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节
如同行尸走肉一样活着的人类，在这一刻发现，他们在最接近自由的一刻失败时，那巨大的不甘化作了无尽的笑声。
无数笑声撕裂着赤土地狱里的静谧，如同藏匿在山洞中，被亮光惊醒的蝙蝠，在哈维失败的一瞬间，在他们回忆起那一刻的一瞬间，群蝠朝着山洞外飞走。
“我们永远不知道为什么哈维会忽然停手。”
“波露克已经惶恐不安的跪在了地上，乞求着哈维停下。”
“艾欧和罗赞更是连靠近哈维的勇气都没有。”
“他如同神明一般，构建登天之梯。难如登天的事情，对他来说易如反掌，可他到底还是……失败了。到底为什么呢？”
“哈维发出疯癫的笑声，他彻底疯了，背负着巨大的悲伤的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停在笑。”
“他的笑声有着巨大的感染力，让周围的人也跟着开始笑……不是那种欢乐的笑，而是带着邪气的笑容。”
“跟我讲述那一幕的人，已经死了，但我还记得他当时模仿那个笑容的样子……那是一种怪笑……一种只有陷入癫狂，神志不清的人才会有的怪笑！”
“那个人对我说，据说在笑声里，他看到了自己的亲人。这样的笑声，不久之后我也在b区听到了。”
“我们没有人知道哈维到底在一拳打向巨钟的时候，承受了什么，我们只知道，哈维他放弃了啊！哈哈哈哈哈……”
“他从阶梯上一跃而下，再也不看一眼欢乐之国的所有人，他就是发出癫狂的笑声。”
“那一刻，波露克一定是欣喜不已，艾欧和罗赞也同样惊喜。”
“哈维他最后做的事情，是来到了b区，他拎起艾欧，用强大到艾欧无法反抗的力量，强迫艾欧开启了旋涡……”
“他是唯一一个来到了b区，又成功离开b区的人。当他来到b区时——那一刻所有b区的人，包括我，都以为哈维会拯救我们。”
“可哈维没有那么做。他只是创造了登天阶梯，他把在a区做过的事情，又做了一遍。”
“哈维是如此的强大，他登上阶梯的脚步是如此迅疾，没有半点停顿，在他的疯笑声中，我们也跟着笑了起来……”
“我也终于感受到了那种笑声的恐怖……那不是与欲望关联的笑声，那是一种邪恶的笑。那笑声让人的理智开始一点点瓦解……”
“哈维再度登上了高空，b区和a区仿佛互为倒影，两个区域都存在着那口钟。”
“但这一次，哈维不像在a区时那样，他甚至连碰都没有碰一下钟。哈哈哈哈……他只是告诉我们——‘a区和b区有着同样一片天空，想要摧毁这个国度，想要摆脱欲望的统治，就登上阶梯，去敲响古钟吧。’”
故事到了这里，就结束了。
在老者眼里，或者在这里所有人看来，哈维疯了，在最后的那一瞬里，哈维被“摧毁”了。
他是正义的化身，以雷霆之势，直接打败了波露克与艾欧罗赞三人组。
他此前一直很悲悯，他的一切都很好。但就在触碰到古钟之后……哈维变了。
哈维离开了欢乐之国。
此后，老者尝试着去按哈维所说的做，尝试着攀登阶梯。
但老者到底不是哈维，他只是攀爬了几步，就承载不住那股悲伤……从登天之路上跌落了。
波露克为了杜绝哈维这样的人出现，也在b区杀鸡儆猴，将老者的双腿截断。
在讲述完这个故事后，那些不断蠕动爬行着的人，已经一点一点靠近了周白榆。
他们在等待一个英雄。
一个如同哈维那样，能够走向天梯的英雄。
“救救我们吧，年轻人，救救我们！”
老者讲述完了故事，最后的一口气已经咽下，他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时间不多了。
他是真的希望，这个没有发出笑声，没有被瞬间腐蚀血肉的男人，是下一个哈维。
而周围的人，也因为情绪起伏，期待感全部化作了笑声。
他们已经在这个地方被困了太久太久。
他们无尽的欲望供养着那个看似天堂的区域，但自己却置身在地狱之中。
不甘，憎恶，渴求，乃至哀求，所有情绪汇聚在一起，却只能是欢愉的笑声。
周白榆当然不希望这样的世界存在。
以欢乐之名构建地狱，这样的卑劣，这样的邪恶当然该净化掉。
他想要拯救这里的人，想要摧毁这个国度。
但他不理解，哈维到底为什么会失败？
哈维为什么会知道，敲响钟就会瓦解这个国度？为什么哈维会说这里存在两个神？
哈维无疑是很强大的，甚至其实力已经碾压魔王级的存在。
波露克，艾欧，罗赞，在哈维面前根本没有一战之力。
所以这才是最奇怪的地方不是么？哈维又是为什么，会在最后一刻，忽然陷入癫狂，不断发出疯笑之声。
他是被击败了吗？如果是，那又是被谁击败了？
一连串疑惑，让周白榆感觉到，这个地方可能远不止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这个欲望构建的天堂与地狱，似乎还藏着一些更为邪恶的东西。
周白榆仿佛忽然想到了什么。
疯笑，癫狂邪恶的笑声，能够瓦解他人的理智，且让人看到一些幻觉。
这听着怎么这么的熟悉呢？
他忽然想起来了，有一间疯人院，里面有一个源头——疯笑者。
会长曾经也说过一点，他在疯人院听到了自己至亲的呼唤。
他的理智也在疯笑声的影响下，一点一点崩溃，腐败值飚到了七十九点。
周白榆瞪大眼睛。
他当时就在想，为什么末日里会有一座疯人院呢？
那些疯子虽然强大，但被会长一一破解，可见他们远没有强大到让魔族都不敢靠近的程度。
那么答案只有一个。
疯人院里，藏着一个顶级强者，一个强大到七大魔皇谁都不愿意主动招惹的存在。
那个人，会是哈维尼尔巴斯吗？
如果那个人是哈维，为什么要把自己关在疯人院里？
仔细想想，自己在魔族竞技场，力挫缝身阴谋，又开启了新的无光之国线索。
可见魔族竞技场，的确是一个大事件。
那么作为友尽模式连接的疯人院，似乎就显得过于小家子气了些。
想到这里，周白榆忽然明白了。
“哈维必然掌握着某个秘密，假如疯人院里的人是哈维，假如我和会长经历的区域都有着同等重要性……”
“那么哈维便是那个核心。”
“而只有登上阶梯，才能够感受哈维的记忆。”
老者便是在攀登阶梯的时候，感受到了哈维的记忆，才身临其境讲述出了哈维登天梯时的情况。
“只要登上天梯，一切都会明了。”
无论是对真相的追求，还是对这些人的救赎，最后的结果都落在了一处。
但周白榆并没有立刻的就开始登天梯。
他只是盘腿静坐在黑夜下，一语不发。
a区和b区，似乎是互为倒影的两个区域。
一个是表象，一个是真实。
他抬头看着天空中那口古钟，看了几眼后，便低下头来，闭目养神。
周围的笑声也慢慢消散。人们不解的看着周白榆，想不通他为什么会停下。
但很快，他们也有了答案。
就好像他们不敢自己攀登阶梯一样，这个世界，又有几人敢直面恐惧呢？
终究，只是妄想罢了。
随着众人情绪的回落，人们又渐渐散开。
在听完了这个故事后，所有人都以为姜闲雾一定会攀登阶梯。可等了几小时，发现他只是坐着不动后，他们只能失望发出一点笑声，细微，卑微。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当第一抹光，照在赤红的土地上时，这个欢笑地狱的温度开始急速下降。
这里的一切，都和a区是反着的，且被加剧化。
a区的人们，在被窝里伸了个懒腰，愉快的，纵欲的一天开始了。
阳光落在他们身上，暖洋洋的。但落在b区的人们身上，则格外寒冷刺骨。
寒意侵蚀的一刻，周白榆才缓缓睁开双眼。
“抱歉，让你们久等了。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成功攀登阶梯，但如果要登上阶梯，我必须得等到白天。”
周白榆没有更多的解释。
人们诧异的望着他。
“你是说，你要攀登吗？”老者眼里再次有了光。
当周白榆盘腿而坐的时候，他们都以为，这个年轻人屈服了。
可这一刻，周白榆身上的气势，一点一点扩散开来。
他点点头，没有用言语回应，只是朝着阶梯，迈出了脚步。
来到阶梯前的那一刻，周白榆听到了浪潮般的笑声。
笑声虽然虚弱，可在欢笑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他第一次觉得，原来笑声里，可以夹杂着那么复杂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