉光只能是再想别的方法了……
  他正想着,就见柳将军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盯着他看了许久许久。
  池旭尧刚要询问这怪异的表现,就见柳将军狠狠瞪了一眼辉光,转而又对自己道:“你今夜不是还有事情未完吗?还不走?”
  “什、什么?”
  池旭尧没有些没弄明白,就见柳将军已经走在了最前面,头也不回地道:“我也一直在等今日,等了二十年了。”
  第106章 禅位
  “将军,你这是何意?”
  柳盛站在台阶之上,忽然转身道:“今日臣入宫,只是奉命把人带给殿下。他们都是臣精心挑选的兵士,令行禁止,今夜只会听殿下一人的。殿下有任何想法,都不必顾忌臣。”
  池旭尧尚有几分疑惑,何明德却是听了明白,柳将军今日入宫,确实是为了襄助旭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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