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他啊,看这个身子骨,也快死了。”
  刘指挥使人高马大,一身斗牛服,腰间挎着雁翎刀,他走到徐行身旁三四步左右的位置,打量了徐行几眼后,见其行销骨瘦,摇头叹道:“吃了太多助兴的药,最近又案牍劳形,再是铁打的身子,也糟践不住。”
  徐行闻言,刚准备睁开的眼睛又闭了回去。
  现在还没到刘指挥使规定的三日。
  刘指挥使之所以来到天牢视察他,估计是因为他最近不仅抄了《谈天》里的算学知识,还偷偷抄了《大题三万选》里面的科举范文。
  这些科举范文引起了刘指挥使的怀疑。
  故此,刘指挥使选择亲自前来天牢视察,害怕其中出了什么纰漏。
  “这是他最近写的东西?”
  “算学……唔,写的精深,只是这些经义?他也想在经义上立言?”
  耳边,传来刘指挥使翻动纸张的哗哗声,还有和吴书办、邓校尉等人的谈话声,不过这些谈话中,多是对徐行的戏谑。
  算学立言也就罢了。
  凭徐行的功名,似乎有这个本事。
  但在经义上立言……哪怕是大学士们都不敢开这种口。
  “那……”
  “依照大人的意思是?”
  邓校尉谄媚的看着刘指挥使,身段放的极低。
  巡夜司的指挥使向来都是皇帝的亲信,而刘指挥使更胜一筹,他娘是崇明帝当王储时的乳母,两人好的穿同一条裤子。
  “既然是欧阳宰执的吩咐……”
  “就照办不误。”
  “不过尔等需记,片纸都不能出天牢。”
  “至于徐典厩写的算学典册,本官拿走了,亲自面呈皇爷。”
  刘指挥使斟酌二三,下令道。
  即使是欧阳宰执,也没这么大的本事敢在天牢中徇私情。苏学士请求欧阳宰执后,欧阳宰执在崇明帝面前提了那么一嘴,这才得以让徐行在天牢中能用上纸笔。
  不过……哪怕仅是提的这一嘴,崇明帝没有放在心上,他们巡夜司也得将这件事办妥当了。不能出丝毫差错。
  这是天子的威信!
  忽视不得!
  紧接着,一群官差大摇大摆的出了狱门。
  “徐大人。”
  “别装睡了,你哪怕是睡着了,也得这会醒来。”
  “现在姓吴的走了,去送指挥使,我念一口诀,你记住了……算是本官报答你最近的款待之恩。”
  天牢甬道的脚步声刚一停。
  徐行耳边就传来了右边囚室常吉的催促声。
  “什么?”
  “传我口诀?”
  天大的好事突然降临在徐行头上,一下子就把徐行整不会了。
  第15章、磐石心法
  他“巴结”常吉,虽有目的,可……常吉的报答会不会太快了。
  苏学士的报答,还是他亲自恳求的。
  常吉……
  “时间不够,你先听着。”
  “不要着急回答。”
  “记住,一定不要让姓吴的发现你在修炼内功,否则不只本官吃不了好,你……算了,你是读书人,心思本就多。”
  说罢,常吉扫了一眼听闻动静后走近的苏学士,见其讪讪然退远了之后,这才开口道:“这内功名为磐石心法,是我常氏祖辈所传,你听好了……盘坐宁心,松静自然,唇齿轻合,感聚神光,达于天心……”
  “叩齿三十六,两手抱昆仑,左右鸣天鼓,二十四度闻……”
  一篇磐石心法总共五百余字。
  起初,徐行自认他记性不错,但记的还有些吃力,不得以,又以昆仑镜固化了自己【博闻强识】的命格。
  强化记忆之后,一篇心法他在常吉念了两遍之后,这才熟记于心。
  “谢过常将军。”
  记住功法后,徐行起身对常吉道谢。
  他们两人交谈声小,常吉的囚室已在天牢甬道末尾。所以这次常吉的传法,不会被其他人轻易发觉。除了与徐行相邻的苏学士……
  不过苏学士地位高,品性也不错,还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而跑去告密。
  “你可知本将军为什么能在天牢中坚持三年未死?”
  “一直到今天,还活着?”
  常吉受礼之后,冷笑一声,露出满脸怨气。
  他虽在鞑子南侵时避战,可那是兵寡力弱时的不得以做法。
  事后,他也配合朝廷大军,围困鞑子。
  但偏偏因为这点小过错,却被崇明帝下狱问罪……
  流放天牢,不管不顾。
  “是因为这磐石心法?”
  徐行心中一动。
  他见过老李头给常吉打饭,打的饭米粒稀少,堪称一碗清汤。
  若是一般人吃这种饭,恐怕要不了几日,就会被活生生饿死。但偏偏常吉坚持了下来,一直苟活至今。
  尽管常吉已不复三年前的魁梧,瘦的皮包骨头,没有一丁点的余肉,但望之也远没到身死之时。
  “不错。”
  “靠的就是这磐石心法。”
  常吉听后点头,继续说道:“常氏一族世代为将,对朝廷忠心耿耿,却不料换来了这样的结局。庙堂之外虽有江湖存在,但所谓的游侠,呵呵,于将门来说不值一提,多是左道之人,连完整的心法传承都没有。”
  徐行听此,也不疑有它。
  朝廷之所以能成为朝廷,成为最大的暴力机构,定然掌握着远比江湖还强横的实力。能出将入相,何必去做颠沛游离的游侠儿?
  人心总是思安的!
  将门强于江湖门派,这是毋庸置疑的道理。
  “你入狱的头七天,一脸死相,浑浑噩噩。”
  “但自从那赵芸娘来了之后……”
  常吉呵呵一笑,“你看起来好像时日不多了,但实则……你却有了生念。这生念本将军固然不知道你缘何而来。”
  “不过本将军也无须管这么多……”
  徐行被常吉的洞若观火吓了一跳。
  他自认为城府不浅,却不料反倒被常吉这个“大老粗”猜出了真相。
  也是,常吉世代将门,纵使学问不如苏学士,但打仗这么多年,眼力劲绝对不浅。而且相较于苏学士,他困死天牢,早就心灰意冷了。
  一个心灰意冷的人,要么自暴自弃,要么不放弃任何一丝生存的机会。
  想到此,徐行冷静了下来。
  开始认真思索。
  常吉未必发现了他的异态,极有可能是故意以此为借口,广撒网。
  就如青楼的姐儿们对科考的士子们广撒网一样。
  碰到一个中举,就血赚。
  “常将军,你冤枉下官了。”
  “芸娘怀了下官的儿子,为了儿子着想,我才拼命写书,以期在世间留下些许薄名,从而减少他作为犯官之子所承受的压力……”
  “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徐行叹息一声,开始了表演。
  他可不会轻易落人口实。
  今日承了常吉这一恩情,以后报答就是。
  没必要将自己的把柄递到常吉的手上。
  常吉:“……”
  “人都说,你们做文官的心黑……”
  “起初本将军还真以为你是被冤枉入天牢的,但现在看来,徐大人,你在太仆寺任职的期间内,也没少捞吧。战马缺额,是国朝积弊。”
  “但你的手绝对不干净!”
  常吉挑了挑眉,语出不逊。
  他看徐行的年龄不大,当官没几年,以为其不是什么老油条,但一接触,才发觉这小子滑不溜秋,很难拿捏住。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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