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一直到江父出殡下葬,原身都还在耿耿于怀这件事,有心想去探望,却得知那次受伤之后,江灵曦的怪病又复发了,不好再见人。
  前一日,江母去本家处理后续事宜,原身留在家中收拾老宅,在老宅的藏书中找到了一本村志。
  村志记载这南山村背靠的南山里有个山谷,山谷里有一个隐世不出的医仙门。
  曾经南山附近的村子闹过一次大疫,得医仙出山救治了无数百姓。当年村里的老人就是承蒙了医仙的救治才能延续血脉至今。
  那个不知道具体位置的山谷,也就得了医仙谷的名字。
  原身又去跟同村的年长者打听了一番,得到的也是肯定的答复。
  早在江灵曦得怪病刚发的时候,江家大房在延请名医无果后就发动亲朋好友进山寻过,只是没有寻到罢了。
  愧疚至极的原身就动了心,想着自己也去寻一次,别管结果如何,也算是尽了一份心了。
  当天,原身就带着丫鬟上了山。
  却没想到她们二人上山一个时辰,好好的天突然变了脸,下起了暴雨,养在深闺里的娇小姐加上同样没怎么出过门的丫鬟,慌张之下找了个山洞避雨。
  原身丧父在前,又周居劳顿扶灵而归,再加上对堂姐心存愧疚,已经寝食难安很长一段时间,虽没有病下,却已经埋下了祸根——早在她在灵堂上差点昏睡过去,其实就已经显出了端倪。
  这次吹了风,淋了雨,立刻发起了热。
  丫鬟不敢耽搁,着急忙慌地冒雨下山求援。
  到了眼下,便是现在换了个芯子的江月躺在了这山洞中的草堆上。
  而这小可怜最后残存的意识,居然还在记挂着堂姐的伤势病情和想着母亲见到自己久未归家,肯定得担心,可别像自己似的也生病了……半点没想到自己就这么没了。
  捋清了原身的记忆之后,江月又是一声轻叹,开始盘算自己的身家——换了个躯壳,她随身携带的东西都已经不翼而飞。
  唯一还可能存在的,就是绑在神魂上的一方芥子空间。
  她的芥子空间比较特殊,是前世偶然获得,不能存放法器,只有一方药田和一口灵泉,被她用来种植各种灵药。在灵虚界算是比较鸡肋的存在。
  但眼下这种情况,这也算是江月唯一的本钱了。
  这么想着,江月闭眼进入了芥子空间——
  让她失望的是,她的十几亩药田和汩汩灵泉都不见了,芥子空间里只剩一下一方刚够站脚的黑土,外加一个拳头大的干涸泉眼。
  显然亦是派不上用场了。
  算了算了,既然是来历练的,那么既来之则安之。
  再则她们医修也是凭本事吃饭,固然修为全失,又没有了其他依仗,在这世界安身立命和完成原身最后的心愿总是不难的。
  而且那位大能卦师在灵虚界也号称算无遗策,既说了她此行为‘吉’,想来也不会出错。
  江月安慰了自己两句,却听山洞外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狼嚎声。
  这山上怎么会有狼?
  村里老人明明说过这一带安全的很,没有猛兽出入,原身才敢上山的啊!
  第二章
  江月上辈子虽然有不少外出的经验,但那会子普通的野兽根本不足为惧,真遇上了抬抬手也就解决了。
  眼下,江月撑着无力的身子坐了起来,开始环顾山洞,寻找可用的东西。
  原身和丫鬟上山寻医虽然是一时冲动,但也不是空身前来,好歹还带了火折子和火把。丫鬟离开前生了个小火堆,用来给原身取暖。
  不过原身那会儿已经病迷糊了,后头没有再添柴。火堆眼瞅着已经快熄灭了。
  江月飞快地环顾过后,总算在角落里找到了一些枯枝烂叶。
  她这具身体尚有余热,无力的很,连站起身都做不到,便只能以手撑地慢慢挪过去。
  快熄灭的火堆被添加了燃料,总算是又烧起来一些。
  而如此简单的动作,却已经让江月出了一后背的薄汗,开始气喘。
  她又勉强挪回到了干草堆上坐定,开始揉按自己身上大椎、曲池、合谷的几个穴位——
  上辈子江月为人治病的时候,揉按穴位的手法配合灵力,那绝对是事半功倍,不出半刻钟就能让人退热。
  眼下她没有灵力,效果自然就打了不少折扣。大概按了快一刻钟,才觉得身上的不虞减退了一些,也恢复了一些力气。
  而在这期间,江月也在努力思考着自救的方法。
  原身的丫鬟下山求援,已经走了一个时辰,算算时间,再过一个时辰左右,也就是入夜前,丫鬟应该就会带人回来寻自己。
  眼下山洞里既有火堆,山洞的位置也比较隐蔽,应该是没有大碍的。
  就在这时,山洞口忽然响起了一些沉重诡异的响动!
  那不像是人走路的声音,而像是野兽拖着重物行动一般!
  江月神色一凛,下意识地捏了个诀,又懊悔地想起自己修为全失,便只好抄起一个火把充当武器。
  那声响越发靠近,几乎是呼吸之间,一个步履蹒跚的人影进入了山洞。
  来人一身玄色剑袖短打,身形颀长瘦削,看着依稀是个十五六的少年,头发蓬乱,整张脸上都是血和泥灰混在一起的脏污。
  更惹人注意的是他腿脚不便,右腿以诡异的姿势弯折在一旁,整个人拖着一只右脚行走。
  这也是江月把他的脚步声误听成野兽的缘故。
  好歹来的是人。江月并未更改防备的姿势,但是心下稍安——
  人心虽难测,但好歹还有斡旋的余地。真要是跑进来一只野兽,便只有你死我活了。
  浓重的血腥味弥漫,使得原身的身体下意识地就开始作呕。
  而这响动也立刻引起了对方的注意,二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碰撞到了一处。
  来人面上脏污,让人看不清具体容貌,但他有一双极为好看的眼睛,瞳仁黝黑如墨,眼神却是暗沉如水,比外头晦暗的天色还要寒凉几分。
  如同江月方才打量他一般,那少年也用审视危险的目光飞快地打量了一番江月。
  眼前的少女十六七的年纪,身上衣服质量上乘,虽然没戴什么首饰,但白皙滑嫩的肌肤彰显着她好人家的出身。
  此时她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捂着口鼻,神色专注而平静地望着他。
  明明是跟他差不多狼狈的模样,但不知道为何,那火光映射在她的脸上,配合她无波无澜的眼神,仿佛她并不是在这荒山野岭之间,而是独坐神台之上。竟有一种难以言状的神圣之感。
  显然少年对她也无甚兴趣,确认她对自己没有危险之后,便立刻挪开了眼,在山洞的另一边坐下。
  见他自顾自地留下了,江月不大情愿的蹙了蹙眉。
  她倒是不讲究这个时代的什么礼法,而是一来原身的身体似乎对血腥味极其敏感,想呕吐的冲动极其强烈,她又按压了一阵穴位才暂时止住。
  最重要的是,这人满身的血腥气,怕是很快就要把狼群引过来。山洞便也不再安全。
  还真别说,江月虽然修为全失,但预感还是比凡人强一些。
  那来路不明的少年坐定后不久,外面就响起了成片的狼嚎。听着动静比之前又近了不少,竟真的被血腥味吸引过来了!
  江月抬眼,却看少年在短暂的歇息过后,已经重新站起了身。
  几乎是电光火石之间,江月就察觉到了对方的想法——他这是察觉到危险,要自己离开了!
  人情冷暖自来如此,他们本就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对方并没有搭救她的义务。
  但对方已经在山洞中留下了血腥气,情况至此,江月再不自救,怕是真要沦为野狼的腹中餐了。
  她略为沉吟后便不徐不疾地道:“在你身旁的角落里的野草丛里,有一丛小蓟草,你摘了捣烂敷于伤处,能快速止血。”
  说完怕对方分辨不出,江月又形容了几句小蓟草的具体模样。
  少年闻言便站住了脚,很快就把身旁的小蓟草采到了手里,但他却也没有急着用于伤处,而是出声询问道:“你会医术,又身在此处,你跟医仙谷有关系?”
  他的声音介于少年和成年男子之间,朗润清亮,倒是难得的悦耳。
  江月这会子并无心思欣赏,只心道她哪里跟医仙谷有关系呢?不过她是个医修,被凡人尊称一声医仙倒也使得。
  眼下正是需要眼前这少年相助的时候,江月并不回答,只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
  那少年显然是防备心极重的人,又接着问道:“你既是医仙谷的人,又能一眼分辨药材,又怎么会落到这般境地?”
  江月惨白的脸色骗不了人,显然也是病得不轻的模样。
  她神色不变,老神在在地叹了口气,似是而非地道:“你没听过一句话吗?叫医者不能自医。”
  少年也不是多言的性子,闻言也不再多问什么,却也依旧没有用那小蓟草。
  江月也不接着劝说他尽早用药止血。
  二人无声博弈,但最后还是江月那信誓旦旦、不慌不忙的态度占了上风。
  少年蹙着眉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照着江月所言,将小蓟草用于伤得最厉害的手臂处。
  大概也就是半刻钟,他手臂伤处的血止住了。
  他用药的时候,江月也在悄悄用余光观察着。倒不是她不相信自己对药草的判断,而是从前她听前往小世界历练过的师兄提过,各个世界的法则都是独立运行的,有些世界的药物效用大打折扣,连带着他们医修的才能发挥也受到限制。
  好在这个世界的药草效果颇为不错。这对江月来说,当然也算一桩好事。
  不过江月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很久,安静了不久的山洞外头再次响起狼嚎声,这次真的是近在咫尺了!
  “你来医仙谷,是来求医。”江月并不是发问,而是语气笃定地道:“你身上的外伤是新伤,但不良于行的右腿受伤却有一段时间了。”
  拖着这样的腿到此处,自然也是听闻了医仙谷的传闻,为了求医而来。
  也是因为猜到了这一层,在少年准备离开的时候,江月主动展现出自己会医术的一面。
  少年闻言又抬起脸,定定地打量了江月好一会儿。
  那目光中少了几分猜疑,更多的则是探究。
  “我能治好你的伤。”江月抛出了最终的砝码,“如果我治不好,那么这世间也无人可以治好了。”
  少年古井无波的眼神终于出现了一丝光,但那波澜也只是转瞬即逝,快的好像从来不曾出现过一般。
  但江月知道这砝码足够让他心动了。
  又是一阵沉默和僵持过后,少年开口道:“希望你不要骗我,不然……”
  他语气平淡地言尽于此。
  虽然未说什么威胁的话,但意思已经很明显,如果江月是为了眼下活命的机会欺骗他,那么事后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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