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陆景幽伫立在她身后,将她泛着绯色的脸颊和焦急的脚步看得一清二楚,越看越像少女娇羞地等着情郎私会。
他眸光黯淡地掀起眼帘,平淡的声音中难掩失落道:
“为何皇姐不愿信我?”
闻言,陆嘉念欲言又止地转头,千言万语不知如何解释,只能在内心抓狂地呐喊几句发泄。
她信,她当然信,毕竟前世亲眼见识过他的实力有多可怕。
但她一心想要阻止前世之事的发生,总不能反而自己成了导火索。
前世巧合也就罢了,她也说不清远嫁和亲与成为他的暖榻之物,到底哪个更好些。
今生明明还有机会,一切转机近在眼前,她一定要掌握在自己手里。
“你情愿这么想也好,这种事情还是别掺和了。”
陆嘉念轻叹一声,不想再为此多费口舌,拉着陆景幽走进厢房,反身把门锁上,吩咐宫人道:
“看着点,晚膳前不能放他出来。”
宫人点头应声,她这才稍稍放心些,避开旁人绕到后院去见陆言清。
上回元宵走散后,她本以为自己会心下惦记,可事实上她到如今,才再次想起这么个人儿。
回想起那一夜,脑海中尽是陆景幽护着她的身影,还有天香阁中香甜酣畅的梦境。
陆嘉念使劲甩甩头,一遍遍告诉自己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眼前之人,他才是日后的驸马,亦是她唯一的机会。
她理清凌乱的思绪,逼着自己一步步向前走,为难地站在陆言清面前。
“殿下,臣都明白了。”
陆言清手中还拿着她的信,姿态一如既往地儒雅清俊,淡定平和的目光中带着些许笑意,半跪在她面前道:
“殿下既有此意,臣甘愿配合,请殿下吩咐。”
陆嘉念未曾想他会如此果断地答应,诧异地俯视着脚边谦卑恭敬的身影,生怕他想岔了,压低声音道:
“你可考虑好了,虽然胜算大,但父皇龙颜不悦,少不得为难你。”
“自从香兰谷与殿下相逢,臣一直心悦殿下,无论圣上如何训斥,臣都不会改变心意。”
陆言清毫不停顿地说出一番情话,顺畅得如同早就准备好一般,眸中光亮不知是情意还是多余的心思,冷静道:
“只要殿下只认臣一人,臣愿为殿下做成此事。”
陆嘉念心里松了一口气,暗暗庆幸最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
她刚想应下,忽然觉得这话不顺耳,一时间抿唇不言。
仔细算来,她和陆言清总共才见过两回,且每一回都意外频出。
没有儿女情长,只有不堪回首,每次都尴尬无言。
很显然这话不是真心。
可若说他是为了驸马之位而奉承,她又想不明白其中缘故。
大梁对驸马的约束颇多,不能担任朝廷要务,堪称用仕途抱负换荣华富贵。
而陆言清生于兴旺富贵之家,不仅在京城人脉通达,还在越州一枝独秀,犯不着讨驸马的好处。
难道他还有别的目的吗?
”殿下在犹豫什么?有更好的法子吗?“
陆言清迟迟等不到陆嘉念的回应,脸颊笑得有些僵硬,低头调整后愈发显得彬彬有礼,声音却很有把握。
不过被他说中了,如今万分紧急,陆嘉念真没有更好的办法。
尽管这不是她想要的婚姻,不是她期望中真心相待的郎君,婚后只能陌生而礼貌地生活在一起,甚至还要互相猜忌。
但她可以不用和亲,可以时常陪伴母后,未尝不是件好事。
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就算陆言清另有所图,无非就是尊荣权势之类,其余的她也给不了。
只要她还是嫡公主,无论谁当了驸马,在她面前只有俯首陈臣的份。
思及此,陆嘉念心中安定不少,目光复杂地望着低眉顺眼的陆言清,终究点了头。
傍晚时分,宫人们去用晚膳,按照吩咐打开了厢房门锁。
陆景幽沉闷地坐在阴暗的屋子里,晚霞透过窗棂印在他的面容上,描摹出精致俊秀的眉眼,以及眸中忽明忽暗的光亮。
他静默良久,脑海中始终徘徊着方才的事,眼前反复闪现那个男人弱不禁风的模样。
还有他送给皇姐的帕子和玉佩,伸向皇姐的手,谦恭讨好的笑......
分明是他最看不起的做派,偏偏皇姐铁了心要嫁给他。
陆景幽骤然起身,还是想当面问问皇姐,却四处没有找到陆嘉念。
他烦闷地踏出漱玉宫,刚好碰上柳叶满面春风地跑进来,眉梢眼角皆是笑意。
“诶,你要去寻殿下吗?”
柳叶笑得欢喜又暧昧,见陆景幽点头后更是合不拢嘴,将十指置于唇间示意噤声,目光瞥了一眼宫道前方。
落日余晖洒落在碎雪上,温暖明亮的光芒笼罩着并肩前行的一对璧人。
陆嘉念亲自送陆言清出去,二人身影相依相偎,肩膀有意无意地贴在一起。
晚风吹乱了墨发,陆言清含笑侧首,轻柔地抬手为她拂去,素色袖口纤尘不染,衣摆在风中飞扬。
而陆嘉念双颊泛红地垂眸,手指绞动手帕,害羞般不敢与他对视。
他们光明正大地迎着夕阳向前走,仿佛天生就应当沐浴在光辉中。
陆景幽如泥沼般隐蔽在阴影之下,眼睁睁看着他们越走越远。
他不知不觉死死地攥紧掌心,旧伤一道道裂开,指缝染上鲜红。
“看见了吧?马上咱们漱玉宫要有喜事了!”
柳叶兴奋地拉着陆景幽窃窃私语,满意地打量着前方的陆言清,“啧”了好几声道:
“多般配啊......你这几日别去打扰殿下,特别是明晚。”
此话一出,陆景幽敏感地抬眸,墨色眸中闪过寒光。
柳叶发觉他神色不对,只当他担心日后前程,安慰道:
“你放心,殿下心善,就算有了驸马,也不会亏待你的。”
“......是吗?”
陆景幽脸色冷若冰霜,耳根被那句“驸马”刺得生疼。
“当然啦,你这么听话,殿下可喜欢了,哪舍得赶你走?”
柳叶心直口快地回答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就离开了。
斜阳敛尽光辉,宫道尽头的那对身影消失在转角,陆景幽却依然伫立原地。
他如雕塑般浑身僵硬,眸光破碎地望着黯淡天色,唇角勾起讽刺的笑。
原来仅仅因为听话,皇姐才留下他、喜欢他吗?
陆景幽想起这段时日压抑克制的一幕幕......
他曾以为,只要戏演得足够好,皇姐就会信任他依赖他,只属于他一个人了。
可如今,皇姐就要与他人成婚,仿佛他从未存在过,也并不重要。
陆景幽狠狠攥紧指节,“咯吱”脆响在寒风中飘散。
忽然间,他不想再装下去了。
第23章 疯狂
◎一场真正的好戏◎
陆嘉念回来后就心神不宁, 连晚膳都未用的下。
过了许久,她才想起来,当时把陆景幽丢在厢房, 再也没去看过。
夜幕深沉,她犹豫片刻后还是披衣起身, 执着烛台轻手轻脚地行至厢房外, 叩了好几声才推门进去。
屋内窗户打开着,寒风呼啸而来,吹得帷幔都卷席着朝外飞去, 冷得宛若冰窖。
陆嘉念长叹一声,暗道这人真是半点不知保重, 亲自上前关好窗户,还走到床榻边看看他冻着没有。
谁料,床榻空荡荡的不见人影,被褥也冰凉一片。
她意外地四下搜寻,甚至推开门窗喊了一声, 依然无人回应。
看来陆景幽有事儿瞒着她,定是偷摸着去做什么了。
陆嘉念猜不到他的心思,心底涌上些许不安, 气恼地搁下烛台离开, 且告诉自己下回再也不来了。
她倒是记着陆景幽, 生怕白日里心思烦乱,说过的话难免敷衍强硬,他听了会往心里去。
毕竟他所想的手段是极端了些, 到底还是为她着想。
现在看来, 是她白操心了。
人家分明好得很, 她说什么都无所谓。
陆嘉念不悦地轻哼一声, 闷闷地回到寝殿,躺在床榻上酝酿睡意,却发现总是不自觉地留心外面的动静。
她严肃地教训自己一顿,干脆用被子捂住脑袋,不知不觉间沉沉睡去。
既然父皇下旨将她禁足漱玉宫,她多少要做做样子,也难得免去平日俗礼,一觉睡到晌午。
陆嘉念还想再赖一会儿,但始终惦记着今夜的要紧事,只能不情不愿地起身梳妆。
从厢房经过时,她不禁再次望去,竟还是未见陆景幽的身影。
”公主,今早奴婢瞧见他出宫了。“
柳叶一边伺候她沐浴一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