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节

  其他的妓子连这块遮羞布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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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鳞阁是这座城最繁华的楼,金鳞阁的花魁是这座城最美丽的女人——
  本质上,不过是最赚钱的妓|院,与妓|院里最赚钱的女人。
  花魁不会轻易伺候客人,端坐在最高台上看着皎洁明艳,也不过是因为,花魁保持“干净”,才能引来身份更高的客人,卖出更高的价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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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茶很受老妈妈看中,即便后来她嘴角温柔的浅笑离“傻子”这个词愈来愈远,她的各项功课也照样是第一,她想当花魁的决心依旧无比积极。
  她其实已经被暗中钦点为下一任花魁了——只要出台那晚表现得足够好,足够吸引客人的目光。
  金鳞阁的老板毫不怀疑山茶能为自己赚来比现任花魁还多的钞票:山茶比现任的花魁性格温柔许多,而且,漂亮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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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鳞阁的现任花魁脾气不好是出了名的,拿错发簪的丫鬟能被她打断手,讨厌的客人她会直接唤打手把他丢出门外,固然才貌双全,但性情冷傲。
  “冰美人”受欢迎的前提是“美人”,在妓院这个地方,现任花魁如果不够美,冷傲的性格能直接让她变成最吃亏的女孩。
  过去没出问题,因为她足够美,是城中最美的美人。
  现在……
  年轻的山茶,她美太多了。
  温柔,娴静,眉眼弯弯,一笑就仿佛春光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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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任花魁还端坐在台上,该怎么捧起山茶做花魁呢?】
  于是,老板给出了很简单的解决方案。
  ——【挑一个晚上,把那个臭脾气的前任花魁彻底卖出去。】
  花魁光明正大地卖给客人后,就落了次等,不再能称为“花魁”,也不可能再端坐在高高的台子上,成为所有男人的可望不可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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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山茶不知道。
  自己出台的那夜,就是金鳞阁新任花魁出台的夜。
  也是前任花魁被彻底卖给客人的夜晚。
  买走花魁的客人也已经选好了——是花魁曾经最厌恶的客人,但,他出得起最高的价钱。
  那个肥肠油肚的男人,不仅出得起最高的价钱,还送上大把大把的玉石古玩给老板,说,要举办一场“公开表演”,向大家展示自己是如何拥有金鳞阁曾经最美的女人。
  老板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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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板没有不同意的理由,最高级的妓|女也只是妓|女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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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那个要被彻底卖走,还要伺候最厌恶的客人做“公开表演”的女孩是山茶的话,或许,没什么情绪吧。
  即使开始懂得揣摩他人的心思,即使开始真正理解“妓子”是什么,山茶也不会把自己的姿态放在高高的台子上。
  她从未高贵过,也没拥有过高傲的资本。
  山茶始终记得自己是差一点就饿死、为了两块馒头卖进妓院的流民,她吃了妓院的饭,就会平静地做妓院的活,不绝望,也不愤怒。
  所有人都说山茶是不懂妓子是什么的傻子——但,山茶有自知之明,她比谁都清楚,自己是个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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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过去只是不懂为什么连疯子都会看低妓子,她以为妓子做卖身的工作,就像老板娘卖牛肉粉一样,是赚钱买饭吃的工作而已。
  ……她现在懂了,但,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山茶从一开始就没有钱开铺子卖粉,她哪里有资本嫌弃自己妓子的身份呢。
  她的父母早早饿死了,是妓院教养她长大,所以她会踏实把妓院教养自己花费的一切赚回来的,赚回来之后再……之后再说吧。
  这是山茶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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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她毕竟不是那个即将要被卖出去的旧花魁。
  旧花魁花名腊梅,人如其名,是寒冬腊月也会盛开的美人花。
  和因为战乱成为流民、小时候的梦想是成功抢到蚂蚱吃的山茶不同,腊梅出身显贵,曾经是这座城里某个官员娇养在院子里的千金小姐,饱读诗书礼易,苦学琴棋书画。
  她从没吃过苦,流过浪,也没饿过肚子,一双手细嫩洁白,是娇养过的手。
  腊梅懂得多。她懂得太多。
  她本会嫁给这座城最顶端的王公贵族中的一员,成为寻常人连一面都见不到的贵妇——如果不是父亲贪污受贿被查,整整一族男子砍头,女子充妓的话。
  腊梅刚进金鳞阁的时候,被老妈妈关在黑屋里训了四天四夜,被老板抽了不知道多少顿鞭子,都没有低下自己千金小姐的身段,点头做妓子。
  她大声叫骂,说这座楼里所有的女人都是不要脸的娼妇,所有的男人都是没脑子的油猪,妓子真是自甘堕落猪狗不如,她说自己宁愿一死以证清白。
  直到老板说,这样不听话的美人也没用,直接卖给西边流浪汉聚集处的土窑子做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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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死?
  你是被卖进来的商品,别人用布用绳把你手脚绑住,再割断你的舌头给你喂点无力反抗的药——你以为死亡的权利还掌握在自己手里吗?
  ……于是,腊梅终于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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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活着,谁愿意死。
  ……死都死不了的时候,又能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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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勉强收起自己前半生学到的矜持与气节,拼着一口气,学成了最厉害的妓子——
  金鳞阁的花魁,好歹可以自由挑选客人,好歹可以出入那些自己曾经出入的宴会场所,保有曾经大小姐的那一点点颜面。
  她不会成为任人践踏的低级妓子。
  死都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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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现在,她要被替换了。
  她不再能做花魁了,不再是花魁的她已经被预订给了一个她最厌恶的客人,要做她最厌恶的事。
  “公开表演”……哈。哈哈。
  那就是她的结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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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腊梅掀开窗边的帘帐,静悄悄地,看着那个蜷缩在荒僻墙角旁,抱着一只黑猫嘀嘀咕咕的小女孩。
  那个要顶替她的小女孩还没成年。
  过去,这个年纪的小丫头,她会随手抓一把果盘里的糖给她吃。
  但在这个地方,远没有成年的女孩,就要出台卖笑了。
  ……山茶。
  是,叫山茶吧。
  她姓什么?名什么?这里都不重要了,这里全被抹消,只留下一朵朵的花的名字——呵。
  她们这些人,活得还不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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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腊梅揪紧手指,突然想起,山茶来做过服侍她的丫鬟,听话乖巧,还巴巴地跟在她身后叫姐姐,眼里写满对她的渴慕与向往。
  腊梅懂得多。
  她读过诗书礼易,她比楼里这些不要脸的娼妇懂得太多了,她知道人生不只是卖笑卖身、讨好客人。
  她是花魁的时候,他们都说,她是城里最美的美人,也是最聪明、最高贵的女人。
  ……可是,很快,她不再是花魁,也坐不上那座高高的台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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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腊梅的手指,越揪越紧。
  老板说……因为山茶更温柔……因为山茶更美丽……因为山茶比她更适合……
  呵呵。
  不会的。
  不会有人比她更适合做花魁的——不,这座楼里,只有她才能称得上高贵,只有她才能离那些低级的卖笑的娼妇远远的!
  ……绝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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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腊梅放下帘帐,转身,握紧了那把沉重的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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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已经是花魁了,她不信,自己还会和当年一样……
  死亡的权利,重新握在她自己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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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鳞阁的花魁,要给一个还没出台的小雏妓送点香,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只要山茶没出台,她依旧是花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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