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8节

  到时候他们家可真是里外不是人。
  他叹了一口气, 跟张嫣说:“我怕高殷不懂事,我们好心救他,他会坏了事。这件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如果高殷本人也不知道, 那更好了。”
  这样才能瞒过所有人, 瞒过高演。
  “这样啊……”
  张嫣记得光光的描述, 她是不愿意自家为了救人,而陷入危险的境地。她琢磨到一些,不知道是否可行:“舅舅,光光说高殷是被捅刀子,失血而亡的。若是我们在他被捅之后立刻相救,应该能救回来吧?”
  高殷挨了刀,再被救活,感激之情会更浓。
  她不想救一条白眼狼回来,这事儿搞不好要连累全家完蛋。
  萧靖觉得这个方法对自家最保险,高殷能救的可能性很大,高归彦亲手捅人,高演会相信侄子已经死去的。
  这些还不够。
  “我们偷走高殷,总要再搁一副尸体在那里,装作济南王挣扎后打翻烛台,失火的现象。尸体烧得焦黑,面容无法确认。”
  “你也要去,当天夜里你这样……如果往来有巡查的禁军,估计能蒙骗过去。”
  他跟张嫣讲了大概,把找尸体的事情交给阿瓘去办。这件事情太重要了,侍卫什么的,他不放心,怕别人出卖他。阿瓘是自己人,能瞒下来。
  兰陵王的胆子大,心思缜密,话不算太多,却是一个善良的人。
  他是愿意救堂哥一把的。
  当年高洋带他南征北战,教他打仗和杀人,对他算有教导之情。二叔待他好,他不会眼睁睁看着高殷被害。
  高殷尚不该死。
  萧靖把阿瓘约到书房里,跟侄子仔细交代:“牢里的死囚都有数,不好提出来,少了一人没办法交代。你看看邺城有哪个仇家很多、背负人命的恶霸,找个机会把人逮着,做得干净点,不要留别的伤痕。
  初九那日把人处理好,身高体格要跟高殷差不多的,到时候你背着尸首,偷偷潜入济南王府,将高殷替换出来,可能做到?”
  “能。”
  阿瓘心中震惊,脸上却是平静的表情。叫他杀人不难,恶贯满盈之人该死,他的武力值还算可以,干这种爬墙潜伏的活儿不难。
  只是他惊于高殷怎么会遭此一劫。
  六叔他……他的心真狠啊。
  九月初九,重阳节
  萧靖安排小蠕蠕拉着光光,让姐姐哄妹妹过去玩耍,大人的事情没必要让孩子知道。小蠕蠕十三岁,是大姑娘了,她把妹妹喊过去,说今晚请光光给她搭配秋装。
  光光快快乐乐地答应了。
  姐妹俩拿出来新的皮毛和布料,又让厨房做好糕点零食,玩得非常开心。说到兴头上,小蠕蠕建议光光留下来睡,陪她玩儿,今晚不要走。
  “好啊。”光光在姐姐这里歇下,姐妹俩躺在同一个被窝里聊天,一搭一搭的,很快睡熟了。
  而萧靖带着张嫣,开着马车,停到济南王府隔壁的巷子里。这一处算是监控死角,他偷偷摸摸踩点踩了好久,才蹲得这样一个好地方。
  阿瓘从车上溜下来,从夹层里翻出来一个一米多长的麻袋,味道不好闻,惹得他皱了皱眉头。他在夜色的掩护下,扛着袋子,三两下翻到王府的高墙上。
  萧靖跟他做口型:不行就直接撒腿跑,保住自己要紧!
  阿瓘微微颔首,他听见了。
  书房里,高殷提着笔,写着给文宣帝的祭词,不觉潸然泪下。今日是重阳节,旁人家都在祭祀先人,他是失败者,竟然连祭祀父皇都得偷偷摸摸。
  他是无能,浪费了父皇的教导,让六叔把他从皇位赶下来了。父皇若在九泉之下有知,恐怕为他感到耻辱。
  “父皇,父皇……”
  高殷一边哭,情绪悲伤,泪水把宣纸打湿了。外头有人来报,说平秦王来访,说有事相议。
  “叔公还来做什么?”高殷的神色不忿,“叔公平步青云,还来看我这个落魄人作何?”
  高归彦明明是文宣帝留给高殷的辅政大臣,没想到他背叛了主人,毫不犹豫倒向高演一党。若非高归彦放军队入宫,高演能不能顺利逼宫,尚且不可知。
  高殷虽然没有高洋的气魄和智慧,但他没蠢透,他知道高归彦不是好人。
  “正道这是在避我?”
  没等人允许,高归彦自顾自推开了书房的门,大摇大摆地进来了。他靠卖主求荣,如今圣宠优渥,难道要瞧小孩子的脸色?
  要不是陛下吩咐他办事,他才懒得干这种缺德事情。
  他不等高殷说话,自顾自把带来的食盒打开,里面装着一盘时令的菊花,开得十分灿烂。还有一壶酒,一碟酱肉,看起来十分寒酸。
  那是连样子都不装了。
  “我念你孤家寡人,过来与你过重阳节。”高归彦把鸩酒倒出来,给高殷递过去,“正道,这可是难得的好酒,喝罢,喝罢。”
  “这么好的酒,我不能独享。”
  高殷知道这人上门没安好心,他把菊花插在腰间,但是不愿意喝酒。碟子里的酱肉,他吃了两块,凉透的肉很硬,他嚼得咬牙切齿的。
  他恨啊!
  他给高归彦倒了一杯,敬过去。他的意思很明确,你喝我便喝。
  高归彦:我知道酒里有毒,我喝才是大傻子啊。
  他逼迫高殷不成,瞧着这小子是软硬不吃了。他要给高演交差,没办法,他趁高殷没有防备,从袖口抽出匕首,直接往高殷的身上狠狠扎了三刀。
  “你——”
  高殷眼睛睁得很大,神色难以置信,他没想到高归彦会突然动手。他痛苦地捂着伤口,瞬间倒在地上。好多血从身体中流失,失血的痛苦让高殷说不出话,很快昏迷过去,
  高归彦从案上随手抽了张纸,用纸擦掉匕首上的血迹,把高殷给文宣帝写的祭词揉成纸团,丢到地上。他猜测济南王必死无疑,匆忙骑马离开了。
  谁知有人偷看了全程。
  阿瓘趴在窗户外面,听得高归彦走远,才从窗口跳进去屋里。他的动作轻巧利索,外面无人察觉到,他快速把高殷的衣服扒下,上药,用布条扎紧腰部止血。他在战场上见的伤兵多得去了,这点伤还能有救一救。
  他再割下来一条布,把高殷的嘴给堵了。
  带过来的尸首换上高殷的衣服,被死人摆到烛台附近,假装是第二现场。他用烛火烧坏尸首的脸,再把烛台砸到地上,很快火苗蔓延成大火,屋子里直冒烟。
  他把高殷塞进去臭烘烘的麻袋里,一溜烟逃出去。
  “走水了,走水了!”
  “快,快救火——”
  济南王府的人发现书房里有浓烟冒出,大桶大桶的水往里头泼洒,无奈火势太大,没有人敢拼命去救。
  一个落魄的废帝,不值得啊。
  高殷的妻妾李氏和郑氏听到消息,立刻赶过来,可惜太迟了,等火势被扑灭时,里头已经烧得焦黑。有仆人抬出来一具男尸,脸部被烧糊了,服饰与王爷一般无二,两女辨认过后,伤心得昏厥。
  阿瓘做戏做的足,仿照高殷的伤口,狠狠捅了尸体三刀。
  李氏看出来刀痕,哭诉道:“王爷这是被人害了!”
  她拉着郑氏,只等天明,入宫为高殷讨个公道。
  另一边,阿瓘把高殷背出来,夜里天黑,应该没人看见。他一路回到九叔接应的马车上,把高殷藏在夹层,他在外头开车,要带着九叔和九婶回家去。
  中途出了一点事情。
  大概是高演做贼心虚,他借口重阳节人多要维持治安,命令禁军对今晚往来的车辆仔细盘查。
  他怕有人发现高殷没彻底凉透,请大夫把人救回来,特意以“毛夫人突发急症”为由,把太医集合起来,不许他们回家。另外,城中医术高明的大夫,皆被传召入宫。
  皇帝心疼爱妃生病,这个借口听起来多正常啊!
  即便是有人替高殷求救,没有大夫过来,高殷只能活活失血被熬死。如果以后有人翻出来,自然是毛夫人背锅。
  能当皇帝的人,谁没个真假心尖宠呢?
  他存心要杀死侄子!
  长广王府的马车行到一半,被人拦下了。有士兵眼睛很锐利地发现情况,大喊道:“快,这辆车下面有滴血!是红色的,是血!”
  长官看到有血从车厢流下来,过来打招呼:“我们奉陛下的命令,要搜查这辆车。”
  他是奉命行事,工作职责所在。
  “你们岂敢?”阿瓘拔出腰间的刀,刀刃寒光凛凛,“你们睁开眼睛看看,这是长广王府的车!车里有女眷,怎么能让你们搜查?”
  王府的车,领头的长官自然认得,但是陛下下令,说是不论亲贵,一律要搜查。他正犹豫着,只听得车里有男子的声音:“叫他揭开帘子看一眼,赶紧放行,再不放,砍头处理。”
  “是,多谢王爷大人有大量。”
  长官摸了摸脖子,凉凉的,脑袋保住了。他硬着头皮,去揭开王府的车,车里坐着两人,一位穿着王爷的袍服,容貌瑰丽,应该是长广王本人,只是王爷今日心情不好,脸色阴沉得想杀人。
  另一位是个年轻的女子,容貌生得极美。可是裙子的下摆被血染红了一大片。张嫣假装痛苦,脸色涂得惨白,捂着肚子直喊:“我,我好疼,是不是流产了……”
  查看的长官吓得立刻把帘子落下,难怪车厢有血流出来,原来是人家的女眷情况不好。
  摊上这样的大事,长广王挺倒霉的。
  禁军的人表示可以理解,立刻给长广王的马车放行。阿瓘开着车,一路把车开到九叔的正院里头。伺候的下人没喊来,是他把高殷扛下来的。
  高殷的命大,流了那么多血,居然没断气。
  萧靖让阿瓘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再回家。他在系统兑换了输液和针线包,给高殷扎针缝和伤口,他的技术一般般,伤口被缝合得歪歪扭扭的,但好歹把高殷的情况稳定下来。
  他派出去的人跑遍邺城,居然请不到大夫。他亲自去请太医,太医们都没回家,他跟张嫣守了一夜,只能等天亮再做打算。
  宜光殿
  高演几乎一夜没合眼,他让人给毛夫人诊脉,开药,不许太医们离开。毛夫人本来没事,只是女人爱娇气,既然陛下问你舒不舒服,她自然很配合地说头疼胸闷,喘不上气来。
  她拉着高演的手,撒娇道:“臣妾想要陛下陪一陪,说不定能好受些。”
  皇帝当真留下来,没去元皇后那里过节。毛夫人只看到表面,心里头美得很,她以为自己有多受宠。她在去年十月顺利产下一女,封为建昌公主,女儿尚不足周岁,高演看在孩子的份上,让毛氏重新复宠。
  其实没多宠,他经常过来看女儿,顺带在屋子里睡觉休息。他是一个工作狂的皇帝,天一亮召集大臣议事,等到夜深才放大臣回去。
  皇宫的每一处宫殿都是他的房子,他睡在哪里不是睡?
  即便是光盖被子不干活,毛氏也心甘情愿,阖宫上下那么多女人,如今数她最得意。她看见陛下抱着她的女儿,心满意足,喝了一大碗太医院开的补药,补得脸色红润极了。
  过重阳节那么大的事情,陛下居然不陪皇后,来陪她?
  说明她值得啊!
  毛夫人看着那么多太医伺候自己,折腾起来越发来劲。高演陪她到第二天,才放心离开,他早上听得高归彦报来,说事情办妥了。
  “办妥就好。”他的心放下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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