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
“我答应了师兄帮她这一次。”晅曜似乎笃定黎丹姝不会拒绝,弯着嘴角道,“你要是有?难处去不得,我可以带你去和她说?呀。”
黎丹姝:“……”
黎丹姝真想说?:你们琼山就这么放心我,让我跟着你们下山吗!话未出?口,她想到她要跟着的人分别是前琼山剑和现琼山剑,有?这两个人压阵,琼山好像没什么不放心的。
黎丹姝又想说?:你以为我不敢拒绝李萱就是不帮吗!她想到李萱的状况和苍竹涵的处境,又明白身在琼山的自?己若是想要给苍竹涵少添点麻烦,最好多让李萱欠她点人情。
黎丹姝最后说?:“……去哪儿??”
晅曜像是早知会是这个结果。
他笑眯眯地,点了点桌子的东南方道:“不离城。李萱买来的消息,说?兰华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不离城。”
不离城,大陆东南方的一座主城。
这座城池毗邻圣海宫,与?琼山脚的相城有?些像,却比相城要繁华许多,人口多达百万人,在凡世素有?“南都”的美称。
人口众多、商贸发达,要在这座城里藏一个人可要比相城容易多了。
兰华作?为被琼山废除了灵脉逐出?的弟子,若真想隐姓埋名不被发现的度过余生,不离城还真是个好地方。
不过——
黎丹姝思忖道:不是找个偏僻角落了却残生,而是寻了座最繁华通达的主城居住。李萱的这位师妹,倒是有?点意思。
黎丹姝没有?拒绝李萱,李萱自?是十分高兴。
她聪明地没有?提及她这趟之所以会麻烦黎丹姝这位“病人”,全是因晅曜先提出?了“她不去我不去”的苛刻要求。苍竹涵不在,李萱重伤初愈,掌门不同意她独自?下山。关于师妹兰华的事情,李萱又不便与?其他人说?,只能去寻晅曜。受制于晅曜的古怪要求,李萱才不得不麻烦了黎丹姝。
下山时,李萱无以言谢黎丹姝的恩情,同样的,她虽不能说?请黎丹姝的原因,可替苍竹涵护一护他的师妹却是分内事。
李萱将?黎丹姝拉去一处,和她说?出?了自?她接受晅曜的奇怪条件起,便梗在心里的一个问题。
李萱拉着黎丹姝的手,尤为诚恳道:“黎姑娘,你同我说?实?话,晅曜他是不是常以欺负你为乐?”
联想到之前她瞧见的、晅曜那仿佛要生吞了黎丹姝的模样,李萱觉得自?己接触到了真相。晅曜对苍竹涵的独占欲琼山皆知,如今出?了个让苍竹涵在意万分的前师妹,以李萱对晅曜的理解,他对黎丹姝提剑都不奇怪。
黎丹姝听到这话,心下却是一惊。
她忍不住想到这些时日来她逗弄晅曜,把好好的琼山第一剑惹得上蹿下跳,她是快乐了,但?是整个琼山都挺遭殃的事。
她又忍不住想到了失窃的瑶果、揽月真人院中被折断树枝、卷云台被采去一角的霞光……
黎丹姝:难不成李萱发现了我捉弄了晅曜,还骗了他不少东西?
黎丹姝面色一紧,正欲回话。李萱见她脸色心中了然?,开口道:“我明白了,黎姑娘你放心,这一路有?我在,定不会让晅曜来‘烦你’。”
黎丹姝:“……?”不是,你明白了什么?
她罕见地沉默了一会儿?,好半晌期期艾艾说?:“倒也?不必刻意……”
李萱全当她是不愿自?己与?晅曜起冲突,当下向她露出?安抚的笑容,目光坚定:“黎姑娘放心吧,我师父是揽月真人,晅曜不敢对我如何,若他做了混账事,你只管来找我,我一定护你周全。”
黎丹姝:“……”
黎丹姝隐约明白李萱似乎误会了什么,她正欲开口解释,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口齿张闭之下,晅曜已经跟了上来,也?就错过了解释的机会,再看?向晅曜时,目光中多少添了些歉然?。
晅曜被她看?的莫名,忍不住说?:“你怎么了吗?”
黎丹姝:“……?”
晅曜没好气道:“怎么用一副我快死的表情看?我,你放心,我命硬,绝对死不了。”
黎丹姝闻言:“……”
黎丹姝难得浮出?的良心就这么散了一干二净,她同样不太客气道:“是曜君误会了,您大可放心,我看?死人从不用这种表情。”
晅曜冷哼一声:“知道就好。”
李萱原本在晅曜开口时便要开口阻止的,却不想黎丹姝回的更?快。
她跟在两人身后,左右看?看?,一时间竟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好在李萱很快摒除了这些杂念,她在心中对自?己道:李萱,你下次反应要更?快些。你既已答应了要保护黎姑娘,便不能总让她自?己出?头。你要努力。
李萱给自?己鼓足了劲。
随后沉默了一路。
直到落了山脚,三?人登上了飞行法器,李萱才有?些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她好像不是没能反应过来,而是插不进?去。
怎么好像就是插不上话呢?
李萱百思不得其解。
真奇怪。
第39章
不离城与相城截然不同。
这座坐落在南方的城市不同于位于北方的相城大开?大合, 它位于群山包围的盆地之中,由?缅江之水环绕。常年萦绕的江上雾气再为它添上朦胧面纱的同时,也让这座城形成了高层建筑居多, 城内河道多行的场景。
传闻不离城正是因毗邻缅江运途通达, 加上气候宜人适宜作物?生长, 方才成了东南方的主城。
黎丹姝虽未曾来过这座城市,也多次在其他地方听说过这座城市的“繁华”。
黎丹姝原是打着要借这机会好好逛一逛传闻中的“南都?”, 却不想不离城与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黎丹姝三人进城那会儿正临近晌午, 这会儿?城门应是最热闹繁忙的时候, 可他们靠近不离城时,却只?见到一批又一批的人户在往外搬,像他们这般进城的极少, 偶尔碰见了同行的, 也尽是年轻力壮的男性。
黎丹姝瞧着便觉得不对,待三人进城后,她瞧见本应繁华的不离城内竟也瞧不见女性身影, 贩卖胭脂水粉、钗环首饰的店铺大多已闭店, 通常多为女性经营的糕饼、手工艺品的小摊也少了许多, 偶尔瞧见一两处, 推车经营的也都是男人。
然而?不离城因?为地理优势,商贸与轻农业都?颇为发达, 故而?少有北方重男丁轻女丁的现象。七十多年前黎丹姝跟着“她”来这里时, 这里大街上还满是行止洒脱、生活自由?的女性, 为供给?她们而?繁荣昌盛脂粉业与首饰锻造业更因此?冠绝天下。可以说,不离城全名几乎可以称作“女性不离之城”, 城中人口女多男少,故而?也招婿之风同样盛行。
就是这样一座可以称为“女都”的城, 如今他们走来,竟没有看见一个女人,这实在是件奇怪的事。
李萱和晅曜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
李萱已多年未下琼山,她首先问了晅曜:“不离城这些年发生过什么事吗,它看起来和我?记忆里不太一样??”
晅曜学成下山也就是这几个月的事,他虽然知道不离城,却也没来过。面对李萱的问题,没好气道:“我怎么知道,这里有圣海宫,圣海宫不上报,我?哪儿?知道东南发生过什么事。”
李萱哑然,她只好看向黎丹姝。
只?可惜黎丹姝这些年待在魔域,她对不离城的情况,也一无所知。
黎丹姝遗憾地摇了摇头,表明自己也不清楚状况。
不离城的变化难免要让李萱心头发紧。她将兰华逐出琼山,是废了对方灵根的,若是不离城这些年里当真发生过什么,以兰华如今的状况,或难自保。
黎丹姝瞧见李萱握着剑的手指攥紧,玄铁铸造的剑身都?在她的指下发出了扭曲的声响。黎丹姝担心李萱心病复发,连声?道:“或许也没发生什么,七十多年对凡人来说已长过一辈子了,一座城要有了点变化也没什么奇怪的。”
“若你担心,我?们上圣海宫问一问,不就什么都明了了?”
李萱紧张的情绪被黎丹姝温和的语调稍稍抚平,她重新?控制住了自己的心神,向黎丹姝抱拳感谢道:“黎姑娘,多谢你。”
黎丹姝笑了笑。
晅曜见状颇有些不快,他抱剑对黎丹姝说:“你对李萱的态度怎么这般客气,当时你初见到我可没这种温言好语。”
晅曜不提还好,他一提黎丹姝只想翻白眼。
他们俩初见是什么地狱场合啊,一个只?想拔剑干掉对方,一个只?恨对方没暴毙当场。若不是苍竹涵来得及时,就在他们初见的那?一晚,晅曜和她恐怕就只能全须全尾留一个了。
似是察觉到了黎丹姝的不爽,藏在她袖中的小骨头直接爬上了她的肩膀,冲着晅曜发出了低咆警告。
晅曜又瞧见着东西,即刻看向李萱。在确定李萱没有因此变化态度,仅仅只?是有些好奇,他方才送了口气。
这东西全然不知它会给黎丹姝带来多大麻烦,还冲他嘎嘣嘎嘣发出的幽啸声?,晅曜更觉黎丹姝会被冠以“魔修”名头这么久,和她不够修身养性甚至还养这种魔物?脱不了干系,顿时怒道:“不是和你说这东西要藏好吗?你怎么还把它带出来了!”
黎丹姝是要藏好小骨头的,只?是不知怎么的,它竟然挣脱了小盒子,顺着衣服爬了出来。
她瞧见晅曜的努力,本能抬手护着了小骨头,反驳说:“我们都不在琼山,单留下他岂不是更危险?”
黎丹姝生怕力强的晅曜不明白是什么危险,还补充解释了一句:“如果有人误闯发现了它,伤害了它该怎么办?”
晅曜先想说——“砍死就砍死了,砍死魔物?还要想怎么办啊!”
可他又想到黎丹姝的古怪脾气,估计他这么说会惹对方生气,所以他说:“那可以做个封印的盒子,把它塞进去,别人打不开不就行了?”
黎丹姝本能反驳:“不行!你知道被封住的感觉有多可怕吗?一时无奈便罢了,明明有的选还要封住别人,你做事怎么这么残忍!”
晅曜莫名就被指责残忍,差点被气到胃痛。
被封住什么感觉他可太清楚了,但他不也照样封着浑浑噩噩过了近千年?
如今不过只是把这魔物?封上十天半月,黎丹姝竟然就指责他残忍恶毒,晅曜真是差点捏碎自己的剑鞘。
他脸色漆黑,口不择言说:“黎丹姝,你知道为什么我师兄总要为你付出那?么多代价吗?就是因为你太过随心所欲,毫不检点自身,以致你做事不顾的代价,都?由?他付了!”
这话刚说出口,晅曜便觉得有些不妥。
可他偏又是矜傲的性子,绝不允许自己说完就后悔道歉。所以即便瞧见了黎丹姝闻言变得煞白的脸,也没肯拉下脸面来说上一句软话。
黎丹姝因这话气血上涌,心绪极大起伏。
她这辈子最怕的事情就是牵连苍竹涵,她想说她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会再让苍竹涵为她的行为付出代价了。可苍竹涵背着她过三池的事情还没过去多久,这话她着实说不出口。
她气的直喘,若换了个人,她大概早就随便用两句话敷衍哄过去,先把骨头人安顿好了。
然而此时此刻,面对此?情此?景。
她站在晅曜的对面,偏就不想去违心哄骗了。
或许是在苍竹涵不在的日子里,因?着晅曜放在心上为她寻来的灵泉宝珠,因?着他们一起不顾危险入李萱灵府曾走过的路、看过的树,因?着他们一起瞧见的卷云台的那?片霞光、共享过的瑶树上被小心采下的瑶果,因?着他为自己在琼山展露出的、毫不掩饰的偏护——!
——因着她以为他们俩早已平等的朋友关系。
黎丹姝尖锐道:“你也好意思说我做事不顾代价?明明不听师兄劝解,曾经想杀我让他难办的是你;独自承不了‘琼山剑’之责,累得涵师兄疲于奔波平事的也是你!说要我?离开?院子的是你,如今怪我下山的也是你!明明最随心所欲不顾他人的是你,如今话却都?给?你说了,理都?给?你占了,就因?为你是琼山上尊贵的晅曜君,旁人拂了你意就是错,只?有顺从?才是正道是吧?”
黎丹姝面无表情道:“晅曜君,你好大的威风啊!”
自从?他们俩关系和缓,晅曜已经久未曾领教过黎丹姝的牙尖嘴利了。哪怕是他们关系还恶劣那?会儿?,黎丹姝顾着苍竹涵的情面,也从?没这么说过他。
晅曜被骂得脸同黎丹姝一样?白,他一双眼睛都?因为气愤和委屈有些发红了。周遭的细碎灵子似是感觉到了他的不悦,在四周慌张地卷起了风压——
一直寻找插话机会的李萱终于找到了机会。
她轻咳一声?,缓缓开?口:“这骨头我是第一次见,是黎姑娘的宠物?吗,能不能向我?介绍一下?”
此?话一出,黎丹姝的怒气仿佛被当头浇了一桶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