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节
“让一让,让一让。”王唯一挤进去。
宗门弟子正想说没礼貌,一看王唯一,愣了一下,“你还活着?运气真好。”
“?”她有见过他吗?
“审判场我们一同围观近神人殷长衍行刑,我站在你身边。你一边喊着别挤了,一边屈肘怼我,我腰上多了三块淤青。”
啊。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让一让,我有急事,不然再怼你。”
宗门弟子下意识侧身让路。
长安镇镇长举着火把,朗声道,“长安镇人士章非凡,受窃脸者引诱,与之私通□□怀上孽种。长安镇断不能容忍这等德行败坏之人。今日放着诸位的面,烧死这不知廉耻之人。也希望其它镇民引以为戒,切莫再犯类似错误。”
火苗刚舔舐上章非凡衣摆,王唯一闯了上去,一把夺过火把,头朝下“刺啦”一声给按灭。
王唯一上下打量章非凡,见她平安无事,一颗心揣回肚子里。给了她一个眼神,叫她安心。
环视众人,朗声道,“章非凡不过是普普通通地认识一个男人,嫁给一个男人,为他生儿育女。她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们凭站在高处义正言辞地指责她,凭什么杀她。你们是在草菅人命。”
看向几个宗门修士,“你们是修士,应该知道罪恶归身、祸不及他人的道理,难道连你们都同意长安镇的做法。”
修士当然知晓这个理,但这件事不一样,“就凭章非凡嫁的人是万恶的窃脸者,她就该受此刑罚。你问一问这里的各门各派之人,谁没几个挚交好友、师兄弟妹死在窃脸者手里。章非凡私通窃脸者,还有了孽种,镇兵只烧死她已经是法外开恩。若换成是我,她全家都别想好过。”
王唯一经历过十八年前“永恒花冠”,她知晓那种绝望,“窃脸者做的事,与她又有什么关系。你们说得冠冕堂皇,其实不过是在迁怒。相对于懊恼自己的无能,你们更愿意发狠责怪别人。”
各个宗门弟子怔了一下,他们拧着眉想反驳,可是惊讶发现她说的是对的。
镇长眼皮子微抬,浑浊的眸子中透出一线锐利,“姑娘,你有没有听过地脉。地脉沉睡的时候,一切都相安无事。可当它苏醒,那将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坏事,没有人能活。窃脸者就是地脉苏醒的前兆之一。正常人会被地脉苏醒同化成窃脸者,窃脸者本身就代表着一场坏事。”
“对待坏事,当然是赶在它祸害人以前就根除干净。我知道姑娘心善到愚蠢,可是心善也要分一分对象。姑娘需得知道,纵容坏事,就是在对所有的百姓使坏。”
人群中,华铭面无表情一直在听。
这套说辞他已经听了无数次,熟悉到镇长每一吸口气他就能一字不差地推出对方接下来说的所有内容。
最开始的时候他还会气到浑身发抖,握着拳头冲上去跟人理论。再长大一些,他能充耳不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而现在,他能笑着符附和对方的话题,一起对窃脸者指指点点。
他清楚地意识到,只有窃脸者会和窃脸者站在一起,其他人的不屑与之为伍。就算只有口头上的虚伪应付,他们也不肯。
呵,可悲的窃脸者。
王唯一说,“镇长真是心怀天下。镇长,我要是你,就会建一个祠堂把所有的窃脸者供奉起来,感谢他们为世人做出的牺牲。”
镇长眯了眯眼睛,“什么意思。”
“照你所说,正常人会被地脉苏醒同化成窃脸。那换句话说,这一群人付出了身体被蚕食异变的代价来向世人发出‘地脉即将苏醒’的警告。”
“可是世人又做了什么?世人高高在上,无视他们,贬低他们,践踏他们,将逆耳忠言看做恶意诅咒,还频频出手意图封住他们的嘴。”
“窃脸者才不是你们在广场泥炉中烧死的罪恶满身之人,正相反,他们是提醒着者、劝诫者,是以身为灼点亮前行之路的领路人。”
“长安镇镇民,瞧瞧你们都做了什么愚蠢的事儿。”
王唯一声音不大,却一字一句敲进长安镇镇民心里。镇长愣住,浑浊的眼珠子瞠圆,因过于震惊而突然清楚了一下。
华铭瞳孔骤然收紧,猛地抬头望向王唯一。周遭人流涌动,嘈杂至极,可是他像聋了一样什么都听不见。但他要是聋了,为什么能无比清晰地听清她每一个字。
他搞不明白这种感觉,但他十分清楚,她方才说的每一个字都会立即在窃脸者族群中传开,然后奉为圭臬。
窦良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激动。他在听的时候,甚至会开口,一字一句地复述王唯一的话。
不知道什么时候,玉少一不再吸烟。他定定地望着台上一直在说话的女儿。
太阳照在女儿白嫩的鼻尖上,她整个人闪闪发光。
“华铭,当初华旭说他要离开窃脸者族群去在太阳底下生活,我十分不解,还嘲笑了很久。但是刚才,我突然明白了。华旭一定曾看见过像她这样的光,这种在天性阴狠的窃脸者身上完全不会出现的光。”
“华铭,华旭夫妇爱你,很爱很爱你。他们为了你能在睁眼的时候看见光,才会在明知人心险恶的情况下依旧决心在太阳底下生活。”
“华铭,别再怨恨你父母。他们不是愚蠢,他们只是在爱你。”
华铭看了一眼玉少一,他不诛心的时候还挺贴心的。
台上。
王唯一扬手召来佩剑,砍断章非凡身上的锁链,打横抱起她离开。
偌大长安镇,人数众人的镇兵和各个宗门修士,竟没有一个人敢出手拦她。
她所到之处,人群自动分出一条大路,人群注视着她离开。
王唯一听爹说了华旭夫妇的事儿,她跟华铭打照面时,直想骂他傻叉。华旭都把窃脸者族群带太阳底下了,华铭硬生生地给往窃脸者族群头上盖了一层防晒衣。
殷长衍一直在王唯一身边,他直勾勾地看着她,舍不得移开眼睛。
怎么办,好自豪,好幸运。
人人求之不得的光,是独属于他一个人的。
他小心翼翼地收拢双手,意图握紧光,将光死死地关住。但是,当手合得太紧不留细缝时,光又没了。
于是他只能一边收拢双手,一边朝里面看,确认她还在,然后期待又紧张地守着。
第150章 第 150 章
◎惊吓、惊喜◎
面摊。
王唯一给章非凡开了一个房间, 窦良陪娘子,小夫妻两个人你侬我侬。
玉少一在躺椅上跟煎鱼似的翻来翻去,到第十三次的时候, 终于忍不住。坐起来,敲响隔壁的门。
“窦良。”
窦良打开门,脸上还带着未褪的柔情蜜,“恩公, 有什么吩咐。”
“吩咐谈不上, 你少说几句肉麻情话, 我要腻死了。”
窦良脸上有一丝不赞同, “恩公,你偷听我们讲话。”
“在我听来, 你声音大到仿佛拿了一个喇叭在我耳边喊。”玉少一指尖点了一下耳朵,“我耳力一向不错。”
窦良脸上倏地飘上一抹红晕。
跑回去, 没一会儿拿了一团棉花出来, “给你, 塞耳朵很好使。”
玉少一:“......”
玉少一:“你脸皮可真够厚的。”
“啊?会吗?”窦良单手抚上脸, 二指捏起脸皮, “我做窃脸者没有多久,脸皮应该很薄才是。”
玉少一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窦良跟着愣了一下, 他说了什么吗, 恩公脸色越来越凝重, 像是听到什么严肃的事情一样。
窦良一字不差地重复了一遍, “我做窃脸者没有多久, 脸皮应该很薄才是。”
玉少一语气略沉, “你不是天生的窃脸者?你什么时候成为窃脸者?”
窦良摇了摇头, “差不多五个月前。我与非凡是青梅竹马,五个月前我察觉自己身体异变,是非凡不离不弃,我才能从绝望中扛下去。恩公,你表情不对,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太大了。将正常人同化成窃脸者是地脉复苏发出的征兆之一,从征兆开始到地脉彻底复苏,是六个月。也就是说,一个月后,地脉会再次复苏。”
窦良经历过当年的地脉异热,那期间他失去所有家人后沦落街头,“你的意思是,十八年前那惨绝人寰的人间炼狱将会再次出现。”
“不止。”玉少一抬起翠玉衔环烟管子,吸了一口,“十八年前,地脉异热因殷长衍娘子王唯一的舍身献祭而被中途压制。如果地脉彻底复苏,那人世将面临比十八年前更可怕的后果。”
窦良倒吸一口凉气,“诶,等等,王唯一是怎么活过来的。”
“那女人都死十八年了,我女儿只是碰巧跟她同名同姓。”
“哈啊。”窦良十分震惊,“那、那殷长衍不就是把王唯一当替身,在她身上找原来娘子的影子。殷长衍也未免太渣了。恩公,你当人父亲的,这也能忍。”
窦良回想了一下玉少一对殷长衍的态度,呃,说凶残都是恭维。
“......呃,你好像没忍过。”
玉少一瞥窦良一眼,抽完一根烟后,转身离开。
他有必要去找殷长衍谈一谈。
王唯一回来的时候路过酒楼,打包了两份茉莉乳酪和糖水。杨梅乳酪虽然惊艳,但经不起天天吃,还是茉莉乳酪深得她心。
吃完这一口就叫殷长衍来收盘子,然后她会趁他弯腰的时候轻轻地在他耳边说她有孕了。
茉莉乳酪盛在瓷白的碗里,瓷碗侧缘倒映的华铭身影后。
华铭跟来面摊,他已经站了很久。
他刚来干什么,真是烦死人了,她一点都不想看见他。
王唯一舀一勺茉莉乳酪,瞥向华铭,“长安镇镇口怎么说都是我帮了窃脸者,你但凡心中有一点儿念着我的好,就该远远地走开,别杵在这儿碍我的眼。”
华铭笑眯眯,这次的笑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终于肯理我了。你帮了我,我总得有所表示。”
抬步上前,在王唯一对面坐下,“我有话要说。”
“我没兴趣听。”
“事关殷长衍,你也没兴趣?”
王唯一放下勺子,“说。”
“一个月前,窃脸者族群来了几个新人。我盘问过他们,他们是由人异变转为窃脸者。而且,最早出现症状的人在五个月前。”
王唯一顿住,勺子磕在碗壁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地脉又开始复苏了。“可这跟殷长衍有什么关系?”
“上一次出现地脉异热是在十八年前,那时,明炎宗献祭了异世来魂殷长衍娘子,才压制住地脉异热。”华铭说,“可事实上,真正在压制地脉异热的人是殷长衍。”
王唯一拧起眉头,“你在胡说什么。”
“数百年前,从地脉异热被察觉到时候开始,心怀渡世大愿的修士们就在思考对策。他们想出了一个方法,一个天才在最绝望的时候会滋生无穷尽的阴暗面,如果能把阴暗面转换成修为,那就足以抗衡地脉异热。”
“可是要如何挑天才?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圣洁岩应运而生。”
......难道是,圣洁岩的测剑骨!!
“后来,明炎宗出了一个惊才绝艳的天才,叫玉少一。玉少一完美符合要求。”华铭给王唯一倒了一杯热茶,贪凉会拉肚子,“明炎宗高兴极了,他们一边小心翼翼地培养他,给予他亲如父子的恩师长辈、两肋插刀的挚交好友、纯洁无瑕的青梅竹马,另一边摸排将天才阴暗面转换成修为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