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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6节

  沈约盯着李斌,“这不是我要做的决定,决定在于赵佶,你难道仍不明白?”
  李斌有些喏喏,“我懂,我懂,那方腊要杀圣上呢,我们要怎么办?”
  沈约淡然道,“你说呢?”他说了这么一句,飘然离去。
  李斌急的抓耳挠腮,转向韩世忠求救,“韩大人,你说沈先生的意思是?”
  韩世忠苦笑不等回答,就听殿门前有人道,“韩世忠,你终究算是沈先生的兄长,你觉得……沈先生究竟什么意思?”
  说话的赫然是赵佶。
  众侍卫见状,均是下跪。
  韩世忠也是跪下,“微臣只怕说错。”
  赵佶轻叹道,“哪怕说错,朕也不会怪你。你先起身,不必多礼。”看着周围当值的众侍卫,赵佶吩咐道,“都起来。”
  那些侍卫微有迟疑的站起。
  韩世忠内心犹豫,他方才一直在殿外守着,其实听到沈约说了什么,暗想普天之下,敢和赵佶这么说话的,恐怕只有沈兄弟一个了。
  他犹豫是因为梁红玉对他提醒——初到宫中,当处处小心,避免差错。伴君如伴虎,在皇帝开心的时候,你今日的谏言是晋升台阶,但等皇帝不满的的时候,你的谏言就可能化作葬命的刀剑。
  赵佶脸色渐转阴暗。
  韩世忠低着头,看不到赵佶的脸色,但他看得到地面青石上那一片如霜的亮色。
  心中微颤,韩世忠突然道,“臣知道沈兄弟的意思。”
  赵佶目光微眯,静等答案。
  韩世忠缓缓起身道,“若是圣上许可,臣想和圣上说个故事。”
  赵佶不咸不淡道,“为何不径说心意,却想用故事譬喻?是怕朕无法承受吗?”
  韩世忠微惊,不想赵佶居然看穿他的心意。
  赵佶随即道,“你的故事是什么?”
  韩世忠略有尴尬,“不过是臣幼年的一件小事。”
  赵佶微有兴趣,“朕倒不知道你的以往,可说来听听。”
  韩世忠沉吟道,“臣如今看起来不差,实际上在幼时,曾被同伴叫做瘸子老五。”
  赵佶略有诧异,看了眼韩世忠的双腿,“朕倒没看出来你的腿脚不便。”
  “那是年幼的事情。”韩世忠回忆道,“臣小时候不知为何,左腿走路总是乏力,这才得到这个称号,很是自卑。家母虽多次鼓励,可臣就是难以振作,甚至有自暴自弃之心。”
  赵佶微有沉吟。
  李斌心中却想——圣上真的有所改变,以往他根本不屑这些世间琐事,如今这般倾听,实在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家母见状,就说附近山上有个山神庙很是灵验,求无不成。她到山神庙为我祈求病脚早好,得神仙托梦,说我的脚一定会好。可却需要我做一件事情。”
  “何事?”赵佶问了句。
  韩世忠缓缓道,“那需要我每日独自、诚心去山神庙祈祷心愿,磕头千遍,连续半年,山神才会保我病好。”
  李斌暗想,愚夫蠢妇,莫过于此。
  赵佶目光微闪,抬头看着隐藏在云中的明月,半晌才道,“你做到了,因此你的脚才会好转?”
  他明白韩世忠母亲的苦心。
  那一刻,他居然立即就懂了,连他自己都有点奇怪。
  韩世忠半晌才道,“不错,臣一直以为是山神保佑,因为孩子总是将父母当作榜样,对父母的言行素来仰慕,家母这么说,臣就信了,坚定执行。”
  赵佶喃喃道,“很好。”
  李斌还有困惑时,韩世忠已道,“但直到家母临终时,才告诉臣真相,她说——忠儿,没什么神仙保佑,有的只是你坚信坚行之心,骗你是因为你还不懂,可不想骗你,却是因为你终究需要懂的。”
  “终究需要懂的?”赵佶喃喃重复道。
  韩世忠肯定道,“是的,因为家母告诉我,神鬼或许能保你一时,任何人也只会保你一时,但只有当你真正明白信念意义所在,才能践行一生。”
  看向赵佶,韩世忠双眼有光华闪烁,“臣记得家母的这句话,才在疆场上不信神鬼,只信知己知彼,策划周细,才是活下去的法门,这才能征战沙场二十载,虽有小伤,却无大恙。”
  赵佶若有所思。
  韩世忠声音激荡,再度道,“臣又闻雄鹰为求幼崽展翅,会将它带到万丈悬崖松手放飞,以绝境让幼崽学会翱翔。”
  赵佶抬头望天,明月若隐若现。
  “因此……”
  韩世忠略微吸气,鼓足勇气道,“我想沈兄弟的意思,莫过于此。旁人只能告诉你,明月永在。但旁人虽能明言,你真的知道相信这点,却需要时刻逐去那遮挡明月的乌云,你若不坚此心,只看乌云,那明月虽在,仍是不在。”
  看着赵佶,韩世忠缓缓道,“自病自解,方腊是圣上造出的病……”
  李斌嘴唇动动,想要喝止,可见赵佶神色平静,终究忍住。
  “真正化解此病还要靠圣上自身。”韩世忠缓缓道,“我想……这就是沈先生的意思。”
  明月再显,光辉洒落,铺满世间,照在赵佶、韩世忠身上泛出的光辉,和照在宫外静立的沈约身上,并无两样。
  第1775节 死罪
  月落日起,亘古不变。
  日月对此平静无悔,可世人却不甘这般平淡,总想弄些花样。
  沈约听着窗外的喧哗,微微睁开眼睛。
  他昨日回转念奴娇后就盘坐入禅,一夜未卧,但睁眼的时候,却是神光隐现。
  都说红尘误梵行,可心若如朗朗日月,只会照红尘魅影纤毛毕现。
  暴风雨来临前,总有那么一刻宁静的。
  他在等着这场风雨。
  风雨中,旁人迷离,他却能从中看得到平时看不到的魑魅魍魉。
  听到楼下细微的脚步声,沈约扬声道,“什么事?”
  梁红玉几乎窜到楼上,见沈约望来,立即道,“沈兄弟,你醒了?”随即知道是废话,立即道,“昨天你回来,世忠派人嘱咐我,说沈兄弟你最近恐怕很累,让我莫要轻易打扰你休息。”
  沈约喃喃道,“看起来,宫中有了准备。”
  自症自解。
  他对赵佶当头棒喝,就是看时机渐到,希望赵佶能坚定心意。
  你作为一个国家的大脑,自己却不信能做到的事情,谁能帮你做到?
  韩世忠派人嘱咐梁红玉,却是在告诉沈约,宫中走入正轨,让沈约不必担忧赵佶的事情。
  梁红玉却不懂沈约的意思,担忧道:“宫中要出事吗?”
  “出什么事?”沈约问道。
  梁红玉干笑道,“沈兄弟,你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
  沈约笑笑,“兼听则明,我虽然明白一些事情,可还是喜欢听听别人的想法。”
  梁红玉立即道,“那姐姐我多说几句……沈兄弟雷厉风行,这些日子来铲小人,立忠臣,实在是大仁大义的人物,京城中无不交口称颂。可木秀于林、风都摧之,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如果皇帝又犯浑,你得罪的那些人一定会咬你的。”
  沈约笑笑,“也会咬世忠大哥的,怪不得你这么担心。”
  梁红玉脸红了下,“我们和你一条船上的,你既然给了世忠富贵,我们若连这点风险都不担当,那还是人吗?姐姐我知道兄弟你有头脑,想必有应对之策,可小心些,总是没错。”
  沈约喃喃道,“当然,小心驶得万年船。对了,你好像有急事?”
  梁红玉犹豫下,终于道,“呼延通犯事了。”
  沈约微有扬眉,“七天未到,他就破戒了?”
  梁红玉蹙眉道,“狗改不了吃屎,他破戒喝酒也就罢了……”
  沈约听出问题的严重,“他还做了什么?”
  “开封府说他杀了人。”梁红玉咬牙道。
  沈约皱下眉头,缓缓道,“你不信?”他总能听出对方的言下之意。
  梁红玉反倒怔了下,“我不信有什么用,眼下证据确凿,若无意外,他……死定了。”随即叹口气,“可惜了他的妻女。”
  沈约半晌才道,“你来找我,自然不是只提及这件事?”
  梁红玉稍有犹豫,叹气道,“我就知道瞒不过兄弟你。不错,我虽感觉呼延通不成器,可能喝酒误事,但说他酒后要那个……强奸不成杀了那女的,我还是有点不信的。”
  沈约眼皮微有跳动,心生警觉,“他在哪里犯的事情?”
  他脑海中闪过崔念奴的身影?
  为什么?
  这件事和崔念奴有关?
  崔念奴不会束手待毙的。
  沈约在和方腊约定的时候就知道这点——方腊的仇人有两个,赵佶和崔念奴!解决了赵佶后,方腊一定要杀崔念奴的。
  崔念奴和都子俊有关系,知晓消息后当然会反击——她恨水轻梦,恨他沈约,也恨方腊。
  有些人的恨简单明了——阻碍他们行事,那你就该死。
  呼延通的案件看起来孤立,可却极可能是崔念奴反击的开始。
  沈约在等崔念奴、都子俊的反击,他相信都子俊不会放弃利用崔念奴的。
  很多人的手法看起来诡谲无常,可都子俊擅长利用人心,此次自然不会例外,这就是积习难改的道理。
  和方腊的约定就是打草惊蛇,沈约知道对方会反击——利用一切力量毁去他沈约,破坏他沈约的计划。
  虽然他没有什么宏伟的计划,只想一直按照修行本意,让身边的世界变得好一些。
  对方从呼延通身上下手……接下来的计划是?
  片刻时间,沈约就想到了太多,梁红玉那面气恼道,“是师师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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