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节
她说她要看大鹅, 想知道大鹅和天鹅有什么区别。
白果才带她到这儿的。
季夏橙四周看看, 一阵风吹来, 树影晃动,像张牙舞爪的怪兽。
她兴奋地欢呼:“白果, 快走快走,快去看大鹅,看完了大鹅,我们去树林里探险吧!”
白果:“……”
就,跟他想的不太一样。
他师父养的大白鹅叫乘天,脾气一向十分不错,是个很通人性的大白鹅。
大鹅之大,一锅绝对炖不下。
当然,也没人敢真的炖掉它。
白果带着季夏橙到了大白鹅的圈舍外。
“乘天。”他一喊,威武的乘天高扬着脖颈就到了他跟前,还扇扇翅膀。
白果从一旁的储食盒里盛了勺鹅食,放进乘天吃饭的碗里。
那碗以前还是他的,奈何他人小碗大,有回端了点热汤,实在太汤,摔了一下,碗虽没碎,但烂了角,便下放给了乘天。
白果认为没必要跟季夏橙讲这些,他偏偏小脑袋说:“我放它出来溜溜,你要摸摸鹅顶吗?”
季夏橙乖乖点头。
白果打开了圈舍的竹门,乘天便叫着出了圈舍,头也不回地向南而去。
季夏橙还没有摸到鹅顶,着急地问:“它去哪?”
“那边有个小水潭,下雨能积不少水,乘天有时候会去游泳。不过,最近天干,水很浅…了,一眼能看到小鱼。”
“我们跟着去吗?”
“你想去也可以。”
“我想摸鹅顶。”
白果没再说什么,和刚才来时一样,带着她一路向南走。
乘天走得很快,可能已经到小水潭了。
白果却走得不快,水潭周围许多大树,阴凉,小石头上都长满了绿苔,很滑。
他走三步会回头看一眼,小姑娘很听话,今天穿的是一条七分裤,露出了一小截又细又白的小腿,脚踩一双白色的小凉鞋,还穿了同色的蕾丝小袜子,好看的花边紧紧箍着她细细的脚踝,像是在那里开出了一朵小花。
兴许是小石头硌脚,她走得小心翼翼。
白果干脆等了等她,等她走到自己面前,一伸手,想拉她的小手。他怕路滑,她会摔倒。
没上过幼儿园的白果,没牵过小女生的小手。
他想了想,拉住了她的手腕。
季夏橙可是上过幼儿园的小朋友,见多识广。老师教的,男生女生除了上厕所不可以一起,玩耍的时候手牵手,都是好朋友。
她牵过很多小男生的手,有时候是排队,有时候是跳舞。
但小朋友们都是牵手,没谁牵过手腕。
季夏橙挣扎了一下。
白果下意识就松开了,他是想解释一下的,他是怕她跌倒。
他看的很多旧书里写男女大防,他们虽然还没到大防的年纪,但总归性别不一样。
但白果的话还没能说出口,季夏橙便把小手塞到了他的小手里。
他的手还是要比她大一些的,身高也比她高。
季夏橙见他愣着,催道:“走呀!”给他牵着,她放心了不少。
两个人很快到了积水潭边。
乘天已经到了水最深的地方,勉强游个泳。
这时,才来了两天的季夏橙还没有释放野性,她倒是想脱掉鞋子和小袜子下水来着,又害怕回去了会被奶奶数落。
山里的水凉,白果是野惯了的,别说水潭不深,就算深,他也不怕,他水性极佳。
但他也没有下水,没好意思下。
他穿着道袍,往常来水边要是玩水的话,会事先把道袍脱掉。
两个人怪无聊地在水边捡了会小石子。
小石子堆成了两小堆,白果开始教季夏橙拿小石子打水漂,他的技术不错,石头要是选的好,能从小水漂的这边漂到那边去。
季夏橙学了一会儿,实在掌握不了要领,她只会把小石子砸到水里,咚的一声响。
白果先是尴尬地抓了抓头,他忽然能理解师父看他画符时的微妙笑容了,只因他破天荒地咧了嘴,笑了一下,笑容微妙。
这都学不会!
算了,她还小,一定是他没教好。
白果是还想努力一下的,但季夏橙放弃了,她觉得听咚的一声响,也怪有意思。
山里的什么都有意思,比家里好。
空气是甜的,只有叽叽喳喳的鸟叫,没有爸爸妈妈的争吵。
季夏橙有一个秘密,她谁都没有说,连奶奶都不知道。
她手里拿了三个小石子,散花一样扔了出去,三声响后,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唉,告诉你一个秘密,我爸爸妈妈可能要离婚了。”
白果:“……”
他很懵,真的,刚开始学画符都没有现在懵。
只因他们家没有离婚这个课题。
白果不知道怎么回答,更不知道小孩子之间有时候会交换秘密。
他没什么秘密,自制的“易容膏”算一个。
这其实也不算秘密,师父和师侄们早就看出来了他脸色黑的不对,师父还特地给他号了号脉,完事儿后,一抹他小脸,再看自己一手黑,一脸无语的表情。
白果没有说话,季夏橙以为他不懂什么叫离婚。
这可太正常了,很多小朋友都不懂。
她一开始也不懂的。
还是今年六一,幼儿园举行亲子活动,他们班所有小朋友的家长都来了,只有蒋晨宇小朋友的家长没有来,他一个人坐在教室里偷偷掉眼泪。
季夏橙听班主任方方老师说,他的爸爸妈妈离婚了,推卸责任,谁都不想管孩子。
她并不害怕这个,妈妈要是不管她了,爸爸肯定会管的,爸爸工作要忙的话,奶奶也肯定会陪着她。
可她还是会觉得不开心,总忘不了蒋晨宇一个人抹眼泪的可怜样子。
唉,她也快成小可怜了!
气氛像是沉默了许久,季夏橙觉得气闷,挑了块最大的小石子往水里扔,也没顾上看乘天在哪里。
不巧的是,石子不偏不倚在乘天的面前落下,砸是没有砸到它,但吓到鹅了。
乘天的脾气不错,但前提是别惹它。
它高扬着长脖子,扇着翅膀,忽然就朝季夏橙这边来了。
不知道大鹅会咬人的季夏橙还愣愣站在原处,不合时宜地心想着,她快可以摸到鹅顶了。
白果原本跟她隔了点距离,一看乘风的架势就是要咬人,他吓得心怦怦乱跳。
他不可能怕乘风,乘风还一小点点大的时候,他们就认识了,大鹅可能也有青春期,反正乘风再小点的时候,他们没少打架。
白果跑得飞快,就在乘风扑到季夏橙跟前时,一把抓住了它的脖子。
乘风很不服气,扇动翅膀的频率加快,叫声洪亮。
季夏橙根本就不知道危险刚刚来过,但现在她也能看得出来乘风不对劲。
她只迟疑了一会儿,哇的一声大哭出来。
白果有点傻眼:“它没咬到你!”
大鹅咬人是挺疼的,但他刚刚出手很快,乘风根本就没来得及。
他一把将乘风丢出去了很远,溅起了一大片水花。
乘风似乎是知道他惹不起,居然没再过来。
可季夏橙还在哭。
白果急得手足无措,虽然知道她是个哭包,但不知道她哭起来杀伤力这么大。
他劝了又劝:“别哭了好不好?”
“要不我带你去树林里探险?”
“要不我抓住乘风让你揍它一顿?”
“那你总得告诉我,你为什么哭?”
“大鹅…不…喜欢…我!”季夏橙哭得话都连不成一句。
她一边哭一边说,口齿不清,白果离得很近,仔细辨听她的话语。
然后他觉得自己的耳朵可能出了大问题,大鹅不喜欢她,真的是大鹅?
季夏橙说完了这句,又陷入了莫大的悲伤里。
如果有心理学家来解读孩子心理的话,大鹅不喜欢她,可能只是大哭的诱因,往更深层的方面解读,也许是半夜梦醒父母争吵的那几句“离婚”“离就离,我早就想离了”,恐惧深深地印在了心底,在不经意的时候绝堤。
白果又不是心理学家,他很纠结地说出了一句烫嘴的话。
“人为什么要只大鹅喜欢?别哭了,大鹅不喜欢你……哥哥……哥哥喜欢你,总行了吧!”
*
季夏橙是上山一周后,彻底解放了天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