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节

  叶立轩越发拧眉,不太苟同:“对方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想着他见过的那个年轻男子,显然那个男子的气质不太像,那个有些像古惑仔,不像是策骑师,而且那个明显年轻,应该二十岁上下。
  也就是说,女儿确实有不少关系不错的男性朋友?
  叶天卉其实也有些无奈,她发现她完全无法估量顾时璋的年纪。
  他看上去很好看,但性情稳定,气质内敛,感觉上很像上辈子的圣人,所以这样的一个男人,他到底该是多大了?
  他应该没三十岁吧?万一有了呢,那岂不是太老了。
  太老的男人她也不想要啊!
  叶立轩看着女儿那困惑纠结的样子,心越发往下沉:“他到底多大了?”
  叶天卉有些迷惘地道:“……总归比你年轻吧!”
  叶立轩:“……怎么能和我年纪比!”
  不过他很快收敛了,认真分析道:“你才十八岁,现在谈恋爱明显太早了,如果你找一个年纪大的,那肯定不行,你年轻,很容易被人家哄了。”
  “大三四岁可以,五六岁的话,对方就是老牛吃嫩草,就要心存防备了。”
  提到这个,他想到自己女儿就是那嫩草,要被不知道什么男人拱,不免胸口闷闷的。
  他涩声道:“如果二十五岁以上,对方只怕是居心叵测,上了三十岁,那就是心理有问题,万一和我差不多大,那——”
  叶天卉:“那如何?”
  叶立轩:“记得我们家门外那些穿西装的保镖吗?”
  叶天卉点头:“嗯,怎么了?”
  叶立轩:“让他们去打断那个男人的腿。”
  叶天卉:“……”
  她有些难以言喻地看他。
  这文质彬彬大学教授有时候也够狠的呢,竟然张口就是打打杀杀的?
  一时很无奈地说:“爹地,倒是不必如此,其实他——”
  叶立轩:“他如何?”
  叶天卉:“他人品挺好的,不是那种坏心眼的人,而且我这次去他那里吃饭,他也没有乘人之危的意思。”
  叶立轩却一个冷笑:“他没有乘人之危的意思?你们才刚开始交往吧?刚开始交往,他直接把你带到他家里去,你竟然还说他没有乘人之危?”
  他突然想起那一日,女儿在路边跑步,他当时载她一程,她的衬衫后背被些许打湿,衣服料子轻贴在后背上——
  叶立轩微吸口气,压下心中那翻腾的怒意,用一种异常平静的语气道:“天卉,你还年纪小,自然不懂有些男人的龌龊心思,你以后万万记住,不可随意过去异性家中,这样会引起他们的遐想,有些人看似衣冠楚楚,也许内里不过是伪君子罢了。”
  叶天卉听这谆谆教诲的样子,突然觉得耳熟。
  一时不免记起,当时顾时璋好像也对自己说过这样的话,他让自己不要轻易上男人的车,说那些人不一定心里想什么。
  想起这些,她也有些心虚,瞥了他一眼:“其实,他还好吧,他教会我很多东西呢。”
  至少教会她分析了这个爹曾经也不是好东西。
  叶立轩语调低凉危险:“哦,你觉得他很好?”
  叶天卉越发无奈。
  她隐隐感觉,叶立轩和顾时璋可能彼此都不太看得上对方。
  她叹了声:“爹地,我想你真的误会了,他并不是那样的人,我也不是那么懵懂无知的,我见识过很多,比你以为的要多。”
  她上辈子还曾经见过活春宫,大白腿什么的,那是真刀实枪的。
  也曾经被男人疯狂示爱过,虽然人家很快又放弃她,去娶别人了,但她也不是没见识过男人的人。
  然而,这话听得叶立轩心里咯噔一声。
  他一时沉默,就那么拧眉看着她。
  这是女儿,本来应该娇滴滴养着的女儿,大家闺秀,结果现在成这样了……
  而这时候,叶天卉还在试着说服叶立轩:“其实他邀请我去他家里,只是吃了顿意大利面,其它根本什么都没有。”
  她想起最后离开时,他在自己脸颊上的蜻蜓点水。
  她叹了声:“我以为他好歹会亲我下,结果根本没亲!其实我也挺失望的,他太不争气了,竟然不亲我一下,这还算是哪门子的谈恋爱!”
  叶立轩也没想到她说得这么直白,他神情出现了瞬间的凝固。
  之后,在长久的沉默后,他终于道:“这样也好,说明你们都是有分寸的孩子。”
  父女二人虽然是两代人,但是其实年龄差距并不是太大,他自己同龄的同学也有人正和二十几岁小姑娘交往,是以和十八岁的成年女儿讨论这个话题,实在是有些不得已。
  他只能在言语上用“孩子”这个称呼来免除一些微妙的尴尬。
  叶天卉听到“孩子”这个词,也是头皮发麻。
  她突而想起昔年那谆谆教诲的太子太傅。
  当下忙道:“总之你不要瞎想了,我才没有那么随便的,我很有分寸,我觉得现阶段亲一下我还是愿意的,但是他如果敢多想,我肯定会揍他的。”
  她想起昨天自己放出的豪言壮语,忙解释道:“其实我在内地根本没谈过,就来香江后谈了这么一个,但也八字没一撇呢,就随便谈谈而已!”
  叶立轩听这话,拧眉:“所以昨晚你故意气我的是吗?”
  叶天卉哼了声:“谁让你那么说我,特别霸道封建,你那样说,我当然生气了,我既然生气了,那我凭什么不让你生气?”
  叶立轩淡扫过去,看她那气鼓鼓的样子,一时也有些无奈:“算了不提了,都是话赶话,你不要生我的气就是了。”
  叶天卉:“其实也没什么好生气的啦!”
  叶立轩颔首:“你们既然正式谈了朋友,那有机会的话把他带回家——”
  他很快道:“不行,不能带到我们家,在外面吧,挑一个时间,我请他吃饭,我们一起坐下聊聊,这样我也好给你把把关。”
  带到家里仿佛承认了一样,先在外面看看。
  叶天卉听着,总觉得有些悬,她感觉叶立轩怕是看不惯顾时璋的。
  不过她还是硬着头皮道:“行吧。”
  叶立轩何等人也,自然感觉出女儿的勉强,当下对她那男朋友越发心存疑虑。
  不过此时他也不愿意再就这个话题纠缠,免得引起女儿反感,于是反而问起:“班际赛的事,你有什么想法了吗?我看你还要再押一次?”
  叶天卉:“还没想好呢,反正这事情不好搞,慢慢来吧。”
  叶立轩:“这件事你想做就去做,就算万一做不成,也不是什么大不了。”
  叶天卉听这话,好奇看着叶立轩:“那如果万一做不成呢,那该怎么办?”
  她拧眉:“如果做不成,别人一定会看我笑话,那我什么都没了。”
  叶立轩:“怎么会呢,在你心里,我这个爹地就这么没用吗?”
  叶天卉看叶立轩说这话好像很认真的样子,便兴致勃□□来:“你要帮我吗?如果我输了,你打算怎么帮我?”
  叶立轩:“我确实对家族的生意没什么兴趣,家中诸事,我并不参与,但是我也有应当应分的股权。”
  他解释道:“你也知道,你祖母走得早,其实老爷子对这件事一直有些遗憾,之前他特意留了一些股份给你祖母的,之后我过来香江,他便将那些股份都挂在我名下了,加上我自己的一些,我如今在公司的股份还是有些分量的。”
  叶天卉听着不免疑惑。
  在她眼里,老爷子这个人精通权谋之道,恨不得把家里每个子女儿孙都放在价值的天平上称量,都要卖个好价钱,而在婚姻上,他显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国外留学带回来一个小妾,很快娶小妾生孩子,且明显对那二太太颇为宠爱。
  之后在香江,他又一口气娶了好几个,总之不是什么专情的。
  可是在叶立轩眼里,这老爷子竟然是念念不忘发妻,还特意留给她一些股份?甚至在她去世后,把那些股份分给了叶立轩?
  叶立轩:“你那是什么眼神?”
  叶天卉虚心请教:“那为什么爷爷又找了好几个小妾?我看爷爷最小的小妾比我也大不了多少岁,这可不像是挂念亡妻的样子吧?”
  叶立轩脸色微变。
  他深深看了叶天卉一眼:“有些事情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人都是复杂的。”
  叶天卉:“所以男人可以一边吟诗作对,说什么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一边左拥右抱一枝梨花压海棠?一边生了不少子女,在子女间挑拨离间,让他们斗得仿佛饿狼一般,一边却又仿佛对自己的孩子爱若至宝,处处为孩子打算?”
  这是什么两面三刀的老头子!
  叶立轩眼神就很无奈很无奈,他咳了声,以一种非常郑重肃穆的语气道:“天卉,那是我们的长辈,那是你的爷爷,这种事情不是我们应该随便讨论的。”
  叶天卉:“好吧,那就不讨论了,毕竟雷霆雨露都是爷爷的恩。”
  叶立轩继续道:“说正事吧,反正我手头握有一些股份,你爷爷的遗嘱中,我也占有很大的份额。现在你爷爷还在,我自然不会说什么,但是有一日你爷爷如果驾鹤西归,他们欺负到我们头上,关键时候,我也可以行使我的权利为你撑腰。”
  叶天卉点头:“所以爹地,他们争来争去,你却是深藏不露,就算他们执掌大权,最后也是为你打工。”
  叶立轩:“倒也不是,都是叶家子弟,只是多少问题,我是想告诉你,至少我也有自己的底牌。除了家族股份,这些年在外面我也有一些自己的投资,虽不至于大富大贵,但却也能保你一生无忧,如果你在家族中过得并不如意,那也可以离开,在外面工作,或者出去国外读书都可以,随便你想去哪里,我都可以给你安排好。”
  叶天卉听这话,倒是意外,没想到他竟然早就对自己有些打算和安排。
  他的声音颇为温和,也有些慈爱之感。
  她侧首看过去。
  他应该是才从学校讲台下来,墨色短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领带也打得规制,整个人都是斯文沉稳的,看着这样的他,都可以想象他在讲台上侃侃而谈的样子。
  她看着眼前这个爹地,想起上辈子的那个将军父亲。
  将军父亲生得虎体猿臂彪悍勇猛,早年征战在外耽误了婚事,三十五岁时娶了郡主母亲生下叶天卉。
  从叶天卉记事时,她的将军父亲便是马蹄踏地震动四方的大将军,是战袍披身横扫敌军的勇士。
  父亲用结实的大披风把她拢在怀中,带她马踏浅草。
  她至今记得当时的感觉,幼弱的她靠在父亲宽厚坚实的胸膛上,从那大氅的毛毛领缝隙中看向远处,晚霞漫天,余晖洒下,那个世界是瑰美的,也是安稳的。
  她生在百年将门,长在挂了御赐匾额的门楣下,她有一个爱她若珍宝的父亲,可以永远为她遮风挡雨,护她一路前行。
  眼前的叶立轩自然和她的将军父亲完全不同,他两鬓不曾染霜,也没有那个父亲的威猛热烈,不过听着叶立轩的话,她竟恍惚中回到了过去,回到了那个洒满落日余晖的傍晚。
  她看着前方,华灯初上,车流犹如巨龙。
  她想,这个世上的人有千百种,当爹的原来也可以有不同的面孔。
  他是清隽如水的文人,也许不像上辈子的父亲那么热烈直白,但却也可以润物细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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