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5节

  石驼反对道，“怎么找？你如何从错误中找到正确？”
  杨幺很是赞同，“的确，顺着找下去，很可能是在做着南辕北辙的事情。”
  众人惶然。
  无法去找颜烈等人？
  那不找颜烈，他们的补给绝对撑不了多久，如今的他们着实进退两难。
  沈约四下看了眼，缓缓道，“出现这种情况，有几个可能。一个就是……”本想说完颜希尹带错了路，可想着此人终究是金人翘楚，哪怕初至沙漠，恐怕也不会犯下这个错误。
  长吸一口气，沈约缓缓道：“沙丘是流动的，的确会掩盖一些痕迹。”见完颜希尹要说什么，沈约缓缓道：“但这又是没有可能的，因为你来时的马儿的蹄印没有被掩盖。蹄印是戛然而止的。”
  看着脚下，沈约道，“我们方才在此地留下的痕迹，眼下没有任何消失的迹象。”
  在最慌乱的时候，沈约仍保持心细如发的观察。
  完颜希尹握拳道，“正是如此。就是这点，让我想不明白。”
  沈约缓缓道，“另外一种可能是……有人在你的来路上，做了一些改变。”
  众人不解。
  沈约解释道，“有人掩去马蹄的一段痕迹，制造另外一行马蹄印，误导我等走向另外一条歧路。”
  众人骇异，李斌叫道，“这人为何这么做，我们死了，对他有什么好处？”
  杨幺皱眉道，“先生，我知道你判断神准……”
  “你有什么疑问？”沈约听出他的言下之意，径直道。
  杨幺缓缓道，“要做到先生所言那般，很是费力，首先，他得有一匹马，极为隐秘的行动，二来，蹄印为什么到这儿截止，那人又去了哪里？总不会凭空消失吧？”
  “我暂时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
  沈约摇头道，“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倒可以想办法找到颜烈他们，只要他们还在原地。”
  众人诧异。
  完颜希尹忍不住道，“如何找到他们？”
  他心乱如麻，虽然感谢沈约的信任，但一切对他而言，又实在和噩梦般，让他没有头绪。
  沈约蹲下来，在地上画了一点，然后说明道，“这是我们方才所在的位置。”随即画出一条直线，指着线的终点道，“这是我们眼下的位置。”
  众人一头雾水。
  沈约随即又在西北方向画出一条弧线，“这是蝎子出现的地方。因为蝎子的逼迫，所有人那一刻都在向西南走动。”
  然后又在南方标注一点，沈约分析道，“这是沙漠之狐看到的永劫城，是在南方，和我们方才看到的方向一致。”
  王双全不由道，“不是说永劫城是忽隐忽现的，我们见到的城池是在南方，可马贼见到的城池……”
  沈约截断道，“兀室大人方才说的是——马贼说出永劫城时，指向是南方。”
  众人一想，果真是这么回事。
  王双全心中暗想，都看出完颜希尹在说谎，他既然在说谎，那他方才说的那些，也可能大有问题的，这么简单的事情，你难道没有想到。
  不过他性格懦弱，很多事情只能腹诽，却不敢说出来。
  沈约盯着完颜希尹的眼睛，沉声道：“兀室大人，是不是这样？”
  完颜希尹长吸一口气，斩钉截铁道，“没错！”
  沈约露出丝微笑，轻描淡写道，“可你却在我们的左后侧出现。”
  李斌、王双全满是迷糊时，杨幺心中一紧。
  完颜希尹怔住，看着地上的线条，明白沈约在质疑什么，在有限的时间内，如果径直回转，他根本不可能出现在等候人的左后侧。
  那一刻，他有天塌地陷的感觉！
  沈约缓缓道，“你和颜烈商议后，立即回转找我等做决定，你说过，你们一直向着西南行进，按照常理，哪怕行进间出现曲线，你最多出现在我们左前侧。”
  以出发点为圆心，沈约画了个约莫30度的弧度角，指着下方那条边道，“按照时间和路程估算，你本来应该是沿着这条边来找我等的。”
  随即又以出发点为圆心，画了个超过九十度的角，沈约指着那角的另外一条边道，“但是你却沿着这条边的方向来找我们，我们如今走的也是这条边，这也是我们突然看到永劫城的缘故。因为永劫城是在南方，和我们的走向相若。”
  看着惊错的完颜希尹，沈约缓缓道：“但在有限的时间内，你如何会走出这远的距离？我想骑马也不能！”
  完颜希尹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他终于明白沈约在听到那个马贼伤重身死后，为何露出奇怪的表情。那时候沈约特意问了下他们行进的方向。
  而他完颜希尹的回答是，他们那时还在向着西南。
  他或许在这个诡异的环境下失去了分寸，可沈约始终明明白白。
  杨幺不由握住怀中短刀柄，沉声道：“完颜希尹，你如何解释这些异常？”
  完颜希尹嘴角抽搐，死死盯着沈约所画的图形。
  对他而言，沈约讲的清清楚楚，哪怕沙漠迷路，他本来也绝无可能偏差这么多的。
  半晌，他终于抬头道，“不才不知如何解释。”无力的坐下来，对炽热的沙粒仿若没有感觉，完颜希尹喃喃道，“我真的无法解释。”
  他这时候才发现，自身的确疑点重重，可奇怪的是——他始终没有意识到这点。
  为什么？
  第1503节 自有主见
  完颜希尹内心困惑中还满是惊悚，因为他在未听沈约分析前，根本没意识到问题。
  但在沈约解释完后，他自己都在怀疑自己。
  突然看到面前伸来了一只手，完颜希尹抬头望去，见是沈约向他伸出手来，完颜希尹苦涩道：“抱歉，我辜负了阁下的信任，但我真的无法解释。”
  沈约拉住完颜希尹的手，拉他起身道，“我信你！”
  这是他第三次对完颜希尹这般说。
  天蓝蓝，万里无云的样子。
  洁净的天空，不会因为乌云而改变。
  你哪怕经常看到乌云变幻莫测的无常，却不应该忘记天空的始终如常。
  完颜希尹鼻梁微酸。
  建立信任不容易，毁去却不过是顷刻间。
  完颜希尹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伊始的时候，沈约说信他的时候，他有感动，可也有迟疑。
  信任不是说说而已，他完颜希尹很难信任一个人的。
  但此刻看到沈约真诚的表情，完颜希尹却发现在尔虞我诈的人生中，有一人在这种时候，还选择相信他，实在是他此生幸事。
  有些人一生中，也得不到这种信任。
  杨幺缓缓松开怀中的刀柄，内心微有惭愧。直觉中，他认为完颜希尹不像演戏，可理性又让他握刀。
  人本来就是矛盾的所在。
  “那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偏差？”李斌终于看懂了沈约画的是什么，也想明白沈约在说什么，此刻如蒋干般发问。
  他是真的事后也不知。
  沈约喃喃道，“我也不太肯定。”
  杨幺心想，你这么说，是有所猜测吗？
  沈约随即道，“如果我的测算没有错误的话……那颜烈，赵佶他们四人，就应该仍在我们的北方。”
  他在地形画出一点，落在那个30°角的弧线上。
  杨幺不由叫绝。
  很多事情看起来很茫然，但在沈约的分析上，昭然若揭。
  完颜希尹是领他们走到错误的路线上，可按照常理，颜烈他们仍在正确的途径上。
  只要清楚明白自身的处境，重整旗鼓，奔向正确的目标并不难。
  分析地上的地形，杨幺赞同道，“那我们向北去找他们？”
  “不用了。”沈约摇摇头。
  众人均怔。
  蓦临绝境，众人虽然忧心忡忡，可对沈约的信任有增无减，谁都认为沈约会去寻找同伴，可沈约居然决定放弃同伴？
  沈约随即道，“如果我没有算错，颜烈他们……可能会走到我们面前的。”
  众人一听，暗想如果真如你沈约所言，那你就是神了。
  杨幺皱眉道，“谁都难想那老头子究竟在想什么。”潜台词就是——沈约恐怕也想不到。
  沈约淡淡道，“不但我会计算时间和路程，颜烈也会。按照正常的时间和路线，这时候，我们本来当和颜烈汇合，但我们仍旧没有出现，颜烈一定知道我们出现了意外。”
  “他会回转查探我们的情况吗？”李斌问了句，暗想圣上如何耐得住这般操劳？
  沈约沉默片刻，“颜烈是个有主见的人。”
  杨幺跟随沈约的思路分析道，“他不是为别人解决意外的人。”他说的含蓄，事实其实是——完颜烈本不会理别人的死活。
  完颜烈到如今，对这些同伴还客客气气的，绝不是因为他的好脾气，而是因为沈约。
  “那他会怎么做？”杨幺试图代入完颜烈的想法。
  沈约笑笑，“他一定会去永劫城！”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完颜烈。
  财富什么的对完颜烈没有诱惑，完颜烈的目标就是香巴拉！
  永劫城和香巴拉有联系，完颜烈不蠢，想必也会想到这点。
  杨幺虽不太肯定沈约如何做出这个判断，可顺着沈约的想法，倒不难得出另外的推论，“颜烈他们要去永劫城，就要南下，我们正在他途径的路上。”
  沈约微微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