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几分钟后,余秀兰拿着一个木匣子出来,不情不愿地递过去,“喏。”
  赵柯去拿,但她手攥得死紧。
  “妈……”
  余秀兰一闭眼,手一松,“拿走拿走,别在我眼前晃。”
  赵柯站起来,拿回屋里。
  余秀兰瞥着她的背影,眼神里都是痛苦。
  另外三个赵姓看她这样,全都偷偷笑。
  赵柯再回来,特地去泡了两茶缸降火茶,递给余秀兰同志一个。
  余秀兰那也不是,不拿也不是,反正心情很不好,“你这是挤兑我呢?”
  “妈你暴躁的都快要掀房子了。”
  赵柯塞了一个茶缸到她手里,面带微笑。
  不就是扫盲吗?
  不就是妇女主任吗?
  赵柯举着茶缸跟亲妈手里那个碰了一下,“干了。”
  第37章
  老木匣子里的钱, 是家里全部的家当。
  一顿饭余秀兰都吃得食不下咽。
  赵枫作为家里的最底层,好奇坏了,饭后悄悄凑到赵柯身边儿打听:“姐,咱家有多少钱啊?”
  赵柯捏着他的耳朵, 离远点儿, “不该打听的别打听, 跟你关系不大。”
  “我现在也拿成年男人的工分呢, 咱家的钱也有我的贡献,咋就不该打听。”
  余秀兰出现在他身后, 咬牙切齿地说:“你那点儿工分, 就够你炫饭的, 你看谁家大小伙子有你吃的多?光长个子不长脑!”
  赵枫这两个月, 又蹿了一厘米,有一米八了。
  放眼望过整个赵村儿生产队,都没有比他吸收更好的,成天杂粮饭也能蹿这么高。
  但他该怂还是怂, 干笑两声, 溜走。
  余秀兰看着他这出儿,火气不降反升,“别人家这岁数,都结婚生孩子了,他倒好,成天除了知道吃, 脑子里啥都没有。”
  赵柯心道:也不是只知道吃, 还知道掏别人家白菜了。
  余秀兰说道完赵枫, 又转向赵柯, “还不去大队!”
  赵柯瞬间没了悠闲, 脚底抹油,消失在余秀兰同志的眼前。
  现在才七点半,她也没急着走,回屋里翻开笔记本,拿着笔写写画画。
  七点五十,赵棉敲窗户提醒她,赵柯立马合上本子,背着挎包去队委会。
  三分钟后,赵柯走进队委大院儿。
  队长赵新山、许副队长、牛会计都坐在房檐下,一人面前摆着个搪瓷缸子,手里头全都夹着旱烟吧嗒吧嗒地抽。
  赵柯挨个打招呼,然后对赵新山说:“大队长,我有点儿事儿跟你商量。”
  她语气这么正式,赵新山拿烟的手指了指前面,道:“坐下说吧。”
  赵柯进屋拿了个马扎,放在许副队长和牛会计给她空出来的地儿,边掏笔记本边说:“之前队长带着生产队社员给我姐撑腰,帮我家要到了我姐的赔偿,我们全家商量着,得回报大队……”
  赵新山抽完最后一口,烟头直接按在地上,“这是应该的,咱生产队的姑娘哪能让外村儿的人欺负。”
  赵柯笑道:“主要是我妈,思想觉悟高,把建设农村当终身事业,我这新妇女主任不能太落后啊。”
  牛会计笑着调侃:“余秀兰同志到哪个岗位都积极发光发热。”
  她天天家访,遭了好多社员的抱怨。
  但这份儿心,确实是好的,不像很多社员,上工都不积极了。
  赵柯说:“我姐那三百块赔偿,我姐同意拿出来,借给大队发展副业。”
  赵新山三人的视线全都落在赵柯身上,神情认真起来。
  赵新山道:“你详细说说。”
  赵柯打开笔记本。
  其他三人目光都落在她那笔记本上,一看到上面的字,牛会计就笑了,“你这也太潦草了。”
  二十分钟,想到哪儿写到哪儿,写得快字就飞起来了,也就她自己能分辨出写得是啥。
  赵柯腼腆地笑了笑,进入主题:“我对农村的副业经验不足,有啥不妥的,几位叔伯随便指正。”
  “你说吧。”
  “我是这么想的,咱村儿目前基本依靠农业,有经验的副业,就是养殖,但生产队只养着一头牛,两头猪,各家也就养两只鸡鸭,增收有限。”
  赵村生产队这只牛属于集体,买了三年了,正是壮年,比房子都贵重,有时候重活都不舍得它干。
  两头猪,冬天的时候一头要卖出去,一头宰杀完,全生产队按人口分,一百五六十斤,一个人也就分个半斤左右。
  好些人家不舍得吃,都得卖掉。
  鸡鸭更不用说,攒一筐蛋最少得一个月,还得天天下蛋,整个夏秋两季的蛋一口不吃,顶多也就卖几块钱。
  “这三百块钱我们家借给生产队,再买一头牛配种,再买两三头猪,一些鸡鸭鹅,冬天社员们都能多点儿分红,明年再慢慢扩大养殖规模。”
  牛会计听到这里,直接夸赞:“这是好事儿啊,要是能多分红,今年冬天大家都能过个好年,全生产队都得谢你们家。”
  赵新山没说话,沉默地拿出烟纸,卷了根烟,没点着,放到鼻子下闻。
  许副队长岁数大,爱端长者架子,也更保守,提出质疑:“扩大规模,三百块钱可不够干啥。”
  三百块钱,对单家单户来说,是不少,也挺让村里人眼红,可真要放到整个生产队,能做的确实不多。
  但赵柯家就算有能力拿出更多,她也只打算拿出这些明面上大家都知道的钱。
  之所以抱走整个钱匣子,单纯是为了逗一逗余秀兰同志。
  对于许副队长的话,赵柯回复道:“所以我想,是不是可以成立个生产合作社,生产队各家如果愿意参与并且入股一定的份额,可以几家买一头猪或者喂养多少只鸡鸭,集体养殖,到时候按照比例分红。”
  许副队长皱眉,“且不说社员们愿不愿意参加,他们恐怕也凑不出多少入股钱。”
  “但必要的成本是一定要投入的。”赵柯看向赵新山,“第一年也不用强求,谁家愿意参与,就参与,不愿意参与的,那也能分去除我家那三百块以及成本之后的收益。”
  这就没多少钱了。
  “下一年,大家都看到收益,就会积极了。”
  赵新山沉吟许久,问:“如果办集体合作社,你家不再单独入股了?”
  “入,不过拿出三百块钱,我们家就没多少钱了,投不了多少。”
  赵柯家人的收入村里人也都大概有数,赵新山知道她说的是实话,又沉默下来。
  三人都没说话,等着他的决定。
  良久,赵新山终于开口:“能为社员们增收,确实是好事,这个集体合作社办得,但是怎么办,还得商量。既然是为了集体,总不能让你家一家出钱,这样,我这个大队长也借大队一百五十块钱,再额外投五十块钱。”
  赵新山发话,合作社就是能办。
  而赵新山家里底子厚,能拿出两百块,许副队长和牛会计比不了,他们一个拿了五十,一个拿了八十,但不是借,是入股到合作社里,以后参与分红。
  算下来,光他们四家就有六百八十块钱,有这个初始资金,肯定能更容易吸引社员们加入。
  第一步,集体合作社的建立达成共识,赵柯又提出新的意见,“我希望整个养殖运作都由生产队的妇女们负责。”
  换句话说,赵柯这个妇女主任负责合作社,饲养的工分则是都给妇女们。
  三人对视,牛会计没说什么,赵新山只是面无表情看不出赞同与否。
  许副队长直接提出异议:“这活儿可不轻松,咱村儿的牛倌一直是老板儿,妇女哪能干?”
  “田里的活儿也不轻松,有些能干的妇女不比成年男社员差。”
  即便如此,她们的工分仍然比男社员少一两个,赵柯认为不公平。但她的目的不是要公平,而是争取。
  赵柯看着赵新山,说:“这个合作社是生产队集体的,但也得有个主管人,我家出了大部分钱牵头,我自荐初期由我负责,可以吗?”
  赵新山皱眉思索。
  许副队长依旧不太赞成,“你这么年轻,没啥经验,这么大的事儿,万一出岔子,承担不起。”
  赵柯坚持:“咱们生产队都没有合作社经验,既然都是从头开始,我自认为更有优势。”
  以后合作社由谁负责,是以后的事儿,初期赵柯一定要掌握在手里,否则三百块相当于白拿。
  赵柯调转话头,问:“许叔认为我不合适,那谁合适?”
  队长赵新山管着整个生产队,只能掌舵,不可能参与到每一步,事事都管。
  许副队长年纪大了,精力有限。
  合作社的会计肯定也是牛会计,没必要争这个。
  许副队长没有直说,而是转向赵新山,道:“我退下来之后,想让许诚接我的位置,我觉得他也适合。”
  生产队的选举,说是公平选举,其实有很大操作性。
  就比如接班人,完全可以提前培养,甚至利用前一任的人脉威望为他铺路,基本上都能成。
  像赵柯这样意外成了妇女主任的,十里八乡都少有。
  许诚是许副队长的儿子,许副队长这么说,就是将来有一定的把握能推他接任。
  老师也就算了,合作社,赵柯绝对不可能让人摘她的桃子,“他还没接许叔的位置,就是个普通的社员,身份上肯定没办法服众,除非许叔你现在就退下去,他也能得到社员们的同意成为副队长,我就愿意跟他公平竞争。”
  她平时都笑呵呵的,不争不抢的,也很尊敬长辈们,突然这么强势,很让人意外。
  赵新山看着赵柯若有所思。
  而许副队长脸色有些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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