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
“再说我二婶进门后一直都生的是男孩，你觉得你和她抱怨有用吗？”乔微抬头问道。
何盼弟觉得也对，老二媳妇和她在这个话题上是没啥共同语言的。
“那我就这么咽下这口恶气？”何盼弟觉得心里不舒服，就像是吞了个苍蝇一样恶心。
“我奶对你什么样，你以后对她什么样不就好了？你和她本来就是婆婆和儿媳，她不欠你的，你也不欠她的，她没义务对你好，你以后也没义务对她好。”乔微其实不太爱讨论这些婆媳矛盾，只要看得透，婆媳矛盾是个很容易解决的问题，可问题是何盼弟看不透。
“你爸是家里老大，她以后肯定让我和你爸给她养老，我要是不养她，人家还不得戳我的脊梁骨骂？”何盼弟不服，什么义务不义务的她根本没听懂，她只知道儿媳妇不听婆婆的话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乔微道：“你和她以后分开不就好了？”
“怎么分开？”何盼弟眼珠子一转，对着乔微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分家？”可还是不对啊，分家的话周老爷子和张秀英还是要跟他们大房过。
“现在分不了家。”乔微有自己的打算，她不打算和何盼弟继续讨论这个问题，只是对着何盼弟道：“我和苏老师约好了三天后去她家里，你要送我过去吗？”
“那肯定得去。”一提起苏老师，何盼弟就来了精神，能进城的机会怎么能不去？再说每次去苏老师家，苏老师都会给大女儿带很多东西，虽然大部分都是书，但还是有不少吃得，用苏老师的话说是给大女儿补充
营养，什么红糖啊糕点啊甚至还有她见都没见过的麦乳精都给女儿，她每次去也能跟着沾光不少。
乔微对何盼弟的小心思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其实很多时候人的小气或者是恶毒，又或者是重男轻女的观念都是让家中和社会风气给逼的。
就比如何盼弟，从她的名字就能看出来何家是多想要男孩，她母亲的姐妹都是类似的名字，不是盼弟、来弟就是想弟、招娣，从小在何家受的教育也是如此，何家从小就教何盼弟男孩好，女孩是赔钱货，何盼弟从小这么听到大，别说是女儿，她连自己都觉得是赔钱货。
这种重男轻女不止是轻视自己的女儿，是连自己都一起轻视。到了婆家后，婆婆张红英对孙女和孙子的区别对待，更让何盼弟坚定了重男轻女的想法，若非乔微穿越过来后潜移默化的影响，或许何盼弟连苏老师家都不会让她去。
何盼弟的改变有一部分是她每日灌输的思想，还有一部分是经济效益，因为何盼弟看到苏老师一个女子也能当老师，还把日子过得那么好，观念自然而然地就变了。
这几日张红英因为得了一个福星孙女，心情很好，也顾不得找何盼弟的麻烦，天天抱着孙女笑得开心，乔微倒是觉得这人这样一直下去也不错。
三日后，乔微被何盼弟领着，带着从苏老师那里带回来的书，去了县城。至于她父亲周卫国则是一直很沉默，沉默地仿佛家里没这个人一样，只有在何盼弟领着乔微离开的时候，会拍一拍乔微的肩膀。
乔微其实很理解周卫国的性子，一个从小在亲娘的压迫下长大，之后又娶了一个厉害的媳妇，这性子自然就变得软弱怯懦。
周卫国虽然是家里的老大，但是并不受重视，张秀英和周老爷子喜欢的是脑子灵活的周老二周卫党和小儿子周卫民，老实巴交又不会说话的周卫国就成了老两口口中最没出息的那个，也是最不喜欢的一个儿子。
何盼弟羡慕苏老师的工作和人生，同时也羡慕苏老师住的地方，这里是一个偏向于北方的四合院，里面种着各种花花草草，明亮又干净，十分温馨。
苏老师是一个容貌温婉的女性，她比何盼弟还要大上好几岁，却显得很年轻，知性又美丽。每次何盼弟见到苏老师，总觉得自己和对方是两个世界的人，很是有一种自卑感。
“阿微来了，快过来。”苏老师对着乔微招招手，将正在浇花的东西放下，招呼着乔微和何盼弟。
和在家中咋咋呼呼的样子不一样，何盼弟每次来到苏老师这里总会变得拘谨，甚至有些小心翼翼。
“这些书都看完了吗？”苏老师惊讶地看着何盼弟将背篓中的书拿出来，因为乔微每次都是从她这里借书，而每次还回来的书就说明她已经看完了。
“对，如果苏老师不信的话可以考我。”乔微适时地表现出自己自信的一面，毕竟没有一个天才是不自信的。
旁边的何盼弟也赶紧道：“苏老师你只管考她，她都会的。”
苏老师笑着将一张手写的试卷递给乔微，让她去一旁做题，然后和何盼弟说起话来。
“盼弟，我想和你商量一下阿微上学的事情。”苏老师温柔地给何盼弟倒了一杯红糖水。
不叫她卫国媳妇而是叫她盼弟，这是何盼弟在出嫁前才有的待遇，还有这红糖水，闻着甜喝到嘴里更甜，不过何盼弟只是抿了一小口，她想把剩下的红糖水都留给女儿喝。
苏老师虽然每次都给乔微很多吃的，但是乔微很多都留给了妹妹还有弟弟，她很心疼长女，她的女儿她不心疼，难道指着她那个婆婆疼吗？
红糖水这种好东西，何盼弟哪里好意思让苏老师再给女儿另外倒一碗，所以自己只客气地喝了一口就不再动了。
“苏老师你说我听着。”何盼弟一听说是上学的事情就赶紧来了精神，她没上过学，她男人没上过学，周家只有老三周卫民读过
书，现在老三就凭借着他那个小学的文凭在队里做记分员，老三媳妇也跟着沾光。
人人都说这读书没用，可是如果真的没用，那老三为什么不用出力干活？苏老师为什么会过得这么好？何盼弟看清了，读书就是比不读书有用的多。
“你们村子里或者是公社里的小学，教学实在是有些一言难尽，让阿微在那里上学实在是有些委屈她了。”苏老师说道：“我是这样想的，让阿微来县里上小学。”
“来县里上学？”何盼弟都懵了，他们村子里的怎么来县里上学，人家县里的小学让女儿上吗？
“其实上小学也不过是过渡，前些日子阿微就在看初中的课程了。”苏老师说道：“我的意思是让她在县里念一年小学后就让她直接来我们中学念初中。”
“念初中？”何盼弟还是懵着。
苏老师赶紧道：“我也教过不少孩子，阿微是我见过天赋最高的孩子，她几乎是过目不忘，无论是什么知识都能够一点就通举一反三，我也就还能再教她一两年，以后还是要把她送到市里甚至是省里培养，像阿微这样的天才，咱们不能耽误了她啊。”
“阿微真的这么厉害？”何盼弟一直都从苏老师口中知道女儿很聪明，但她没想到女儿聪明到了这个份上，还要送到市里省里培养。
“当然，我还能偏你不成？”苏老师说道：“你不用担心上学的问题，我认识县里小学的校长，以阿微的成绩他们绝对会录取阿微的。”
“那在县里上学要多少钱？”何盼弟咬咬牙，“您说个数，我回去一定凑出来。”她狠了心了，就算张秀英不给钱不让女儿来县里读书，她就是回娘家借也一定供长女读书。
第41章 六零年代，国宝学霸
苏老师看着坐在窗台下, 笔尖飞快地划动着的乔微，仿佛渡了一层光一样，这让她想到第一次见乔微的时候, 那个时候小姑娘正坐在县里卖废品的地方，央求着自己的母亲给自己买一本废旧的书。
也正是因为那一次, 她从这个小姑娘的眼中看到了对读书的渴望, 对知识的渴求，她动了恻隐之心, 给了小姑娘两本书，在之后的接触中她才发现乔微是真正的天才。
自从发现乔微的天赋后, 苏老师就在想尽办法培养乔微，来县里上学只是第一步。
看着何盼弟从一开始连书都不愿意给女儿买到现在愿意回娘家借钱给女儿上学, 苏老师不得不说何盼弟的改变很大。
“其实也用不到多少钱, 小学的话是比村里和镇上要贵一些，县里的小学一年要交一块五，剩下就是孩子在县里上学时吃饭的费用了。”苏老师说道。
听到只用一块五后，何盼弟放下了心，这个钱她还是能供得起的。只是这只是小学，等到初中高中, 那肯定要花更多的钱, 她从现在就要开始攒钱了, 也不光是供阿微一个孩子，下面她还有两个儿女呢, 她是打算都供去上学的。
何盼弟觉得还是要分家, 不分家的话钱都攥在她婆婆手里, 她哪有钱供孩子上学？
“我回去就准备好钱。”何盼弟保证道。
“就是有一件事有些麻烦, 县里的小学是没有食堂的。”苏老师说道：“因为小学里的孩子家都离学校比较近, 所以学校里就没有开食堂。”
何盼弟一听这事就没注意了，这反正不能让孩子中午不吃饭吧？他们家离县里太远了，中午一来一回也没时间啊。
见何盼弟一脸难色，苏老师笑道：“我是这样想的，可以让阿微中午来我这里吃饭，反正我一个人也要做饭，她一个小孩子又吃不了多少，多她一个人也不多。”
“这多不好意思。”何盼弟哪里好意思，这多麻烦人啊，饶是她脸皮很厚，也有些难为情，她是喜欢苏老师这里的好东西，但也没想把便宜都占完啊。
“没关系，阿微是个好孩子，只要她能有出息，我这个当老师的就开心。”苏老师笑道，为人师者最希望的就是看到自己培养的孩子能成材。
何盼弟一双手揉了又揉自己的衣服，“这样苏老师，我把粮票和粮食都给阿微带足，总不能她饭钱也让您出？”这年头最金贵的就是粮食了，她本来最坏的打算是给女儿带咸菜和干粮，让她午饭在学校里解决，但既然苏老师愿意帮这个忙，她也想让女儿中午吃口热乎的。
“那我就不推辞了。”苏老师笑着道，她知道自己如果再推辞的话，何盼弟真的不好意思把乔微往她这里送了。
两人刚说完话，乔微就把试卷交给了苏老师。
苏老师还有些惊讶，“这么快？”这可是她今年带的初一的孩子的期末考试卷子，这孩子才学了多长时间，就自己把初中的课本吃透了？
乔微表示这已经是她特意放慢做的了，笑道：“我已经自学完初一的课程了，正想问您借初二的课本呢。”
听到乔微这么说，苏老师将乔微的天赋又升了一个等级，然后安静地批改卷子。
旁边的何盼弟看着苏老师改卷子，心也跟着悬了起来，在苏老师放下笔后，连忙问，“苏老师，阿微考得怎么样？”
“全都对，满分。”苏老师说道：“这后面是有附加题的，就是今年县里初中的孩子附加题做对的一个手都能数过来。”
听到苏老师这么说，何盼弟脸上的表情从忐忑变成了骄傲。
“都是您教得好。”何盼弟还算是精于人情世故，找着机会就夸苏老师。她们和苏老师无缘无故的，人家愿意帮她们，那是苏老师人好，她们再不嘴甜一点，那不是招人烦吗？
苏老师诚实地摇了摇头，“我没教她什么，就是借了几本书给她
看，是她自己聪明。”她说得是实话，除了她一开始教乔微认了几个字，后来又教会了她查字典以后，基本上都是乔微自学的了，每次从她这里借书还书，她只用出卷子考察一下乔微自学成果，而每次检查都会带给她惊喜。
“如果不是要有小学文凭才能上初中，她完全不用去上小学，她这成绩都可以直接到我们学校上初中了。”苏老师感叹道。
不过苏老师还是怕乔微太骄傲不好，又道：“不过上小学的时候你也不要落下学习，你还是要继续往前学，我可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抽查的。”
“我知道，谢谢苏老师。”道谢完，乔微从何盼弟的背篓里拿出一叠纸，递给了苏老师。
“这是什么？”苏老师有些奇怪地接过去。
“我之前不是问您借了几本杂志吗？我看过上面的文章，我觉得我也能写，您看看能不能帮我寄到杂志社？”乔微说道。
“都是什么文章？”苏老师十分好奇，虽然她是教数学的，但因为自己父亲是清末的举人，她自己年轻时追求进步也写过很多文章，所以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乔微的写作水平的。
“有三篇散文，还有两篇诗歌，还有一些趣味小文章，应该需要分开投稿。”乔微说道：“我是按照不同杂志的不同风格写的。”
苏老师一一看过后，不禁有些感叹，趣味小文章很适合小孩子读，更类似于故事会这种类型的杂志，至于散文和诗歌虽然文笔还有些稚嫩，但灵气十足，最起码让她写她就写不出来这样有灵气的文章。
旁边的何盼弟不懂什么杂志，但是她知道文章能印在书上的那都是有学问的人，她赶紧不好意思地道：“苏老师，这就是她瞎捣鼓，您别废这个劲了……”她觉得她女儿那么小怎么可能写书呢？她女儿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可她知道这多难，还是别给人家苏老师添麻烦了。
“盼弟，阿微的文章写得很好的，最起码我就写不出来这么好的文章。”苏老师打断了何盼弟的话，“我回头分一下类，寄去不同的杂志社和出版社问问，反正寄个稿件又花不了多少钱，能不能成咱们都不要打击孩子的自信心啊。”
何盼弟一听苏老师真的愿意给寄出去，一时间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想说何必花这个冤枉钱，但是看着苏老师一脸认真的样子她这话又说不出来。
“我把邮票钱给您。”何盼弟赶紧掏钱，这是给她女儿寄东西怎么好意思让人家苏老师掏钱？
苏老师连忙阻止，“不用，如果这文章真的发表了，阿微从她的稿费里给我就好。”
“那如果没成呢？”这钱不就白让人家花了吗？何盼弟是爱占小便宜，但她也不愿意一直占一个人的便宜。
“寄东西花不了几个钱，就算没成，也就当是我给阿微的奖励了，小孩子家总要有奖有罚才能进步。”随后苏老师笑道。
见苏老师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何盼弟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
“三天后县里小学开学，你们到时候来我这里，我带你们去县小学报到。”苏老师换了话题。
何盼弟自然高兴地应着好，之后又带着苏老师给乔微准备的书和东西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何盼弟一直对着乔微嘱咐道：“你长大以后可别忘了苏老师的恩情，苏老师没儿没女，你以后要孝顺她。”
“我知道。”乔微点头，苏老师是她这一生的贵人。
说完苏老师的事情，何盼弟就开始说起上学的事情，“你奶八成是不让你去县里上小学的，你别担心，她要是敢不让你去，我就闹，我闹得整个大队都知道，你奶无所谓但你爷肯定最后拉不下脸来，一定会让你去上学的。”张秀英是个没脸没皮的，但是周老爷子要脸，她只要闹起来，她那个公公为了脸面肯定会答应的。
在这种事情上，乔微一向是插不上什么话的。上学这种事情，现在根本就没法通
过法律途径解决，因为第一部义务教育法颁布要等到改革开放以后，而现在愿不愿意送孩子去上学，基本上是个家自愿。
乔微拉了拉何盼弟的手，“我一定会让咱们家尽快搬出去。”只有搬出去才能自己做主。
“搬出去干啥？”何盼弟不是很懂乔微的想法，“你奶手里还攥着我和你爸挣得工钱呢，搬出去我找谁要去？就算是要分家，也得把钱都拿出来分好才行，不然我和他们没完！”这年头都是挣工分，等到年底再按照工分分钱，他们因为没分家，所以她和周卫国分到的工钱全都攥在张秀英手里。
就算是分家或者是搬出去，她也得把钱要回来才行。
“再说就算搬出去，我还能搬到哪里去？还不是得在大队里，到时候和你奶还不是天天见着？”何盼弟道。
乔微皱眉，“那就搬出大队？”
“你这孩子又说胡话！”何盼弟觉得自己女儿读书读傻了，“我和你爸大字不识一个，除了种地也没别的本事，搬出去我和你爸怎么养你们三个？你还怎么读书？”
乔微很想说她养一家人，可是她知道在自己稿费没有到手前，她承诺的一切她妈都会当耳旁风。
等到回了家，就像何盼弟预料的一样，张秀英不同意她去县里上小学，说白花钱，何盼弟就和她闹，在家里撒泼打滚，各种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