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节
池旭尧让人去请示了父皇,眼下封储,他府中无人,能否回府,皇上果然是不许,说是府中要安排辉光的后事,回去不好。他已经派人出城去联系太子的亲卫,等把辉光的尸身带回,就下旨解除两人的婚姻关系,他也就没什么立场回府。
这段时间他派人把原来的端王府好好修缮,等立储祭天仪式结束,池旭尧就能去太子府居住了。
池旭尧知道自己争辩也无用,烧了绿浮的信,自暴自弃地想,池则宁逼宫最好,干脆把这一切都毁了算了。
他写了封信笺,让宁二狗带了回去。
宁二狗池疑道:“王爷不想办法出去?”
池旭尧没什么情绪起伏,“怎么出去?挟持父皇吗?”
宁二狗都不知道要怎么接这大逆不道的话,却见太子忽而一笑,苦涩中又有三分满足:“况且,我已经与辉光话别过了。”
夜深人静,何明德躺在了池旭尧的身边,感觉自己更加困倦了。
他也看到了绿浮的信,知道自己也就只剩下一两日的时间。他仿佛已经听到了倒计时,分别来临,才知道自己是有多不舍,有千万句爱语还未说出口,不能说出口,偏偏还有池则宁不安分。
旭尧虽然答应过自己要好好生活,但这两天看下来,他外表看起来虽然还好,却实在是强撑着,让何明德实在是放心不下。
好困……
何明德感觉前所未有的疲惫袭击了自己,他用尽心神去抵抗,却仍是无力回天。
不是说好了,还有一两日吗……唐大夫,你这个神医的判断,不行啊……
何明德拼尽全力,翻了个身,想用手去触摸池旭尧,碰到的那一瞬间,却看到自己的手忽然消散……他再难抵抗,陷入了黑暗……
第102章 清醒
“侯爷?”
“侯爷?快醒醒?”
“你行不行啊?这可是我拼了命带出来的。”
“我以为你被我救回一条命的时候,你就知道我的医术了。”
“唐大夫您消消气,外面的药好像好了,需要您去看看。宁大人,您也该换药了。”
“哎呀,那怎么还是不醒?让我试试,侯爷!王爷!池旭尧!他出事啦!”
恍惚中,何明德好像听到了什么,但他的精神实在是无法集中,分辨不出那是什么意思,直到一个名字闯了进来,他心脏猛地一跳,睁开了眼睛。
他尚且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自己是何人,下意识地念出了那个名字:“旭尧……”
旁边的人一拥而上,领头的一个凑了过来,半张脸裹着绷带,半张脸血呼啦差,瞪大了一只眼:“真的醒了?唐大夫!”
大嗓门震得何明德脑袋一晕,又睡了过去。
等他再醒来时,天已经晚了,这次倒是能思考了。宁二狗顶着一张绷带脸,边叭叭叭地说起这惊险的事情来。
距离那日宁二狗进宫已经三日了。
宁二狗那日知道何明德还活着,大为吃惊。那乌鞘金没有解药,基本上活不过两三日,皇上都以为何明德早就断气了,宁二狗自然也是。他得知何明德还活着,当即动了心思。那解药确实是没有了,但是那配方却应该还在。
旁人不知,宁二狗却知道,北衙禁军在内廷的住所,有一队是专门负责暗杀,其中便研究了不少毒药。宁二狗就有心去那里偷配方,结果没找到解药的配方,时间又急,干脆把人家的几本配方都偷走了。
没想到刚出宫门,就被人家发现,一路追,他躲来躲去,先去侯府找了绿浮,问清了地方,绿浮怕再出什么难以预料的事,就跟着宁二狗一起出城。刚出城又被人追过来,宁二狗把东西都交给了绿浮,自己把人引开。
到了青坪村,唐远游听绿浮说起这事,打开包袱一看,全是毒药的配方,当即就是无语。不过能有这些,总比自己胡乱配要快的多,因此就翻阅起来,绿浮却在那包袱里又找出个小瓶子来,打开一看,好像就是清水,唐远游闻了闻,又尝了尝,分辨出几味药材的味道,当即精神一振。
等宁二狗一身伤地找过来,果然告诉他们,这是爷爷那日偷偷留下的一瓶化了解药的水。
有了毒药的配方,还有这么一瓶化了解药的水,唐远游当即便开始试着配解药,可惜有些药材一时难以找到,只能找些药性相近的代替,作用却是未知。
几人等了两天,等到唐远游说何明德的脉象平稳了,却还不醒,都着急起来。还是宁二狗胡说八道,凑巧何明德也逐渐清醒,才把他叫回人间。
“旭尧这几日怎么样了?池则宁和北衙禁军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几个人听他说起,都大为惊讶,“侯爷怎么知道……”
何明德打断他们,“那不重要。”
这几人只能按捺住惊讶的心情,道:“不知道呢,我偷了东西,皇上估计猜出侯爷还活着,这几天又开始找侯爷呢。侯爷没醒,我和绿浮姐姐也不敢回去打听消息。”
何明德觑他一眼,没说话。
唐远游也道:“侯爷既然醒了,自然要把消息传给王爷,不过这些事情还是让我们烦心,侯爷还是好好休息吧。”
宁二狗补充道:“总在这里也不安全,我们这两天最好换个地方。”
何明德却是感觉身体发虚,但是想到他离开前旭尧的样子,他可真害怕旭尧一时想不开,什么都不做,任由池则宁逼宫。万一出了事,他岂不是要哭死?因此人虽然是躺着,心里头却一直盘算着。
想了好一会儿,何明德想起离这里半天远的地方就是柳家的练兵之地,柳盛将军他不敢招惹,但是柳瑞与他也是有过命的交情,胆子也大,有时提到皇上,还敢说几句不敬之语。照宁二狗所说,留在此处,毕竟是村里,难免走漏风声,柳家军营铁桶一块,反而安全。
况且……想到池则宁一事,若是真的出事,领命的有很大可能是柳将军,自己也能快些得到消息。
想到此处,何明德不在耽误时间,让唐远游和赵路一起去柳家军营外面蹲守,把一个出来放风的小柳将军“挟持”过来。何明德病恹恹、颤巍巍地给他一行礼,柳瑞就跳了起来,连声说着帮他。
“要我说,皇上就是不讲道理,当初王爷,哦,不,太子成了那副模样,你不计较,和太子成婚,感情又好,太子也一日好过一日,皇上就来捡便宜,过河拆桥,棒打鸳鸯,实在是过分。”
何明德正想看他为自己不平,便又加了把火,咳嗽两声,孱弱道:“皇上也是爱子心切。”
柳瑞嗤笑一声,但看他为皇上说话,脸上却是神情落寞,显然是除了如此安慰自己,别无他法,立刻便豪情万丈,道:“你放心,你就在我那里好好休息,不会有人去搜查,也不会有人往外说。等太子登基,你们还是一对。”
何明德心想,这安慰还不如没有,大家青春年少,凭什么就此分别,好似偷情一般?
但眼下只能走一步是一步。
何明德问起柳将军,“旁人能瞒,只怕柳将军不好瞒,他那边……”
柳瑞挠挠头,有些困惑,“我爹前几日听说,还为你有几分不平,应当没事。不过他好像很生皇上和太子的气,说皇上为一己之私,伤人性命,太子若是不能守护心爱之人,也不该强行留人,总之你去了,可别在我爹面前说太子好话。”
“柳将军倒是很性情啊。”何明德也只能这么说了。
何明德就此跟着柳瑞回了军营,这地方安全,也能安心修养。柳瑞下午就带着何明德的一封短信和信物,进宫去拜访太子。
找到飞鸾殿,太子却不在,说是刚离开,去找了皇上,说有事情要回禀。柳瑞就又溜溜达达沿路找过去,他脚程快,走了一会儿看见了太子带着几个侍卫,就追了上去,一把搂住了池旭尧的脖子。池旭尧被他往后一带,差点摔了。
几个侍卫面面相觑,认出了来人,也不知道要不要护驾。
倒是柳瑞自己十分过意不去,他也不是头一回做这种事,没想到端王这几日消瘦,又精神萎靡,竟果真让他带过去了。
柳瑞看池旭尧这才多久,气质大变,眉间阴郁,人也有几分肃杀之气,从前虽然说一不二,却与现在截然不同。从前尚且是有血有肉的人,如今却有几分像是无情的帝王了。
想也知道是因为什么了。
柳瑞道:“太子殿下,臣在宫外听说了太子殿下的事,来问问殿下的起居安好。”
池旭尧不想去见父皇,却也没有心情寒暄,说了几句,就要告辞。柳瑞借着衣袖宽大,擦肩而过之时,悄悄地把何明德的佩玉和书信都塞进了太子的手中。
太子起初还未反应过来,但是那手指在玉佩上一摸,认出了那形状,眼前一阵眩晕,几乎站立不住。
柳瑞见他明白过来,对着他挤眉弄眼,道:“既然一切安好,臣就放心了,那臣先告退了。”
池旭尧扶着栏杆,在围栏上坐了好一会儿,感觉那阵晕眩过去,才匆匆吩咐侍卫:“去告诉父皇,就是孤身体不适,改日再去请安。”
吩咐完,也不再等,匆匆回了飞鸾殿,屏退左右,抖着手打开了那封信笺。
旭尧我爱:
见信安。经过唐大夫与二狗、绿浮的舍命相助,我侥幸重回世间。我已无危险,只是身体虚弱,尚不能久坐,只能先报平安而已。你我皆在人间,虽有万千困厄,亦有重聚耳鬓厮磨之日,希望你亦要保重,准时三餐,勿要让我忧心。至于池则宁之事,亦不能有厌世之举。
其余之事,其余之情,待我见你之时,西窗点烛,执手长谈。爱你,爱你。
辉光。
这封短短的信笺,池旭尧翻来覆去地看了许多遍。这实在是太过美好,令他不敢相信,他疑心这是柳瑞骗他,但是他看了许多遍,这确实是辉光的字迹无误,那玉佩也是辉光常戴的玉佩,边角有个小小的磕碰,他记得很清楚。
辉光还在此间,仍在自己身边。
想到此处,他想要放声大哭,却又怕被外面的人听见,只能强行压抑自己,在屋内转来转去,恨不得大笑,大叫,想去感谢看不见的神佛。
过了许久,他才冷静下来,取出了袖中写好的折子。
他这几日观察北衙禁军在宫中的调配,看出了不少的问题,与秦照关系不太好的属下,都被慢慢调配去守宫中不重要的岗位,或是调配宫外。因为半个月后太子的立储祭天典礼,宫外也需要安排人手,人员调动很正常,也无人怀疑,只疑心秦照是借此报复。
但是有这些调配,再加上秦照与废太子的往来,还有秦家女的腹中胎儿,这些足以让父皇对池则宁耐心告罄。逼宫造反,那可是死罪。
池旭尧看着自己写好的折子,又看着辉光的信,下定了决心。
不能现在告诉父皇。
他把那份奏折放在了蜡烛上,看着折子化成飞灰。
父皇会知道这件事的,但不能是现在。
第103章 葬礼
这日太子没有去找皇上回禀池则宁之事,到了下午,皇上倒是宣召了太子。
令池旭尧没想到的是, 到了那边竟是看见了个意想不到的人,长得还算人模狗样,只是一脸的猥琐之气。这人正是许久未见的何明晟。他见了池旭尧,行了礼,眼神躲闪,不敢直视。再看父皇,面上隐隐有几分快意。
池旭尧便知今日父皇宣召,是有不详。
父皇让他坐下,示意何明晟开口。何明晟不敢看太子,又不敢不从,畏畏缩缩,道:“大哥这几日去城外游玩,昨日出了意外。因太子留宿宫中,他们只能找到下官府中。大哥他在登山时失足,摔下山去。今日臣已去辨认了尸首,确定了是大哥。太子节哀。”
池旭尧起初听见这消息,尚有几分心惊,但不过片刻,就反应过来。
辉光这种时候,怎么可能去登山?就算是出了事,赵路他们跟着,也不会去找何明晟。
那么父皇又为何要让何明晟来说这么个谎话呢?
皇上很快解答了他的疑惑。
“辉光不幸,朕也甚为心痛,已经下旨让内务府去督办辉光的丧礼,务必要慎重。”皇帝抚着池旭尧的肩膀,说不清是安慰还是警告,“辉光的堂弟认的尸首,朕下旨办的葬礼,出不了错,你若是一时接受不了,倒也罢了,却决不能做出错事来。”
池旭尧只觉得自己的喉咙干涩,“儿臣,能做出什么错事来?”
“比如说旧情难忘,找到个与辉光长得相似的人回来,以作安慰。你为储君,心里放一个辉光也就罢了,若是做出这样的事,朕非但要责罚你,还要把那引诱你的宵小也斩首示众,免得动摇你的心神,不能安心办理国事。”
原来如此。
父皇得知宁二狗叛逃,担心辉光未死,又找不到他,干脆釜底抽薪,断了辉光的后路。以后辉光可以是任何一个人,却决不能定国公。至于他们,只要父皇在一日,或是偷情一般相守,或是不再相见,绝无第三种可能了。
若不是这并不是池旭尧所求的结果,他也要忍不住夸一句,父皇为自己实在是用心良苦了。
池旭尧不必抬首,便知道父皇再等自己的回复。不,不是回复,是表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