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节
他神情沉肃,眸光坚定,一字一句,如承诺般慎重而清晰。
忻棠望进他的眼底,感觉胸膛里那颗孤零零的心像是被一汪温暖的泉水包裹住了,心里头暖暖的、涨涨的。
眼眶一阵阵发烫,又想哭了。
但她很快冷静下来。
她想告诉他,自己其实没那么弱,她不想依赖他,更不想成为他的负担。
他们只是限时一个月的假情侣而已,要是习惯了他的帮助,等他不在了,她该怎么办?
可不等她开口,郁韫林就抚了抚她的发丝,温声说道:“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紧急联系人,你要把我记在手机里,更要记在心里。”
他的手掌宽大而温暖,轻轻放在她的头顶,勾起她心底阵阵异样的感受。
脑子里那些理智的想法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鼻头一酸,眼泪就这样滚出眼眶。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像今晚这样,在旁人面前无所顾忌地哭了。
她觉得丢脸,垂下脑袋,一边用手背擦着眼泪一边含糊不清地说了句什么。
郁韫林没听清,低头把耳朵凑到她面前,追问道:“你说什么?”
他离得实在太近了,他鬓前的碎发甚至碰到了她的脸。
她向来不喜欢和人靠得太近,特别是男人。
她本该避开,可她却没有,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弯着脖子,任由他的头发在自己皮肤上留下细细痒痒的触感。
淡淡的青柑香飘进鼻端,她抽了抽鼻子,稍稍抬高音量,对着身前的男人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我还没吃晚饭,肚子好饿……”
她的嗓音绵绵软软,还带着浓重的鼻音,听起来可怜兮兮的。
郁韫林怔愣一瞬,随即翘起唇角无奈一笑
——难得一腔热忱,结果被一声“好饿”打得七零八散……
*——*
深更半夜又下着雨,忻棠没让郁韫林出门买吃的,郁韫林只好给她煮了碗泡面。
他别的不会做,泡面倒是煮得香。
当然,也可能是忻棠实在太饿了。
没一会儿的功夫,一碗泡面便见了底,接着又吃了郁韫林切来的半个羊角蜜,这才心满意足地揉了揉肚子。
郁韫林给她脚上换了个冰袋,帮她盖好被子,然后熄了灯。
整间卧室顿时陷入一片昏暗,只有床头的一盏小夜灯照亮一角,他立在床边,俯身交代:“我就睡在隔壁,有事喊我。”
黯淡的光线模糊了他的脸部轮廓,忻棠躺在暖融融的被窝里,虽然看不清他的眼神,却能感觉到其中的温柔。
就着窗外滴滴答答的雨声,她点点头,翘着唇角回了声:“晚安。”
“晚安。”他揉了揉她的脑袋,转身离开。
关门声落下之后,房间里陷入一片寂静。
忻棠唇边的笑意也跟着消失。
脚踝承受着冰与痛的双重折磨,心里又惦记着幼儿园孩子们的事,她辗转难眠。
直到天快亮才勉强睡去。
但又很快被噩梦惊醒。
灰蒙蒙的光线从窗帘的缝隙里透进来,忻棠动了动扭伤的那只脚,比起昨晚,痛感减轻了不少,她解下已经融化的冰袋,掀开被子下床。
拖着受伤的脚慢慢走出卧室,只见对面的两个房间都开着,一间是书房,一间是衣帽间,都收拾得整整齐齐。
有轻微的响动从厨房传来,想是郁韫林在做早饭。
忻棠朝那边走去,路过客厅的时候却下意识地停住脚步。
昨晚她被郁韫林从浴室门口直接抱进了卧室,没有留意客厅的摆设,此时一看,不由地惊讶。
他的客厅里没有家家必备的沙发和电视,只有高达天花板的大书柜,柜子里塞满了书,占据整整一面墙。
与书柜之相对的那面墙则安着一块超级大黑板,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各种她看不懂的方程式。
书墙与黑板之间的宽敞空间里,摆着一张宽大的木桌,上面摊着四五本大部头,一沓沓稿纸散在桌上,一眼望去,全是他的笔迹,虽然深奥难懂,却如艺术品般让人赏心悦目。
果然是数学大牛,连家里的空气都充满了学术的味道……
只是昨晚他说睡在隔壁,可隔壁哪有睡的地方,连张沙发都没有,难道……
在客厅看了一个通宵的书?
半夜三更陪她折腾一通,最后连床都贡献出来,真够难为他这种作息规律、到点就睡的人了……
忻棠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望着那满桌的书和稿纸,心底蓦地升起一股浓浓的歉疚来。
她抿了抿唇,转身往厨房走。
厨房的玻璃移门关着,穿着深蓝色家居服的男人正站在燃气灶前,手里拿着一把锅铲,正垂着头盯着地平底锅里的东西。
“郁教授。”忻棠敲了敲玻璃门。
门内的男人听到声音转过头来,对上她视线的一瞬立即放下锅铲过来开门,“这么早就醒了?脚好些了吗?”
说话间朝她脚上看去。
“好多了,谢谢您昨晚的照顾。”忻棠说着轻轻吸了吸鼻子,笑着问道,“您在做什么,好香哦。”
“蛋饼。”郁韫林拉开餐桌边的椅子,让她坐下,“你稍微等会儿,很快就做好了。”
可忻棠等来的却是一杯温牛奶和一个水煮蛋。
不等忻棠发问,郁韫林就先说道:“蛋饼焦了……”
“那我来吧。”对忻棠来说,摊几个煎饼易如反掌。
却听郁韫林说道:“鸡蛋用完了……”
他说着指了指她碗里那个孤零零的水煮蛋,“幸好做蛋饼前煮了一个。”
忻棠:“……”
所以他到底做焦了多少蛋饼?
*——*
傍晚五点,忻棠坐在自家阳台的地板上,抱着双腿望着窗外的雨出神。
雨下了一整天,郁韫林也出去了一整天。
吃过早饭,他找人来给她换了门锁,接着抱她回家,给她涂完烫伤膏、又在扭伤的脚踝处绑了个冰袋,这才出门帮她处理幼儿园孩子们“食物中毒”的事。
她实在不想劳烦他,坚持自己去,可他根本不听她的,甚至撂下狠话,说她要是迈出家门一步,他就把他们的真实关系告诉大姨。
忻棠被拿捏得死死的,虽然心有不甘,却也不敢造次,只能老老实实留在家里等消息。
可这么长时间过去,放在身旁的手机一点动静都没有,也不知道事情处理的顺不顺利,那些家长有没有为难他……
自从郁韫林走后,忻棠就心神不宁,做什么都提不起劲,索性坐到阳台上等着。
这里斜对着小区的大门,如果他回来,第一时间就能看到。
啾咪起先端端正正地坐在她身旁,过了一会儿便懒洋洋地趴到地上,后来又蜷起身子打起盹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渐渐暗下来,进小区的车慢慢多起来,却始终没看到郁韫林那辆黑色suv。
这样干等着也不是办法,忻棠正打算给他打个电话问问情况,手机铃声却正好响起,睡得正香的啾咪吓得一个激灵,猛地抬起脑袋来。
忻棠也是精神一振,连忙拿起手机。
却是大姨打来的视频电话。
忻棠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
接起电话,屏幕上很快显出大姨的笑脸,“棠棠啊,脚怎么样了,好些了吗?”
今天是舅舅创办的口腔医院建院三十周年庆典,忻棠原本要跟大姨一家一起飞去京市参加庆典晚宴,按照之前和外婆的约定,她还要把好不容易追到手的“大熊猫教授”带过去给长辈们“过过眼”。
可出了这样的事,她哪里还有心情去。
昨晚在从派出所回来的路上,她就给大姨和外婆打了电话,说自己不小心崴了脚,走不动路,实在不方便去。
而她的手机电量也正是因为这两个电话彻底耗光。
大姨原本打算带着郁韫林这个“亿里挑一”的未来侄女婿在晚宴上好好秀一番,结果听说他们不去了,顿感失望。
外婆倒是没说什么,她似乎早就料到她会临时变卦,只是笑着嘱咐她好好休息。
这会儿大姨已经到了京市,晚宴还没开始,便打了视频过来,忻棠把镜头对准脚踝,小声说道:“还有点肿,一走就疼。”
“你这脚崴得也太不凑巧了!怎么那么不小心呢!”大姨数落她两句,又问,“小郁呢?他没陪你啊?”
“他很忙的。”为了给一个月之后的分手做铺垫,忻棠昧着良心说瞎话,“没空陪我。”
大姨默了一瞬,说道:“也是,就崴了个脚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男人还是应该以是事业为重。”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这刚刚在一起就这么冷淡肯定有问题!”舅妈精心打扮的身影出现在大姨身后,滔滔不绝地说道,
“像我们馨馨男朋友对馨馨好得不得了,有一回馨馨说想吃烧烤,当时已经半夜两点了,外面还下着雪,他二话不说就从被窝里爬起来出去买,又开了十多公里的车送到馨馨家门口……就连馨馨每次来例假,他都寸步不离地守在床边……要是我们馨馨崴了脚……”
“来例假都要守在床边?”大姨听不下去,打断舅妈的话,“馨馨那男朋友得有多闲?他不工作啊?还是把女朋友伺候好了就不愁工作了?”
馨馨是舅妈的大女儿,她的男朋友是口腔医院的牙医,追了馨馨足足三年,终于在馨馨第四次失恋后,成了她的第五任男友。
大姨这言下之意实在太明显,舅妈被噎了一下,很快又反驳道:“什么伺候不伺候的,那是他们感情好!找男朋友,当然要找对自己好的,难不成还要女孩子伺候他不成?”
大姨和舅妈只要凑在一起,芝麻绿豆点大的事也能抬杠,忻棠习以为常,正打算说几句圆个场,就见舅妈凑到镜头前,语重心长地说道:
“棠棠,舅妈说这些是想告诉你,如果一个男人真的喜欢你,那么再忙也能抽出空来陪你、再远也会跑来见你!
那种以工作为借口避而不见的,多半是对你没意思,你千万不要一头热陷进去,到时候像你妈那样走不出来可就……”
忻棠原本漫不经心地听着,听到最后那句,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忻棠——”
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嗓音,她转头看去,就见自己等了整整一天的男人正穿过客厅,大步流星地朝这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