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她忍不住去想小圆说的全都死了是什么意思。
  是谁请薛准立皇后?又为什么全都死了?
  是不是给她下毒的人?
  可惜薛准显然并不想让她知道这个消息,所以只是让小圆略微一提,一旦问起,她就立马跑了。
  那么,薛准为什么要让自己知道这些呢?试探的意味她猜出来了,可剩下的,她发现自己有点琢磨不透。
  是想告诉她,如果她是想进后宫的人,不论她背后是谁,都是死路一条么?
  姜肆隐隐有些头疼。
  她是真想告诉薛准你别试探了,她不想听。可显然,她确实被小圆说的话激起了兴趣——生死之谜或许能够从薛准那里获得答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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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圆跪在殿里,竭力止住自己想要乱看的眼神,低头回道:“陛下,都按您说的说了,”
  薛准嗯一声:“她有什么反应?”
  小圆摇头:“看着胆子很小,起初还不敢听,后来她终究抵不过好奇,还是听完了。”
  “知道了,下去吧。”他始终没有打消对楚晴的怀疑,而如果不是那张相似的脸,或许这个时候他已经早早地把人丢出宫去了。
  可涉及到姜肆,他怎么也不敢彻底放下心,总想着要查清楚才好。
  他低头,四方小几上摆着公文奏折和一盏烛灯。
  烛火昏黄,在屏风上照下他的影子,削瘦而又颀长。
  过了许久,隐约有声叹息。
  “二十年了。”
  “……”回应他的只有沉默的影子。
  低不可闻的语调轻轻拐了一个弯,微微凝涩上扬,又瞬间落下去。
  他说:
  “我很想你。”
  第18章 第 18 章
  18章
  从薛准试探过姜肆之后,她越发注意起了自己的行为举止,生怕露出任何一点异常被发现。
  可薛准接下来就没什么动静了。
  但姜肆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她对薛准很了解,只要心中有了猜疑,他会用无数种方法去验证自己的猜疑,而这个时间和方法,会让敌人永远捉摸不定。
  以前她是和薛准站在同一队列的,薛准做过的所有事情她都知道,他是如何汲汲营营登上皇位的,又是怎么和自己的兄弟争权夺利、让先皇对他们一个个失望的——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单纯良善的人。
  姜肆全都知道。
  知道,不意味着她愿意成为那个被薛准针对的人,她宁可当薛准的同谋。
  可如今已经身不由己了,她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过了两日,忽然有长信宫的宫人来寻姜肆,说是永巷令那边的资料档案因为一场大雨受了潮,字迹糊涂看不清楚了,需要各宫的家人子们重新登记来历,因着姜肆如今算是未央宫的人,平日里要当差,不便再去永巷和别人挤在一起登记浪费时间,所以孟娘娘想亲自记录档案。
  来人说了一大串,前因后果都说得一清二楚。
  可听在姜肆耳朵里,那就只有一个结果:这是薛准的第二次试探。
  甭说是什么孟娘娘体贴,这种事情一向都是交给永巷令去办的,怕耽误当差的时辰,完全可以让她第一个记录档案,而不是忽然让孟娘娘来做档案,无非是想试探她罢了。
  姜肆跟着他去了长信宫。
  别的地方她不可能再获得上辈子的消息了,唯有在长信宫孟娘娘这里,或许还有一丝机会。
  孟娘娘是个苍白消瘦的女人,比姜肆想象中还要老态一些。她进宫那年是十七岁,后来花了两年的时间当上了婕妤,又在暴室消磨了七年的时光,明明只比曾经的姜肆大几岁,却成了长辈,还如此的苍老,好像一身的精神气都被抽空了一样。
  宫里头许多人都说她病了,可站在姜肆面前的时候,她是极其温和的一个人:“先坐,这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略微问问情况罢了。”
  孟娘娘又说:“宫里头太寂寞了,我一直一个人,这回你来了,正好陪我说说话。”
  姜肆本来应该因为薛准的一次次试探而生气不耐烦的,可看着孟娘娘脸上的皱纹和那双仍旧如婴孩般的澄澈眼睛时,再多的气儿她也撒不出来了。
  她老老实实坐下。
  孟娘娘笑起来。
  她们聊了一会,孟娘娘忽然说:“你长得很像一个小丫头。”
  姜肆“困惑”地看向她,没想到她会称呼自己为小丫头。
  “可惜小丫头死得太早了,她要是还活着,我可不能再叫她小丫头了。”孟娘娘眯着眼,似在怀念,“她死得真可惜。”
  姜肆顺着她的话问:“为什么这么说?”
  孟娘娘反问:“一个鲜活漂亮的姑娘,死在了冷冰冰的权力争斗里,难道不可惜么?”
  姜肆默然,半晌点头:“是可惜。”
  竟有人为她可惜。
  “不过死得早也好,后来前朝动荡着呢,死得干干净净的,也就不用在宫里苦苦煎熬了。”孟娘娘忽然笑起来,脸上的肌肉失去了年轻的光泽,颧骨高高顶起,反倒显得可怖。
  姜肆问:“那她是怎么死的?”
  结果这话好像戳中了孟娘娘似的。
  “是毒!”她嗓音里透着惊惧,左右看看,忽然又压低了声音,像是耳语,语速却极快:“她的侍女杀了她,无色无味的毒,杀了她!她死了!”
  姜肆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她起初并不觉得孟娘娘生了病,可这会儿,她一惊一乍的反应反倒让姜肆确信了,正常人绝对装不出这幅有病的样子,也不会这样说了两三句话突然犯病。
  搞得姜肆现在根本猜不透,薛准现在这么自信,觉得凭借一个疯子就能探出她的底?
  可她又还是好奇的,她伸手去扶孟娘娘:“一个侍女做什么要杀自己的主子?您是不是记错了?”
  上辈子她身边一共四个大丫头,两个是家生子,父母兄弟一家子的根基都在府里,是她从姜家带进裕王府的,另外两个是成婚之后,她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都是流民,家里遭了难的,她看着实在可怜,买回去了。
  她不是那种对下人苛待、动不动打骂跪罚的主子,身边的几个丫头她都待她们极好,她想不通,为什么她们要害她。
  可孟娘娘却说:“就是她,死了,也死了!都烧干净了!”
  同时,她开始用力挣开姜肆的手,忽然捂脸哭起来:“呜呜,许麻子死了,许麻子死了!”
  动静实在太大,孟娘娘身边伺候的人立马进来了,一看她发病了,连忙七手八脚把人按在椅子上,为首的小圆抱歉地看向姜肆:“唉!我们娘娘就这个样子,说不上两句话就……”
  姜肆已经一脸被惊吓的表情,眼眶里续着泪水,往后连连直退,抵住案几,捂着嘴,害怕地问:“娘娘这病得可真重啊!”
  小圆也没看出来她这浑然天成的演技:“是呢,每日都要熬药吃。”
  紧跟着,一碗中药就被端上来了,被强按着灌进了孟娘娘的嘴里。
  姜肆看着,被她们手底下的力道惊住。
  小圆却没异常:“娘娘病着的时候不爱喝药,没法儿,只能这样把药灌下去。”
  姜肆还是那副受惊害怕的表情,鼻尖却微微一动。
  她懂医术,虽然不精。以前嫁给薛准,头两年日子苦,宫里的太医都请不着,生了病的时候全靠着她这一手医术支撑着,掐脉开药,是她最学得最快的本事。
  刚刚她借着伸手去扶孟娘娘的动作悄悄摸了她的脉,确实是病了的,发病也属实正常。
  可这会儿这碗药端上来,她有点察觉出了不对劲。
  不是药不对劲,药闻着味道是对症的,专治失眠惊悸,也有镇静宁神的效果,可药的份量却不对。
  上回她见过太医院给孟娘娘开药,那药的份量极重,每一剂熬出来的味道都绝对会浓厚,可今天端过来的这药碗中的药味并不重,绝对不是上回的剂量,而药这种东西最怕变质过期,不可能一次领那么多,不然等吃的时候都坏了。
  她也不过只是治治头疼感冒罢了,太医院的那群人医术总要比她好一些,不可能不知道孟娘娘病了该吃多少药。
  姜肆心里转过许多想法,却不动声色。
  孟娘娘已经安静下来了。
  她揉着自己的额头,又露出那个温柔和婉的笑:“对了,我们说到哪儿了?”
  小圆站在孟娘娘背后,朝她摇了摇头。
  姜肆就明白,今天的谈话就到此为止了,再聊多了,恐怕刺激到这位孟娘娘。
  她说:“娘娘才刚说起御花园里的花要开了……”
  这回孟娘娘就没再发病了,温声细语,依稀能看见当年秀丽美人的影子,丝毫不像毫无征兆发病的病人。
  她们聊了几句,外头传来通禀的声音。
  薛准来了。
  姜肆提着心,微微侧头去看。
  薛准身上还穿着朝服,玄色的外袍,一脸冷漠威重,手背在身后,目不斜视地进了门。
  他在生气。
  姜肆下意识地想。
  从前薛准在朝堂上受了气回来就是这幅表情,只是那时候他这幅表情持续不了多久。姜肆以前觉得奇怪,分明进门的时候还一身煞气,怎么进了门这股子煞气就消了?
  后来薛准解释说,他不想把在外头受的气带回家里,一来让姜肆担忧,二来,人一生气,就容易发生争吵,在朝堂上已经够心烦了,回来若是还吵架,日子就别想过了。
  当时姜肆深以为然。
  如今看着薛准带着一身冷气进了门,她也没有什么反应,实在是习以为常了。
  引得薛准侧目看了她一眼。
  不过他没和她说话,而是走到上面坐下。
  他一进门,孟娘娘就像是被掐住了喉咙似的,一声不吭窝在椅子上。
  小圆领着人下去了,殿内只剩了他们三个人,偏偏谁也没说话,有股死一般的寂静。
  姜肆眼尖地看见孟娘娘的手在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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