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林嘉宝一看催婚的眉头烧到自己这来了,赶紧道:“大丈夫不立业,何以家为?等考过秀才再说吧。”
  心中暗叹,自己前世活到快三十,还是单身狗呢。这辈子这么早就被催婚,太上头了!
  大姐夫也跟着附和,“大丈夫何患无妻。宝哥儿一表人才,等明年高中,可待挑选的更多,将来也好有个助力。”
  至此,林老娘和大娘子这才作罢。
  饭后,众人打点妥当,带上粽子和青团,租了一辆牛车和两头毛驴兴冲冲地朝着镇上去看舞狮和赛龙舟。
  只因和上次林嘉宝被牛车颠簸怕了,便选了头灰色的毛驴骑了上去。这毛驴虽不似高头大马骑起来风驰电掣,但也颇有一番意趣。
  一行人晃晃悠悠的来到了城门口,在守门的那登了记,交了进城费,才顺利的进了城。
  比上次来的时候,热闹了许多。
  街上摩肩接踵,人头攒动。来往的客商互相吆喝,人声鼎沸。
  林家兄弟俩和大姐夫把她们娘几个围在里面,唯恐走丢了。
  踏过几级台阶,过了拱桥,众人艰难行进终于到了码头。
  此时舞狮的早就开耍了起来。
  只见那金头银眼的彩狮,在锣鼓吹吹打打的节奏中,在悬挂的青菜左右绕来晃去,既想吃又犹豫,数次后再一跃而起,一口吞下。
  随后嚼碎,再吐向四周。此乃取其遍地生财之意。
  再有那一大一小两只彩狮互相耍着玩,大的威猛矫健,小的灵活可爱。有那多年未生子的和刚结婚的妇人多往其身前靠拢,期盼能讨点彩头。狮子既是子之意,盼着能早生贵子哩!
  众人随着人群涌动,终于挤到了江边。附近的酒楼和茶亭早就挤满了人,林嘉
  宝一行人,只好找了一处巨石站在上面,观望岳清河中热闹又激烈的龙舟赛。
  江中白浪纷飞,隐约间看见大大小小十几条颜色不一的龙舟在江中急进。为首的龙舟,龙头高昂气势汹汹,龙身黄色底漆,上面描红画绿,镌刻层层叠叠的龙鳞。龙尾高高卷起,神气十足。
  鼓手穿着白色短打,腰上系着红丝绦,意气风发的打着鼓,指挥龙舟前进!
  桡手们握紧船桨,跟着锣鼓拍子奋力向前,直奔终点。不消一会儿,观赛的众人齐齐呼喝起来,果然那条最威风的龙舟已然到岸。
  看完比赛后,众人意犹未尽。等得五脏庙咕咕作响,才恍然想起竟还未进食晚饭,于是一行人回头朝着城中热闹的街道走去。
  过了拱桥,下了台阶,再拐上两个弯,众人便来到了一条喧闹热闹的小街。
  街上左边孙记羊肉门口,挂着光泽诱人的羊小排。右边李家汤面馆,透着窗子也能闻到汤上飘着葱花的香味。前边街角,二十年招牌的鲜肉馄饨,也诱惑着众人肚里的蛔虫。
  林嘉宝一行人看的眼花缭乱,不知该如何抉择是好了。
  尤其那林小娘子嘴边还挂着晶莹的液体呢,林大郎看到毫不客气的取笑他那贪吃的妹子。
  林小娘气的噘着嘴,跺跺脚,就要去锤他,还是林大娘子及时拉住了她。
  就怕兄妹俩打闹起来,疯起来不成样子。林小娘虽说才十岁,过两年也是要议亲的。
  最后还是林老娘发了话,众人风风火火的涌向了馄饨店,各自找位置坐下。
  等了片刻,老翁将热腾腾的馄饨依次端了上来,晶莹剔透的薄皮包裹着紧致喷香的精肉。
  清透的汤上点缀着青绿的葱花,将众人的食欲完完全全的勾了起来。大家迫不及待的舀了汤,又吃下去数只馄饨,才觉得过了瘾。
  饭后,众人又浩浩荡荡的朝着卖耍货的,勾栏杂院儿里面走,继续热闹。
  等到黄昏时候,众人才买好东西,尽了兴。
  拖着疲乏的身子慢腾腾的坐上牛车,既高兴又满足的回了家。
  第6章 6 、第六章
  过了端午,林嘉宝骑着租来的驴子,慢悠悠的往村口走去。
  远远便看见,林嘉思和张春江已经骑着驴子在那等着了。
  “劳二位久候了。”林嘉宝翻身下驴子,走上前朝着二人施了礼。
  二人赶忙也从驴子上下来还礼。“没有的事,是我二人家中无事,来得早了些。”林嘉思拱手说道。
  这时,林耀德也骑着驴子匆匆赶来了。
  打眼见林耀德穿着天青色阔服道袍,戴着方巾,脚上踩着粉底皂靴。骑着通身灰色,额前有一咎白的小毛驴,好生神气!
  见了面互相寒暄后,一行人便骑着毛驴晃晃悠悠的朝着罗云山上的道观赶去。
  原是林嘉宝和张春江的驴子赶在最前面的,谁成想林耀德在后面悄悄地从怀中掏出一根胡萝卜,又拿出不知从哪捡的一根长枝条,将胡萝卜绑在在上面,甩在了自己骑得那头毛驴前面。
  被林耀德唤作 威猛将军的小灰驴,顿时哒哒哒地跑了起来,顷刻间冲在了最前头。
  林耀德回头满脸得色的朝着三人拱了拱手,笑着说:“承让,承让。”
  还没等他得意一会,其他三头毛驴也一窝哄的往胡萝卜跟前凑。
  威猛将军受了惊,放开蹄子没命的奔了起来,林耀德一个不小心没坐稳,倒栽葱似的摔了下来。
  三人赶紧翻身下驴,要去扶他起来。
  偏他自己命中带衰,摔下来还没有放开手中的枝条,三头驴子哒哒地全跑去他跟前抢着吃胡萝卜了。
  畜生又不知好歹,林耀德还没挣扎着起来,又被三头驴子一顿乱踩。
  众人赶到跟前,只见林耀德的方巾歪着,几缕掉落的散发还夹杂着零星的干草屑。道袍上起了褶皱,全是驴蹄子印,一只靴子还掉落在旁。
  顾不得去拉扯他起来,全捂着肚子在旁不顾斯文形象的哈哈大笑。
  林耀德恼的头脸通红,气呼呼的朝着三人瞪了瞪眼。
  见此三人笑得更无形象可言了。
  半晌,众人笑闹够了才去拉着林耀德起身。
  林嘉思和张春江帮忙拉着开驴子,林嘉宝走过去帮着林耀德整正衣冠,摘除头发上的干草碎屑。
  “这遭瘟的蠢驴!”林耀德望着几头驴子咬牙切齿。
  还没上前要算账呢,步子跨太大,牵扯到腰,又是扶着腰好一通哎呦喂。三人又是一阵笑话。
  最后还是林嘉宝上前好言好语劝慰,才让这位傲娇又任性的小少爷,重新骑着驴子赶路。
  四人在一番笑闹中,关系也不知不觉拉近了。
  待赶到罗云山上的道观中已是近晌午了,众人扶着林耀德登上台阶,和门口守着门的小道童见了礼后,便在小道童
  的指引下到西南角的房舍中坐下歇息。
  林嘉思拿出一角银子,吩咐小道童准备几份热饭食,众人便围坐在桌前喝些茶水,吃点点心候着。
  用过饭食,众人稍作歇息便开始游览。从道观的正门进去,就看见前院内伫立着一座高大的铜制香炉,上面立着三炷香,烟雾缭绕。
  迎面三间大楼,中间是正殿,两面是灵官殿和文昌宫。正殿殿门的上方竖着一个直匾,金字,上书“罗云观”。四人捐了钱,点了香。
  而后拿着观里的药板,恭恭敬敬的朝着正殿的神像拜了三拜,两旁的偏殿也没落下。
  四人沿着观里的回廊往后面走,过了一道小门,一个宽阔的院落出现在眼前,地下都是水磨的青砖。
  这进院子里只有一间大楼,两旁是些个楼阁与个小花园。一行人见楼阁上有些富贵人家的女眷在此歇息,便没有上前打扰。
  沿着回廊,从西北角观里的小门出去了,继续游览着罗云山。
  后山上有一片竹林,过了竹林,再登上几十级台阶,拐到小道上。
  踏着鹅卵石铺着八卦图样的石子路,蜿蜒曲折的向上攀爬半个时辰才到了山顶,远远便望见里面有几个头戴方巾的读书人,在凉亭里高谈阔论。
  林嘉宝一行人在登上山顶后,整了整自己的衣冠,便走上前去朝着凉亭里的众人行礼寒暄。
  互相通过姓名后,才了解到这是高坪镇明年要下场赶考的学生,相约在这举行诗会呢。
  最中间的那位头戴方中,身穿茧绸直缀,手里接着一把白纸扇,扇柄上拴着一枚玉印的俊朗学子,走上前来“小生李墨卿,见过几位。不知对于今科县考可有见教?”
  林耀德拱手回礼,便道“见教不敢,但还是有几分心得可与诸位分享。”
  “请赐教,余等洗耳恭听。”
  “历年科考放出的来的闱墨,必是清真雅正,逻辑严密,破题,开讲都是明明白白。而我等若想写出好文章,方得狠下功夫,把四书五经,制艺引全背的滚瓜烂熟,才能算是有些火候。”
  “好!林兄说得有理。余五岁便跟着老师启蒙,十二岁才学着开笔做文章,从三百千,到四书,再到制艺引全,可是费了一番苦功夫的。”李墨卿颇有感触的说道。众人纷纷附和。
  林嘉宝闻言也说了自己的见解,“制艺之道,虽说要有自己的真本事,也须有时运在里头才行。
  主考的学政难免有些偏好,既有喜欢质朴时文的朝着,也有偏爱的花团锦簇诗赋的,不一而足。考试时遇着自己擅长的题目,或往日做过的文章总有便宜。”
  “林弟说在深得我心,前些年愚兄便是遇上了喜欢诗赋有
  灵气的学政,可偏偏自己诗作充满匠气,文章也只得中规中矩,遗憾落了榜。”林嘉思在旁吐露心酸。
  有几位参加过县试的学子也是语气哽咽,纷纷回忆自己的心酸苦楚。
  “我等今日有缘相聚,也莫要总说些制艺的事,惹得大家落泪!大家快坐下行酒令,做些诗赋。才不枉罗云山的繁花美景呀!”说话的是高坪镇图正的儿子高安凯。
  “快些进来坐着说话吧,我这带了上了年份的好酒,先走上几杯,再说闲话吧。”
  这话有理,勾起了大家赏玩的兴致。于是众人整理仪容,纷纷落座。
  几番推杯论盏下来,众人都有些微醺。
  李墨卿站了起来,朝着众人拱了拱了手,“今日我等雅集,即拈门字为韵,现下大家都挥洒笔墨,留下诗作来。等明日誊抄在一个纸上,送与先生下处请教,作了批语,在留作纪念。诸位认为如何?”
  当下众人纷纷拿出纸笔来,奋笔疾书。
  林嘉宝平日最不耐烦作诗写赋,今日兴致来了,也兴致高昂的写出一首来。
  众人耍到余晖落尽,才觉得尽了兴,互相作别,各自散去。
  林嘉宝四人看天色已晚,商议一番后,决计在观中留宿一晚,明早再归家去。
  沿着山路回到观中,交来观里的管事人,每人交了十文钱便回到自己的房里洗漱安歇了。
  林嘉宝洗漱后,并没有安歇。乘着月色,顺着曲折的回廊散起了步。
  回想今日见过的诸位学子,心中久久不能平息。
  这段时日以来,自己伏案苦读,又有着老秀才的悉心指导,制艺和作诗都有进步,颇有些自得。
  今日得见高坪镇的学子,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仅是一个镇便有这许多才子,那整个上元县有四个镇子,到时县考更是新人老人聚集,一时间竟有些茫然,不知自己是否能有幸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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