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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笑,我在许愿

  上海淅淅沥沥下了几天雨,今天总算是出太阳了。
  机构里的学生大都回了生源地参加省统考,胡笳在空阔的练功房里做热身,只觉得空气都似蒸馏水般枯燥,她练过声台形表,便觉得无味起来。陈麦索性给胡笳放了一天假,让她出去兜兜白相相。胡笳欢呼,马上拨电话给阗资说:“出来玩呀,出来玩呀。”
  她那娇嗔的语气,仿佛是猫咪邀请另只猫咪玩绒线球。
  阗资握着手机,心里生长出幸福感。
  两人约好在地铁口见面。
  阗资打车过来,比约定的时间还要早到,胡笳皱起鼻子调侃:“这么急着见我哦。”
  阗资淡笑着点头承认:“是啊,很着急。”胡笳对上他眼里光亮的爱意,她倒有些害羞了,忍不住垂下眼,摸摸鼻子。害羞恐怕是种传染病,它从阗资身上传到胡笳身上,让她变得幼稚,柔软。
  两个人牵手走在路上,阗资眉眼温煦。
  他到底害羞,不好意思搂腰搂肩,除非这里只有他和她。
  思来想去,阗资还是最喜欢和她牵手,两个人十指相扣,掌纹贴合,仿佛成了连体婴。
  胡笳看商场扶起巨大的圣诞树,工作人员架着梯子,小心翼翼地把拐杖糖果和小彩灯镶嵌在冷杉树尖,又在树下堆满扎金粉闪闪的缎带礼盒,她晃晃阗资的手,好奇问他:“上海要变成圣诞限定了哦,到时候路上会不会都是驯鹿和圣诞老人?”
  阗资笑说:“嗯,去年还有人造雪。”
  两人走到国际饭店,排队买蝴蝶酥。
  国际饭店的蝴蝶酥盛名在外,队伍排得老老长,拖到拐角。
  胡笳站了会就犯懒,靠在阗资身上等,她清媚的眼睛倒是灵活,到处乱看。
  她看对面楼房上趴着个圣诞老人气球,肩上红绒绒的礼物袋摇摇晃晃,便想到阗资自小在香港生活,大约也喜欢过圣诞,她抬头问他说:“我们要不要也买个圣诞树放家里?”阗资倒没什么大反应,他只温柔说好,胡笳又缠着他问:“那你过不过圣诞哦?”
  阗资迟疑了会说:“在香港的时候常过,回来了就不过了。”
  胡笳哦了声,心里失落,“那你现在不喜欢过了?”
  阗资不说喜不喜欢:“我愿意陪你过。”
  队伍往前挪动,胡笳闻到西饼屋那轰然大放的暖香。
  国际饭店的蝴蝶酥都是现做现卖,新的一锅出来,空气便盈满沛然的糖香,闻上去像是软乎乎的黄油或是奶油栗子粉,胡笳眯起眼,微笑着和阗资说:“好好闻哦。”阗资看着她,觉得他的心都软成蜜饯了,只后悔没有常和她出来走走。蝴蝶酥限购六袋,眼看着快轮到他们了,胡笳又和阗资嘀咕:“我们吃两袋就够了,剩下四袋买给你外婆和舅舅吧?”
  阗资愣了愣,没想到她考虑到了他的家人,胡笳又催他说话。
  他笑弯眼,暖声说:“好,你想得真周全。”
  两人买了六袋蝴蝶酥,到咖啡店坐下。
  上海到底是上海,胡笳捧着烫金菜单,看得眼花落花,只觉得样样是好的。
  阗资笑说:“喜欢就都点了,喝不掉我帮你喝,不要怕浪费。”胡笳嗔着白了他一眼。
  她口味怪,要了芥末开心果拿铁,又要桂花酒酿拿铁,上头还要掼上厚厚的淡奶油,再浇上棕亮甜蜜的枫糖浆,阗资哄她说还可以再加,胡笳又撒了把烤棉花糖,蝴蝶酥分大蝴蝶酥和小蝴蝶酥,大的外酥内软,原味甜,芝士咸,小的脆香。胡笳左右开工,嘬口咖啡,咬口大小蝴蝶酥,很快就腻了,把阗资的美式抢来喝。
  胡笳把蝴蝶酥朝他推推,“你吃蝴蝶酥呀。”
  阗资便咬了口小蝴蝶酥,他吃相文静,不像胡笳漏了满桌的碎屑。
  胡笳问他:“好吃吧?”阗资点点头,她看他脸上没有什么兴味,就知道他不喜欢吃。
  胡笳哼气,用叉子戳戳柔软的水波蛋,低头抱怨说:“圣诞节不喜欢,蝴蝶酥也不喜欢,要找个你喜欢的东西可真难。”
  阗资嗳了声,逗她说:“嫌我麻烦了。”
  胡笳撇嘴,对上阗资温热如海的眼神,倒不好说什么酸话。
  他看了她一会,轻轻笑了,哄她说:“我有喜欢的人啊,你知道是谁吧?”
  “谁啊?”胡笳正琢磨着阗资的兴趣列表,以为他说的是哪个法国电影演员,或是哪个天文学家物理学家,等她看到阗资脸上的笑意,她才醒悟过来,阗资喜欢的人是她。胡笳像小学女生那样涨红脸,低下头,拿着叉子戳水波蛋,直到明亮的蛋液流出来。
  奇怪,明明是他在告白,她倒有些酸楚,像是被太阳照酸了眼。
  从咖啡馆出来,是下午两点,太阳灿烂如金。
  阗资提议去北外滩走走,胡笳说不好。阗资说,那去逛街买衣服,胡笳也说不好。阗资想了想说,不如去浦东美术馆看展览,胡笳还是说不好,她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靠在阗资怀里半蹙眉头说:“想出去走走,又不想去太大的地方,你都要被我磨得没耐心了吧。”
  阗资笑了,拍拍她说:“那你是低估我的奴性了。”
  两人最后决定去龙华寺烧香。
  龙华寺比静安寺大上许多,寺内香火鼎盛,烟气浓甜。
  两人下了车,便有许多人瞄准他们,拉扯着说要帮忙看相,胡笳忙拉着阗资走进寺里。
  龙华寺里都是香客,人人模样低顺跟着烟走,双掌合十,喃喃自语,朝四面八方做拜拜。胡笳仰头看着七层高的龙华塔,睫毛弯曲地朝向塔尖,眼神安静,仿佛真是在求神。阗资看着她,只希望他能帮她实现愿望,不论付出什么代价。胡笳察觉到他的视线,朝他笑笑。
  他们按着中轴线的顺序,认认真真做拜拜,他们有想保佑的人,便也信了神。
  他们拜到法相庄严的如来佛,佛通身光焰。
  胡笳低声问阗资,佛祖胸口的右旋卍字是什么意思。
  她神情认真地小声嘟囔:“这看着怎么像法西斯?别是搞错了。”
  阗资笑了,眉眼弯弯如上弦月,他耐心解释:“它如来身上的大人相,被叫做吉祥海云,读作万,取万德庄严,功德圆满的意思,代表佛有无限的智慧和慈悲救济无量众生,你在拜拜的时候记得告诉如来佛你是谁,他会保佑你的。”
  胡笳仔细听了,恭顺地做了拜拜,又在心里默默给如来佛道歉。
  她看佛托着莲花,宽容地半阖眼,想是没往心里去吧。
  走前,阗资虔诚上了香。
  他温良恭俭让地闭眼请愿,白黯的烟气熏到他脸上,倒像是在庇佑他。
  阗资请完愿,把烟放到香炉中,胡笳忍不住凑到他耳边悄声问:“这愿望是不是和我有关?”
  阗资笑笑,把胡笳拉过去,让她别把愿望说出口,“说出来就不灵了。”胡笳点头,她知道阗资上次在灵隐寺帮她求的是开心顺遂。灵隐寺里,她问阗资是否信神,他想了会,笑着和她说,我倒希望我信,也希望神存在。
  阗资要带她去龙华素斋馆吃面,胡笳只说等等。
  她学着阗资的样子,闭上眼,把香举过头顶,朝四面做拜拜,每面三次。
  阗资忍笑看她,胡笳只蹙眉说:“别笑,我在许愿。”她求过妈妈平安,求过学业,又求阗资平安顺遂。他是个很好的人,胡笳对神明说,我希望他顺顺利利,开开心心,如果他可以快乐,我愿意——胡笳想了想,我愿意每月献血,再也不说脏话了。
  许完愿,两个人走去素斋馆吃面,又要了素鸭和烤麸。
  阗资说:“可惜现在是冬天,不然还有脆芦芽。”
  胡笳挑挑眉,“我发现你好像在这方面懂得很多啊,又是灵隐寺又是雍和宫,现在又到了龙华寺,你有很多愿望要求保佑哦。”阗资笑笑,不语,隔了回才说:“求来求去,其实都是同一个愿望。”在杭州的灵隐寺,在北京的雍和宫,在上海的龙华寺,他都求她健康快乐。
  他失去的至爱之人太多,只希望胡笳可以永永远远地存在,她要平安无虞。
  胡笳点点头,她不好问阗资的愿望,只拨开面上的浇头,喝了口汤。
  阗资也低头吃面,他还不忘记往里面加三勺辣椒油。
  胡笳说:“给我也来点。”他便也舀了三勺。
  她喝口汤,吐舌娇嗔:“搞太辣了!”
  他跟着胡笳,倒比她能吃辣了。
  出去后,阗资还是耐不住好奇心,小声问她:“你许的什么愿望,那么认真?”
  胡笳看着阗资,眼神躲闪:“说出来就不灵了。”他看看她,心里有了数:“好,那就不说。”
  两人走出段路,阗资牵过她的手,轻轻笑。胡笳看看他,压低声说,“大马路的你犯什么傻呢?”阗资便说:“我谈恋爱就是这样的,不许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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