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节
“没有。”男人望着那些东西,转眸看她一眼,“会不会是给你的?”
给她的?
夏芍一愣,想到什么,又在箱子里翻了翻。
然而一张字条也没有翻到,最后只在两个装巴旦木的纸袋子上找到两行字:
一个写着给夏芍,一个写着给陆泽同,麻烦他们转交。
这回她确定了,“应该是杨巧娟寄过来的。”再看那些东西,神色难免有些复杂。
真是一样米养百样人,杨巧云泼辣、贪婪、好享受,人也没什么节操。杨巧娟却是个知道感恩的,人都远走他乡了,竟然还想着给她和陆泽同邮东西。
不过这些虽然是当地特产,一下子邮这么多,估计也不便宜。
夏芍吐出口气,“还有余力给咱们邮这些,她过得应该不差,找个时间把东西邮给表哥吧。”
“嗯。”
陈寄北把给陆泽同那份都挑了出来,正好他们刚收到陆泽同的邮包,明天一起打个电话。
剩下他们那份,夏芍把大枣拿去洗了几个,一咬,果然肉又多又甜。
她随手往陈寄北嘴里也塞了一颗,“有枣,有巴旦木,咱家还有奶粉。改天有时间,我做个奶枣吃。”
陈寄北咬着那颗大枣,声音略显含糊,“你做主就行。”
第二天送夏芍去单位,他又借警卫室的电话给陆泽同打了一个。
吕大爷正蹲在炉子旁给二蛋儿做狗食,“我就猜你昨天接了邮包,今天得打电话。你这个表哥真是比亲哥还亲,人家亲兄弟、亲父子,也没有整天邮东西的。”
听到这话,陈寄北疏冷的眉眼柔和少许,低声对着话筒叫了声“哥”。
“东西收到了?”陆泽同语气含笑,“你嫂子给我织的时候顺手给你们两个也织了件,就是没见过本人,只听我说了大概尺寸,也不知道穿着合不合身。”
“还行。”陈寄北说。
上回那条布拉吉肥了点,这回好歹是毛衣,宽松点也没关系。何况夏芍这两个月又长了些肉,晚上抱在怀里没那么轻了,也不用怕稍微用点力,就会把她伤到。
陈寄北眸底有些暗,问陆泽同:“哥,你有杨巧娟的地址吗?”
“有,怎么了?他们找你要地址了?”陆泽同语气显见地一沉。
“没。”陈寄北说,“杨巧娟给夏芍邮了点东西,还有你一份,回头我给你寄过去。你要是有她的地址,就给她写封信,告诉她该得到报应的已经都得到报应了。”
姜百胜就是处理这个案子的,这件事的最新进展,她和夏芍都知道。
杨巧云脸毁了,孩子也没保住,因为大出血,差点没了一条命。
杨母赶过来看到女儿,直接哭晕了过去,醒来后人就坐在那掉眼泪,直说后悔。后悔当初没把那王八蛋送进去,后悔没叫女儿和刘大军离婚,后悔伤透了小闺女的心。
如今一个女儿走了,一个女儿毁了,她还是一个都没保住。
这回刘铁萍倒是不拦着杨巧云离婚了,甚至恨不得活撕了这个不守妇道的败家娘们儿。可杨巧云成了这样,更没法嫁人了,干脆赖上她,下半辈子都让她养活。
这两个人眼见着是要长长久久地互相伤害下去,刘大军的牢也坐定了。
陆泽同听着沉默半晌,“行,我会写信告诉她。”
顿了下,又长叹一口气,“老领导就这一双儿女,最后全落得这么个下场。”
陈寄北没说话。
他不会安慰人,而且他对刘家人没什么好说的,这么做,只是夏芍想让杨巧娟心里好过些。
那个女人拥有着比谁都柔软的内心,笑起来的时候,仿佛天地都能够照亮。
陈寄北挂断电话,和吕大爷打了个招呼,骑车赶到土产公司,新临时工刚好来单位报到。
李来娣站在临时工队伍里,总觉得周围人都在看她,尤其是她一届那两个同学。
以前她仗着嫂子家里有门路,上学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别人要是问起来,她就说她跟别人又不一样,她嫂子家能给她安排工作,上不上都无所谓。
谁能想到大哥会和嫂子离婚,谁能想到她也要跟这些人一起来当临时工了……
要是让李来娣选择,她肯定不愿意当这个临时工,她这几个月甚至连门都不愿意出。可家里不养闲人,她已经十八了,又没找到好对象,只能先出来挣一份工资贴补家用。
这么想着,李来娣又想到了夏芍。
夏芍嫁了个啥也不是还爱打人的街溜子,不也就是为了当个临时工,说起来还不如她呢。
心里刚得到点安慰,她就见一个颀长的身影骑着自行车进来,眉目冷淡身姿挺拔。路上碰上带他们来报到的土产员工,那土产员工还跟他打了个招呼,“陈师傅早啊。”
李来娣当时就愣了,“你叫他什么?陈师傅?”!
第59章 奶枣
东北冬天天短,十月份还没入冬,五点多天也开始见黑了。
李常顺下了班从蔬菜五商店回家,家里饭菜已经做好了。
田翠芬拉开灯,把东西一样样端上桌,一看李来娣还没回来,顿时皱眉,“这都几点了,还不回来吃饭,也不知道她那个死德性像谁,让她上个班,跟要她的命似的。”
“可能是第一天上班不适应,回来晚了。”李常顺眉心也蹙了下。
“那这也太晚了,土产公司可比五商店近多了,你都到家了,她还没到。”
“不行我出去接接。”
到底是姑娘家,这么晚的确让人不放心。李常顺正要折身出去,李来娣回来了。
田翠芬一见就竖起了眉,“你还知道回来啊?也不看看几点了!”
李来娣没吭声,闷着头坐在了炕边。
田翠芬数落了几句,见她没顶嘴,也就喊起了儿子:“宝生,吃饭了。”
李宝生坐在写字桌边,正低头摆弄一个收音机,连叫了好几声才有反应。
自从程文华跟他离了婚,把孩子的姓改了,他妈又去找王小春闹了一场,他就变成了这样。每天什么事都不管,一下班,就摆弄那个和程文华结婚时买的收音机。
田翠芬有好几次都想把收音机扔了,看看儿子,又实在觉得心疼。
李常顺看着也皱眉,但还是什么都没说,只问田翠芬:“上回你说有人给来娣介绍对象,怎么样了?”
“快别提了,农村出来的也敢介绍给我们家,真亏她张得开嘴。”田翠芬一提就来气,“咱家来娣可是城市户口,还是高中毕业,在城里找什么样的没有?”
“那正好,老孙媳妇儿又给我介绍了一个。”
“条件怎么样?”
“比来娣大三岁,爸是刨花板车间副主任,还有个姨夫在商业局。”
“只是副主任?”田翠芬显然有些失望。
李常顺又何尝不失望,“那事闹得沸沸扬扬,也只能找这样的了。要是……”他看了眼李宝生,“能给来娣安排个工作,别说副主任的儿子,主任的儿子我都看不上。”
自从和程家离了婚,好多以前能说上话的人都不理他们了,还有人嫌他们家名声不好。
李常顺叹气,“这个也不错了,爸还年轻,说不定能再往上走一走。他那个姨夫也能在商业局说上话,有了这层关系,好歹不用担心程正岳又提查账那档子事。”
田翠芬一想也是,“那就见面看看。”
“所以你们就要把我卖了?跟大姐二姐一样?”一直闷不吭声的李来娣突然开口。
田翠芬先是一愣,继而恼了,“什么叫把你卖了?死丫头你瞎说什么?”
“我瞎说了吗?”李来娣倏然抬头,眼神直勾勾的,竟然有些吓人,“你们说那人我知道,是我同学的哥哥,长得特别丑,路上狗见了都咬,你们让我嫁这种人?”
“你是跟人过日子,还是跟脸过日子?”田翠芬被说得一脸不悦。
李常顺也皱起眉,“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找对象不能光看脸,再说人家也未必又你说的那么夸张。”
“就是,陈寄北倒是脸好,让你跟那么个啥也不是的街溜子,你愿意?刚你爸也说了,他爸还年轻,早晚能升上车间主任,提拔提拔他还不是轻松的事儿。”
田翠芬不提陈寄北还好,一提,李来娣直接摔了筷子,“街溜子街溜子,别人说啥你就信啥!天天把街溜子挂在嘴边,你知道他在老家到底什么样吗?知道他在单位什么样吗?”
田翠芬当时就站了起来,“你找打是不是?”
李来娣就坐在炕边,腾一下也站了起来,“我哪说错了?刘铁萍说他不好,你就信了,刘铁萍那是什么好人?你还把他介绍给夏芍,明明是介绍给我的!你知不知道我今天在土产公司看到谁了?陈寄北!人家那是街溜子吗?是土产特地从食品厂借的大师傅!全江城就三个会做木桶的,其中一个就是他,他才学了多长时间,以后少说也是个七级工!”
这话她憋了一天了,一开始听带队的人说她还不信,找别人又问了问。
别人说她还不信,又专门跑了趟食品厂。
田翠芬显然也不信,“你听谁瞎说的?当初我可是去食品厂打听过。”
“我就是听食品厂的人说的!人家才学了一年,师父压着,还偷偷学会了,你跟我说他是街溜子?还有夏芍,你知不知道她已经转正了?知不知道!”
“夏芍转正了?”这回连李宝生都抬起了头。
“对,她转正了!她现在有正式工作了!我还什么都没有!”
李来娣憋了一天,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她就是个乡下来的丫头,哪里比我强了,凭什么过得比我好?明明是介绍给我的,凭什么便宜她?凭什么她就是正式工?”
这才是李来娣最容忍不了的。
陈寄北是长得好,但你要说李来娣对他有什么执念,倒也未必。
李来娣的执念是夏芍,从小就是。
好不容易家里来了东北,她不用跟几个姐姐一样早早嫁人,能读书,还能有份工作,她终于觉得自己比夏芍强了。可兜兜转转,夏芍还是过得比她好。
她抹了把脸上的泪,看向兀自震惊的田翠芬、皱着眉头的李常顺和导致了今天这一切的李宝生,“对象你们不用给我找了,我自己找,我就不信找不到个比陈寄北更好的!”
李来娣咬牙,“我就不信我过得比她差!”
那一瞬间她的表情竟然有些狰狞,看得田翠芬心里一跳,“你要干什么?”
“没干什么。”李来娣又抹了把脸,平静地坐下来吃饭,平静得田翠芬愈发觉得心惊。
其实临时工那么多人,陈寄北根本就没注意到李来娣。
晚上下班回家,夏芍做饭,他就拿了个小刀坐在旁边,一个个抠去大枣里的核。
夏芍今天回来得还算早,准备把之前说的奶枣给做了,去核是第一步。其实要是有吸管,这一步做起来很容易,直接扎进去就行。可惜这年代没有,只能手工抠。
男人手指修长有力,侧脸认真,和夏芍忙碌的身影一静一动,看着特别赏心悦目。
孙清本来也在做饭,回头一瞅,不自觉就露出了姨母笑。
多好看的一对啊,男的相貌堂堂,女的眉目如画,这要是再能生个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