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节

  “怪不得小娘子说,您要做的只是小食生意,酒楼确实开不起来。”
  顾湘吐出口气,目光落在雪鹰身上,心中多少有些无奈:“雪鹰,放松一些。”
  雪鹰没有说话,可她眼角眉梢,脸上每一处都写着‘紧张’两个字,眼底间甚至带出些许隐忍来,抬头回看顾湘,蹙眉道:“……不安全。”
  顾湘顺着雪鹰的目光看过去,眨了眨眼,小声道:“这些,我们真拆不得。”
  河边有许多大户人家的宅院,挤占堵塞了河道,这些在雪鹰看来都是隐患,万一决堤,大水袭来,河道又堵塞,民居岂非都要被淹没?
  雪鹰隐忍地低下头去,轻声道:“回家多准备木板,还有,多置几口水缸防火。”
  顾湘忙好声气地应下来,忽觉有人看她,抬头看过去,一眼就见两个小娘子立在街边,前后立着几个健仆,显都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其中一个绿色袄裙的小娘子正盯着她看,目光复杂至极,此时见她抬头,犹豫了下,便举步走过来。
  这小娘子面容秀丽,皮肤细腻,行动时肩不摇,裙不动,显然礼仪娴熟,走近前徐徐行礼,轻声道:“敢问可是……顾小娘子当面?我是李成玉。”
  顾湘也客客气气地见过礼,就见李成玉张了张嘴,犹豫半晌:“我……三日后云家举办春日宴,不如顾小娘子同我……”
  一句话没说完,她脸刷一下就红了,猛地一低头,小声道:“抱歉,是我唐突。”
  说完转身就回了她同伴身边,一眼也不往顾湘身上看,拽着她那同伴疾步而去。
  顾湘:“……”
  第二百九十六章 警觉
  秋丽和樱桃眼看那两个小娘子几乎要甩开使女,仆妇好几步,越走越快,跟后面有头老虎追似的。
  “就算有老虎,也不至于怕成这样?”
  几人都很是莫名其妙。
  顾湘也意外:“刚才我有说什么失礼的话?”
  “当然没有,分明是那个小娘子失礼才对。她是李家的?真烦人。”秋丽愤愤道。
  如今在她心里,早就提着一口气,满怀戒备,总觉得李家上下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家小娘子在顾庄好好的,突然遭遇了那些个麻烦,又是杀手,又是刺客的,怎么想都同李家有关。
  顾湘一抬头,就见李成玉回头看了她一眼,脸上瞬间又爆红,连耳朵根都红了。
  李成玉:“……”
  顾湘:“……”
  “阿玉你这是怎么了?那小娘子是谁?我到似没见过她,难道是外地来的世家贵女?”
  同李成玉一处的是个族姬,叫赵琳,生得身形纤细秀丽,性子活泼,爱说爱笑,虽说性子不同,到向来与李成玉交好。
  李成玉抬手捂住脸:“唔。”
  她已经准备了好久,一直想去警告那人,告诉她不许嫁给卢九郎,不对,应该是好言相劝,不要让她去填卢家的大坑。
  只让她主动去环姐儿住的地处,总想再做一点准备,今日正好于街边遇上,她便鼓足了勇气上前想把话给说了,再给她点好处,比如云家春日宴的事。
  结果一到那环姐儿面前,一看见环姐儿的脸,还有她那双清凌凌的眼,李成玉满肚子的话一下子都变得乱七八糟,她想要的是如猛虎雄狮一般的强势,可——
  “就我那表现,连家里的狸奴都赶不上。”
  李成玉轻轻抬手打了自己一下。
  她身边的族姬赵琳吓了一跳,骇然道:“你打自己干嘛?你这是生了什么病?哎哟,可别想不开。”
  李成玉也一惊,忙去捂赵琳的嘴,眼角的余光惊见顾湘立在不远处看她,目光颇为奇异,顿时心下更窘,赶紧拽着赵琳蹬蹬蹬地又跑起来。
  “咦?这小娘子到底要作甚?”
  秋丽惊疑道。
  顾湘笑了笑:“不知道。”
  不过这女孩子的心事都写在脸上,顾湘觉得这小女生面对自己特别的心虚气短,还特想表现得理直气壮,结果表现得一点都不好,让人看了一点都生不起气来,只觉得有点好笑。
  说起来这个女孩儿也不过十四五岁,放在她的时代,这样的小少女尚能说是个孩子,而眼前这个,比她曾经见过的那些十四五岁的孩子们可是可爱得太多了。
  顾湘眨了眨眼,就见李成玉越跑越着急,后头匆匆赶来一辆马车,车上挂着赵字灯笼,显然是宗室家的马车。
  马车一停下,车夫跳下来撩开车帘,赵琳就拉着李成玉的胳膊,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顾湘也没在意,正好路边有卖梅花酒的,她正好买来尝尝味道。
  秋丽失笑:“在酿酒上,三娘你才是正经的行家里手,现在别人酿的酒,我可是早入不得口了。”
  顾湘哭笑不得:“小声点,让别人听见像什么样子……不对。”
  她神色倏然一肃。
  秋丽吓了一跳,转头四顾,轻声道:“小娘子?”
  莫不是有什么危险?
  此时顾湘脸上仿佛笼了一层灰蒙蒙的雾气,眉眼间都流露出一丝凶戾来:“雪鹰。”
  她一侧首,甚至不必她多说半句,雪鹰一剑斩断旁边酒楼外拴着的一匹马的缰绳,朝二楼抛了只钱袋,随即一跃而上,临冲之前,略微停滞,一犹豫,顺手还是把顾湘也带上了马背,这马才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
  旁边这梨花月酒楼的二楼上,两个喝酒的年轻公子吓了一跳,其中一紫色衣衫的公子哥手里捏着钱袋,呆呆地看着楼下,半晌才惊道:“我的马!”
  坐他对面的同伴也是瞠目结舌。
  两个人呆坐半晌,这才猛地站起身一路跑下楼去,连追了好几步,可此时哪还能见得到自家马的影子。
  秋丽和樱桃面面相觑,她们两个什么都不清楚,不知道自家小娘子和雪鹰这是在做什么,但此时看人家公子哥怒发冲冠的模样,一时实在是不太想上前交涉。
  半晌,丢马的礼部侍郎家的公子张乔安,茫然道:“平日里我家这百济,在我面前都要尥蹶子的,这是哪路来的英雄好汉,居然能偷得走它?”
  张乔安丢的这马不一般,它和进贡的最好的御马是同母所出,而且论起神骏来,御马与其比,尚要差上一筹,唯有一点是过于野性难驯,太野的马就不好进到大内去,机缘巧合让张乔安得了。
  “不行。”
  张乔安咬牙,把同伴的马一牵,直接骑着追了出去。
  秋丽、樱桃:“……呃……其实可以商量下补偿……小娘子会还的……”
  张乔安的同伴猛地转头看过来,一见竟是两个俏丽的小娘子在说话,面上的不平之色顿时便消了下去。
  几人面面相觑,年轻公子笑道:“不如楼上少坐片刻?”
  秋丽望了望路边,老狗和王二木守着马车,都老神在在,丝毫不见担心,她再看看妹子,她妹子心更大,这小丫头盯着人家旁边那家卖励志膏的小铺子流口水呢。
  想也知道,有雪鹰在,小娘子只要不是遇见几百个重甲骑兵,弓弩在手,一定安然无恙。
  雪鹰可是能一人把顾庄周围的山寨都给挑翻的厉害人物。
  简直是同小娘子写的话本里头,那天下第一高手一般的角色。
  此时,那辆挂着‘赵’字灯笼的马车已换了一副模样,就同京城寻常人家常用的那类马车毫无不同。
  马车飞驰出城门,李成玉同赵琳坐在车里,正闲话,忽觉得车身有些晃荡,不禁蹙眉。赵琳也怒道:“你们是怎么当差的,走得稳当些,着什么急。”
  外头却是一丝声响也无。
  赵琳更是大怒,伸手去推车门,却是一下没推开,怒问:“外头赶车的是哪个?”
  李成玉心下一突,她年纪虽小,到底是将门出身,为人比赵琳更警觉些,此时觉察不妙,伸手拉住赵琳的手臂,抬手掀开车帘,却见这车窗竟是假的。
  第二百九十七章 应当的
  李成玉脑子里哄的一声,只觉鼻头闻到一股异香,幽幽淡淡的,整个身体都酥软下来。
  她脸色骤然大变,整颗心都缩在一处,额头上,背脊上渗出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
  赵琳还懵懵懂懂,有气无力地呢喃:“今天的车夫,回头要打他板子,太不像话了。”
  迷迷糊糊间,眼前一阵阵发黑,不知过久,马车终于停了,外头却是悄无声息,也没人来唤她们。
  李成玉只觉一阵冷风,吹得身上冰凉,可这车分明密不透风,她竟也不知凉风从何处袭来。
  赵琳喊了两声,外头无人应,她到底稍稍恢复了一点体力,又伸手去推车门,这次推了两下,只听吱呀一声,车门洞开。
  李成玉忙挣扎起身,推着赵琳下了车,她心里提着口气,此时一下车,只觉周围黑洞洞的,左右四顾,隐隐从天上落下一点晚霞的光晕,显是太阳将落,已近傍晚。
  借着这一点光,隐隐看出她们置身的地处似是个老庙,她眯了眯眼,就见前头案台上坐着一座神像,左右有两排各四个面容狰狞凶悍的鬼卒矗立。
  也不知怎么的,李成玉的注意力总是被前头神像吸引过去,幽幽暗光之下,从神像到旁边侍立的贵卒,都让人心底发寒。
  赵琳打了个哆嗦,凑过来抱住李成玉的胳膊,轻声道:“阿玉,你,你看见了没有,那神像好像,好像在动?”
  李成玉只觉嗓子里堵着一团东西,一个字都吐不出,不知何处吹来了风,冷得像是阴曹地府吹出来的,案台上帷幔晃动,神像仿佛也跟着晃动起来,肩臂微微摇晃,两双大若铜铃的神目,也似放出一抹光亮。
  赵琳吓得瑟瑟发抖,整个人都攀在李成玉的身上,李成玉只觉得肩头千斤重,心里其实也很想有个人能靠一靠。
  她摸索着往门口走,可触手一片冰冷,这门好似一块巨石,不要说推开,仿佛砰一下掌心里就渗进去阵阵的寒意。
  耳边忽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赵琳惊叫,一头扎在李成玉的怀里,李成玉猛地抬头,便见案上的神像竟然动了起来。
  那些本是木胎泥塑的神像,陡然活了。
  为首的神像,倏然朝着李成玉一笑,满嘴的胡须微动,神目如电,直直刺在两女面颊之上。
  “九郎。”
  李成玉心里一抖,眼角渗出两滴泪珠,忽然就想起九郎,那日午后,她和赵琳在茶舍喝茶,就听楼下有人在笑,仿佛隔着千山万水,李成玉探头一看,正看到九郎慵懒的眉眼。
  就那一眼,她忙低了头,心里只如小鹿乱撞。
  后来在太学门口,王家那个小公子被两个年轻学子欺负,她心里难受,上去抱打不平,那两人却污蔑她同王家的小公子不清白,那时她偏又犯了老毛病,想说的话说不出,想辩的理也辨不来,又是九郎出现了。
  他就立在对面酒肆门前,阳光洒下来,照得他身上都在放光。
  现在李成玉已经不记得他说了些什么吓走了那两个公子,救了她,只记得他当时闪闪发光的模样。
  李成玉脑子里一乱,越发晕眩,眼前的神像似乎长了三头六臂一般,让人又惊又俱。
  那神像竟还开了口,声若洪雷:“小娘子休要害怕,本尊与汝本是前世夫妻,夙世因缘,只因本尊修炼有成,如今已成上神,昨日忽起一念,见到小娘子你又临人间,便特意请旨下界,与你再做一晚夫妻,以补遗憾。”
  李成玉:“……”
  她只惊骇欲绝,感觉到那神像冰冷的手摸向她的腰身,一时竟连死的心都有了,只浑身虚软无力,连动都动不得,想死也死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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