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1节
御膳房总管太监感叹道：“松仁是一个好东西啊。”瞧瞧皇上最近总爱吃这一口。
皇上份例里面的松仁也不多，但是皇上自有门路，他的人从宫外把松果带回来，谁人敢不服？这一日，皇上又派太监苏培盛过来传话：今日想吃松仁灌的肠，肉要多，吃着要有嚼劲，肠衣不要用薄的小肠。
苏公公跟着皇上那么多年，万岁爷可不是爱吃内脏的性子，也不会在熏肠之类的食物上面指手画脚。他心思转了千百遍，想来想去，觉得可能是宝贵人爱吃内脏？
宝贵人肚子里揣了个祖宗，那可是万岁爷登基以来的第一个孩子。宝贵人嘴挑，非爱吃不在她份例以内的松仁。
连苏培盛都觉得宝贵人有点恃宠而骄，不知好歹。您吃点什么鸡鸭鱼羊不是挺好吗？非得要皇太后都吃不上两口的松仁？
“松仁灌肠，我可没听说过。”苏公公一脸惆怅，“你们御膳房的看着做，千万不要让皇上失望。”
掌勺的大师傅一听，乐了：“这有何难？不就是东北的松仁小肚？苏公公不是满人，想来是没有吃过那么正宗的满洲菜吧？”
苏培盛的脸瞬间黑了，他要是满洲旗人出身，他能把自己割了进宫来混饭吃吗？
旗人老爷肯定做不出来这种事儿。
只不过半日功夫，松仁小肚已经卤好，切成薄片，因为加糖熏制过好一阵子，散发出一股熏肉的浓香。翊坤宫过去御膳房提膳的太监看见这道菜瞧着不错，伸手想要拿，被大师傅手下的学徒一下子拍回去。
“这可是要送到养心殿的菜。”学徒嚷嚷着说，“皇上点名要吃这个松仁小肚。”
皇上要吃的菜，翊坤宫的人自然不敢相争。提膳的太监后来禀报给华妃：“奴才瞧着今日御膳房做了一道新鲜的熏肠，说是叫做松仁小肚，说是皇上指定要吃那个的。”
华妃听着，既然万岁爷喜欢这个口味，她弄上来这么一桌类似的好菜，再邀请皇上过来用膳，岂不美哉？
自从她进宫以来，万岁爷时常召见福惠，却从未翻过翊坤宫的牌子。皇后说万岁爷沉迷修仙，对后宫没有兴趣。华妃嗤笑一声，皇后人老色衰，既有中宫之位，自然是不在乎宠爱的。可是她才二十余岁，皇后不在乎，她在乎啊！
华妃吩咐下去：“明日我们翊坤宫也叫人做那个什么松仁的菜。”
只可惜翊坤宫娘娘一番雄心壮志，她的人再次去到御膳房，得到的结果是——
华妃的份例里面没有松仁，真做不成松仁小肚。
华妃身边跑腿的太监吓得要死，事情办不成，娘娘必定不会给他好过果子吃。他拿着银子去求御膳房的大师傅和小学徒，对方皆是摇头，连银子都不敢收。
最后是一个学徒透露出来一二：“我的好哥哥，不是我们不帮你，而是松仁是一个稀罕东西。华妃娘娘的菜蔬里面没有松仁，我们也没办法给你们把松仁小肚做出来。”
翊坤宫的太监不信偌大一个厨房，连半斤松仁都没有。他板着脸说：“怎么我听闻养心殿那边，隔三岔五就点一道松仁做的菜？你可是看不起华妃娘娘，故意要娘娘难堪？”
“那是皇上的人从宫外寻摸回来的，可不是走内务府的门道！”学徒压低声音说。
萧靖见张嫣爱吃松仁做菜，连带茉雅奇也喜欢。松仁是一个好东西，营养价值高，要不是张嫣孕期不好吃太多糖，她定是要点一份香甜的松子糖。
皇上没想到松仁能惹出来一番事故。
雍正二年初，打了胜仗的年大将军从西北回来，皇上原本打算晋升年大将军为一等公。这位年大将军可真不会做人，他刚回到京城，竟然派人给华妃送了一大车松仁。
年大将军给妹妹写信，信中写到：“我竟不知道你在宫里过的是这般日子，连松仁都吃不上。你气恼御膳房的人不给你做松仁的菜，哥哥这会儿给你送那么多松仁过来，足够你吃一整年。”
消息传到皇上的耳朵里头，苏培盛悄悄抬头去看皇上的脸色，那脸色别提有多难看了。那会儿张嫣的肚子已经有四个月，她最近不爱折腾松仁，改吃水煮花生。她剥着花生的壳儿，道：“莫气，莫气，气出皱纹谁来替！”
但是萧靖还是气。
他既恼了华妃，也恼了年羹尧。华妃私下打听御膳房的消息，本来是大忌讳。华妃把此事告知年羹尧，更是忌讳。说得难听点，皇上爱吃什么菜，被外臣知道了，别人下毒，皇上岂不是要死翘翘？
是谁给年羹尧和华妃之间传递书信的？
皇宫的管理跟漏勺似的，还有多少消息漏了出去？
“朕原本以为年大将军忠义又可靠，当封一等公。”萧靖在草稿上面多写了一横，“朕见他私下联通后宫，让他将功抵错，此番封二等公罢了。”
养心殿后面火速建了一个小厨房，皇上说小厨房是给怀孕的宝贵人特殊照顾的。皇后看见宝贵人挺着的肚子，对于这份优待表示同意。翊坤宫华妃娘娘也想要一个小厨房，皇上和皇后见她养着年幼的福惠，也批准此事。
“以后我们不吃御膳房的菜了？”张嫣轻声地问。
萧靖一阵肉疼：“不吃了，现在宫里漏洞太多。以后送过来的饭菜，让宫女太监们分吃，反正只要东西叫人吃了，便不是浪费粮食。”
其中以苏培盛最有福气，那边御膳房给皇上做的什么参汤鹿茸，全进他的肚子里面。苏公公吃得差点打嗝，他亲自挑了几碗好肉，送到几只小宠物的饭盆里面。
苏公公迎合大领导的爱好，蹲在那儿喂猫狗呢。他见的事儿多，平日里嘴巴最严，唯有会跟畜生讲两句闲话。
“百福，造化，你们可真他娘的有造化。多好的鹿肉啊，要不是我苏爷爷吃不下了，哪里能轮得到你们啊。”
“可怜你们两个都是母狗，吃了鹿肉也白搭。”
“反倒是你这个金娇娘，听着娘气，却是个公的，你抢狗碗里的肉做什么？你的碗里有那么大一条鱼！”
“嘿嘿，金娇娘，快吃吧。皇上都说了，叫你再长大一些便跟我一样，割了子孙根，一块儿当公公。”
“嘿嘿，瞧您这金公公。”
“金公公吉祥呐——”
作者有话说：
清废帝溥仪曾在回忆录中写道，他小时候用膳时，根本不吃御膳房的饭菜，而是吃太妃们的小厨房。好像皇上没有单独的小厨房，倒是受宠的妃嫔有自己的小厨房。
所以萧靖以张嫣为借口，说要开小厨房。
松仁那个不是我瞎编，我查资料皇太后每日两钱松仁，妃位的每日份例里面没有松仁。
小张生的九阿哥叫什么名字好呢？弘啥？后面要跟日字旁的字。
还有华妃生的福惠该起大名了。
第858章 番外：颁金节（上）
◎四阿哥的鸡◎
雍正元年, 九月
距离颁金节还有一个月，在上书房读书的阿哥们几乎都感受到一种亢奋的情绪。原因很简单, 皇上说他们在农课上得来的成果, 要在颁金节的时候祭祀给祖先。烤牛、烤羊、炖鸡、鸡蛋、蒜苗猪肉馅饺子、豆芽素饺子……只要吃到嘴里的，都能成为祭祀的供品！
都说拜得神多，自有神明庇佑。哪个阿哥上去的供品最好, 肯定会得到祖宗们的庇佑！
这群小屁孩对此深信不疑，并且产生了强烈的胜负欲。
光是康熙老爷子便有上百个孙子，地下的祖宗们听得那么多儿孙们祷告, 谁会顾得上谁啊？
“自然是谁的心最诚, 祖宗便会保佑谁的。”弘历认为是这样的道理，“我是肉鸡组的，我养的公鸡很肥。我的成果在我们组内绝对能排在前列, 祖宗们肯定会看到我的努力。”
十二岁的四阿哥想要向祖宗们求来什么？
求名？求利？
他身为皇子, 自然不缺一生富贵。年少的弘历想到母亲在后宫的境遇，他想要为额娘求来更多的体面。皇阿玛是所有子女的皇阿玛，而额娘只有他一个。
如果他不上进，他的额娘便会在后宫丢脸。他不能耽于享乐，他想要做一个很好的人。
一个很优秀的阿哥、一个很孝顺的儿子、或者是一个很好的皇帝？
此时的四阿哥不敢拍着自己的胸脯说，皇阿玛一定会看中他。前头有三阿哥，后头有年氏生的福惠, 再往后更有皇阿玛新宠宝贵人怀着的孩子。弘历闭上眼睛，皇阿玛选他做太子的可能太小了。
他是有点想做太子的，只是目前看来，皇阿玛没打算让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成为太子。
朝中的大臣们上书建议皇上立太子,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皇上追封早逝的大阿哥弘晖为纯仁太子。
弘历从未见过那个大哥, 只知道大哥是嫡子，为乌拉那拉氏所出。追封太子的旨意下来之后，弘历曾去拜见皇后，皇后本人处于一种很神奇的状态——
皇后十分悲伤，因为纯仁太子早夭。可是她又很高兴，因为她的儿子占了太子的位置。
弘历的心中阴暗地想着，若是大哥还活着，他这等庶子的前程便一眼望得到头了。等他长大之后，他混得好的话，应该能成为亲王，混的不好的话，便是贝子之类的爵位。
“所幸……”
弘历不敢说自己在庆幸什么。
他学会舒缓压力，譬如在宫里养鸡。养鸡本是他农课上面的任务，他在开始的时候一共分配得六只鸡，如今鸡从鸡崽长到快有成鸡的模样，弘历为此十分骄傲。
他的公鸡有将近十斤！每只母鸡也有差不多五斤！
他指着尾巴弯弯的大公鸡，满心期盼地说：“你多配种，日后我便可以有许多强壮的小鸡崽。”
他摸了摸肥肥的小母鸡，有些惆怅：“你们五个母的，吃那么多，怎么还不下蛋啊。”
母鸡不下蛋，他以后怎么会有小鸡崽呢？
四阿哥眼睛一眯，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肉鸡组的弘历跑过去隔壁蛋鸡组，他找到弘昼。弘昼最近已经吃鸡蛋吃到快吐了！弘昼宣称，他自己吃腻了鸡蛋，他把多余的鸡蛋拿去给惠嫔，叫耿氏变着花样吃鸡蛋。
“你傻啊？”弘历恨铁不成钢，“你的母鸡下得那么多鸡蛋，你怎么不将鸡蛋送去给皇阿玛？”
他瞅着有好几个堂兄弟都给皇上送鸡蛋，借此讨好皇上。四阿哥恨自己的母鸡不下蛋，害得他没有拿得出手的农产品送给父亲。
弘昼摸了摸脑袋，一脸委屈地说：“皇阿玛那儿什么都有，他缺我这几个鸡蛋吗？我额娘的份例里面没有鸡蛋，御膳房不给她做鸡蛋的菜，她也不能闹。我最近送鸡蛋给额娘，她爱吃甜的牛乳炖鸡蛋！”
弘历一时哑了。
他知道站着利益的角度来说，弘昼把鸡蛋送给皇阿玛，更能讨得皇阿玛欢心。但是弘昼心疼亲母，他想让耿氏天天都能吃上香喷喷的炖鸡蛋，这有什么过错呢？
更何况……扪心自问，弘历并不是真正想五弟得到父亲的喜爱。
弘历向弘昼请虚心教：“你的母鸡下蛋多，怎么我的母鸡不下蛋呢？”
弘昼跟着去看过四哥养的鸡，他看得双眼一亮，好家伙，不愧是肉鸡组的，弘历养的鸡比他的鸡胖多了，公鸡母鸡的屁股都瞧着好圆，好大一圈肉！弘昼没想明白为什么弘历养的母鸡不下蛋，他皱起眉头说：“要不你问问夫子？或者去问皇阿玛？四哥，不是我故意藏私，我的鸡不过是随便养养，它却每天都能下蛋。”
弘历没能从兄弟那儿找到解决办法，他思索片刻，决定向皇阿玛求援。
他过去养心殿请人了。
萧靖听见弘历说自己学业上有问题，他大感疑惑：不应该啊，乾小四的脑瓜子很聪明，读书的时候一直名列前茅。莫非是小孩子借口说学习不好，想要以此争宠？
当年在康熙朝的时候，老八就很爱玩这一套，哄得先帝总多问他两句。
萧靖不太原因相信自家孩子的心眼有那么多，他耐心地问：“四阿哥，你在学习上遇到何种困难？”
“说来忏愧，儿臣在农课上遇到困难。”弘历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儿臣的鸡养了大半年了，母鸡到现在都还没下蛋，儿臣特意来向皇阿玛请教。儿臣和弘昼同一日领养鸡崽的，弘昼的母鸡已经下过许多次蛋。”
这个问题要问正经的四爷，四爷不一定能回答上来。但是弘历问的人是萧靖，萧靖的脑海里顿时有好几种可能的解决办法。
皇上跟着四阿哥过来看鸡。
皇上看得皱起眉头。
皇上指着这些屁股圆圆的母鸡，叹了一口气：“弘历，你这些母鸡喂得太好，它们吃得太胖，不会下蛋。”用现代科学解释，大概是母鸡的体型太胖之后，鸡会受到激素影响，从而减少下蛋数量甚至不下蛋。
萧靖看到鸡的食槽，又问：“弘历，你是不是用五谷来喂鸡？”
弘历露出羞愧的表情，他以为自己用粮食喂鸡，惹得皇阿玛不喜。外头那么多百姓还吃不上饱饭，他居然在用粮食来喂鸡！
四阿哥很想敲死昨日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