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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节

  “姑娘特意找老奴来问,莫非是听说了一些什么?”
  这个事情没有刻意向她隐瞒的必要。“我听说,谢家这几年不算太好,生意上铺子关了好多家,而我二舅惹上官司,至今还关在牢狱里,我三舅则出了意外瘫痪在床。王瞻每年都有过来找你,难道从来就没有透露过这些?”
  鲍嬷嬷震惊地张大了眼睛。“这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苏婼望着她,“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福祸,一个人家就算再兴旺,也拦不住意外降临。”
  鲍嬷嬷皱眉:“王管事从来没有说起过,姑娘这是从哪里听来的?”
  “这个你别管。”苏婼正色,“我知道你对谢家忠心耿耿,想来是不希望他们出这种事情的。但如果这个消息可靠,的确如此,那你觉得这正常吗?”
  鲍嬷嬷被问住了。双手攥紧着裙带,半天都没有说上话来。
  苏婼接着道:“谢家又不在乎多一家锁器铺子,他们图谋着苏家的主业这件事本身够奇怪,这几年家里接二连三的出事故,他们却还是坚持不懈地派人进京支使你盗取苏家的东西,他们为什么不把精力放在如何营救我二舅和医治我三舅上?苏家的东西对他们来说,到底有多重要?
  “如果你真的对谢家忠心,那么单单只是愚昧地听命行事,对谢家面临的变故充耳不闻,而不是想办法弄清楚情况,争取与他们共进退,真的算是忠心吗?”
  鲍嬷嬷咬紧牙关,缓慢的垂下头来。
  苏婼说完这些之后也不再催她。
  过了许久,鲍嬷嬷又把头抬了起来。“姑娘既然特意把我从庄子上带回来问话,想必这些消息也是可靠的了。
  “王管事确实没有跟我提过谢家这些变故,每次无一例外都是催促进展。但如今仔细想想,正是他这样直奔目的而来,反而显出了几分急促了。二老爷三老爷都是多好的人啊,尤其是三老爷,也是我看着长大的……”
  她抬起衣袖,拭起了眼角。“从上到下都出事了,这肯定不正常,肯定有阴谋!”
  “你觉得会是什么阴谋呢?”
  鲍嬷嬷茫然地摇头。“老奴要是知道就好了。”一会儿,她又从落寞里抬头:“不过……”
  “不过什么?”
  “刚才姑娘说到谢家关了许多铺子,老奴想起来,太太与苏家订婚之前,谢家也经历过一段不大太平的日子。也是因为一桩官司,谢家最终被查抄走了许多银两,当时朝中去的官员说那批银子跟饷粮有关,谢家四处找人周旋,好在祖上结下不少善缘,最终还是化险为夷。但即便如此,据说还是交出了十几万两白银。生意也受了牵连,过后有一两年才恢复起来。”
  “朝中去的官员?”苏婼蹙眉,“是哪方面的官员?”
  “这个老奴就真的不清楚了。太太当时只是个未出阁的千金小姐,老卢作为乳母,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外面的事情听的不多。这十几万两银子的数额,还是后来听太太说起的。”
  第241章 既然这么关心…
  “具体是在什么时候?”苏婼问。
  鲍嬷嬷略想了想,神色随后变得有些复杂。“就是在苏家登门提亲之前半年左右。”
  苏婼一时间也没有再言语。
  这可太巧了,又跟苏家扯上了关系。而且还是跟谢氏和苏绶那种婚事有关系。
  “这么说来,谢家那么痛快的应下这么亲事,叮嘱我母亲到苏家来达成他们的目的,可能跟谢家遭受的那桩打击有关?”
  看鲍嬷嬷的神情,她必然也是联想到了。
  “不好说。但是如果姑娘得到的消息是真的,那谢家几代下来总共也就这么两次家业受创,一次是太太订亲之前,一次就是在太太过世之后,实在是有些巧。”
  鲍嬷嬷的声音越来越缓慢。一股难以言说的心照不宣,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谢家几代以来一直有人在朝上做官,远居徽州却从未离开朝堂,鲍嬷嬷提供的信息,加重了苏婼对谢家遭受一系列变故的怀疑。
  现在她想的是,苏绶知道这些吗?
  ……吴淳是戌时左右来到苏绶书房的。
  听到他的脚步声苏绶就放下了手上的书。
  “老爷。”
  “去哪了?怎么这么晚?”
  吴淳顿首:“才从烟雨胡同那边回来。小的怕鬼手那边出什么状况,手头没什么事就去那边盯着。”
  “没出什么事吧?”苏绶端起了茶。
  “倒还平静。就是……总觉得有点过于平静。”
  苏绶看了他一眼。“这话怎么说?”
  “除了那天夜里,那鬼面人出去过一回,其次他们再也没有要求出去过。那掌柜娘子倒是按时按刻的安排人送饭上去,端出来的也确实是空碗,里头人肯定是有的。只是这样让人担心,到了第三日他们真的能拿出东西来吗?”
  苏绶把揭开了的盖又合上。沉吟了一会儿道:“只要人在,别的先不管。”接而问:“谢家那边如何?”
  吴淳闻言,连忙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早几天前消息就已经收到了,但因为写的十分笼统,而且跟我们过去得到的消息差别甚大,小的不确定是否属实,这几日还在查证之中,故而未曾拿来禀报老爷。”
  苏绶听到这里眉间起了疑色。待接了信看过,旋即就抬起了头。“这么些变故,原先徽州那边负责传递消息的人都不知道?”
  吴淳摇头。“这几日我在京城内外寻访徽州客商,侧面求证这些消息,差不多已经能证实是真的了。
  “但据说也是在谢家铺子越关越多捂不住了,最近这大半年才陆续传出来。二舅老爷和三舅老爷的事,因为不是发生在徽州本地,原本也是无人知道的,也是家业受创才渐渐被人揭开内幕。”
  苏绶攥着这封信,起身踱起步来。最后他在灯下站定,回头看着吴淳:“谢芸到底搞什么名堂?”
  吴淳趋步上前:“看这架式,莫不是搞着什么黑吃黑的勾当?”
  苏绶望着窗外幽深黑夜。“谢家家业受创可不是第一次了。”
  吴淳深深点头:“小的还清楚记得,当年得知谢家终于答应老太爷提出的议婚,老爷是多么高兴,要不是后来意外得知了就在那之前不久,谢家突然惹上了那么一件官司,老爷也不会心生怀疑,从而打发小的去暗查谢家应下这门婚事的原因。也不至于后来……”
  苏绶搭在椅背上的左手冒出了青筋。
  隔壁院里不知谁推了门,艰涩的吱呀声把宁静的夜幕划出来一道裂痕。
  苏绶在这道裂痕的间隙里回头。“谢家族内其他在任上的人呢?”
  “旁支五服之内在任上的三位,倒是没听说受到什么波及。”
  “那看来我那位大舅兄,还是有些力挽狂澜的手腕。”
  吴淳沉一口气,望着地下:“谢家如今也算虎死不倒威,家业缩减,秩序都不曾乱。”
  “他若把心思用在了正道上,不去肖想些不该肖想的,何至于如眼下这般,打落牙齿也只能往肚里吞?”
  苏绶说的这里深吸气,咬紧一口牙,负手来回踱了几步,停下道:“谢家不是还有些留在苏家的下人吗?你已去谢家交涉,把他们送回去为由,亲自去徽州打探打探,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吴淳道:“那烟雨胡同这边……”
  “让老二去,你不用管了!”
  吴淳即刻俯身,领命而去。
  走出门口时,他顿了一顿。门外站着的苏缵拢手朝他点了点头,然后跨步走进屋里。
  背对门口负手而立的苏绶以为吴淳又回来了,转身张了张嘴,看清楚人以后又把嘴闭上了。
  “原来大哥还是放不下谢家。”
  苏缵在靠窗的椅子上坐下来。
  苏绶板起脸:“你这是什么话?婼姐儿母亲死了,我与谢家的情分也已断了,我有什么好放不下?”
  “那你为什么听到消息就这么着急让吴淳赶去谢家?还说要把谢家的下人送回去,他们到了苏家就是苏家的人了,为什么要把他们送回去?”
  苏绶横眼:“你难道不知道,前些日子鲍嬷嬷打碎了婼姐儿母亲的遗物,让婼姐儿给训斥了?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好,苏家不愿意养这样的闲人。”
  “那你最起码也要问过婼姐儿的意思,他们是大嫂的人,大嫂不在了,他们就是婼姐儿姐弟的人。”
  苏绶皱起的眉头显露出不耐烦。“你站外头听半天壁角就为了跟我在这废话?”
  苏缵轻哼:“我觉得你对谢家根本就不是真的想断绝关系。”
  “你要没什么别的事就出去。”苏绶走到了门边,一副要赶他出去的架势。
  苏缵压根就没有挪窝:“你还关心谢家,那说明你对诺姐儿母亲也不是真的那么绝情,那你为什么当初要那么对她?”
  苏绶已经放弃搭理他了。把手从门上收回来,抬脚就出了门。
  苏缵追出去:“你要是不告诉我,我就去告诉婼姐儿,说你成亲之前对她母亲有多么朝思暮想,你对她的变化都是来自于成亲之后。我对她有信心,我问不出来,她一定有办法问出来!”
  走在前方的苏绶陡然停步,急转身后,顿时伸出一只手掌把他的脸撇转了一个方向!……
  第242章 你对他们一无所知
  伸出的这一巴掌并不是在打,只不过贴着苏缵的脸推了一把。但苏缵猝不及防,被这一拨,仍差点一个踉蹡撞到柱子上。
  刚要嚷嚷,苏绶已经到跟前来了,坚守了规矩一辈子的他,猛一手就揪住了苏缵的衣襟:“你是要跟我犯浑?!”
  苏缵惊呆了,他们几兄弟包括身在远方的老三,从小到大都很和睦,他很敬着大哥,但有时也会顽皮。方才他心里的确有着怀疑,但只是玩笑一般的试探,没想到苏绶竟然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你……这是怎么了?”
  喃喃的话语吐出来,苏绶含着怒火的目光逐渐地熄灭下去。
  苏缵看着被松开的衣襟,再度抬头:“大哥这样子很不寻常。莫非是被我说中了,你对大嫂……对谢家,并不像外人看上去的那样?”
  月光照着苏绶的背影,让他隐在阴影里的面孔模糊不清。
  一时间院子里只有风和树在动。
  许久之后苏绶转过头:“进屋。”
  苏缵望着他跨入门槛,而后加快脚步也跟了进去,随后转身把门关了上来。
  屋里还延续着先前的凝重气氛,苏绶挪了挪面前的纸张,很明显是在借此缓和情绪。
  “你对谢家一无所知。”
  这句话之后,屋里好像更加静默了。
  苏绶在这一幕寂静里再次开了口。“我和兰韵的婚事,从头至尾就是谢家的一桩阴谋。”
  苏缵忍不住上前:“当初明明是父亲母亲商量好之后再登门提亲的,是我们苏家主动求亲,怎么就成了谢家的阴谋?
  “而且,我们家与谢家交往了那么多年,谢家的家风我们也是了解的,何况他们家家底丰厚,有什么需要图谋我们的呢?”
  “他们家底再丰厚,终究与宫中关系不如我们牢固,我们天工坊掌握着全天下最全面最高深的制锁技艺,光这一点他们就比不上。”
  苏缵愣了下:“谢家想要苏家这门技艺?这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苏绶说着,伸手按开了旁边墙壁上的机括,从中取出了一个枯黄的竹筒。如同口子上还有蜡痕,他掏出一卷纸来摆在苏缵面前,“这是十六年前,我从谢家人口中审出来的供辞。画押的人就是谢芸身边的近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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