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节
再后来就是林予星帮助被拐卖的学生逃跑的事情败露，沈淮序在那一次事件中受了伤，被送出荒山村医治。
等他回来的时候，林予星已经被打断了腿。
最重要的是，沈淮序望着那双眼睛，清楚地意识到——
他已经不在了。
离开了这个世界。
留在这里的，是副本为了运营下去设计的一串代码。
他的到来就像是一个意外，打破了原有的平静，随着副本修正错误，沈淮序逐渐忘记了这一切的存在。
直到某一天，沈淮序照例来看管犯错后被关到祠堂的哥哥遗孀，却一眼被炕上的青年所吸引。
记忆的枷锁开始松动。
林予星与山神的喜事进行时，沈淮序固执地站在山道上，望着迎亲队伍远去。
路梅英准备了一肚子的说辞，也不知道触发了哪个关键词，原本平静的沈淮序忽然痛苦地捂住头。他逐渐记起了一些事情，拿回了藏在屋子里的证件和枪｜支。
更明白了村民们的谎言。
这根本不是献给山神的新娘！
他们想要用林予星去平息沈淮清的怨气，想要林予星去和沈淮清纠缠。
第一次，他没有保护好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从这个世界稍纵即逝。
第二次，等他赶到镇压沈淮清的地方时，只看到一抹红色嫁衣，随着厚重棺盖的落下转瞬即逝。
砰——
一声枪响。
混乱之中，村民们夺过手｜枪，温热的液体溅在棺木上。
二周目开始了。
对于自己死而复生，甚至还保留着上个周目的记忆，沈淮序已经见怪不怪，荒山村实在发生过太多不合常理的事情了。
沈淮序近乎是快步走到祠堂，他的脚步从来没有如此急切过。
到门口时，他却罕见地迟疑了。
在五年前，林予星就是在动乱后离开这个世界的。
沈淮序无法确定，推开房门后看到的会是他想要看到的那个人，还是一具冷冰冰的躯壳。
他更加无法确定，自己能否还能承受第二种可能。
在推开门的那刻，他近乎停止的心怦然跳动起来。
纤白漂亮的手腕无力垂下，眼看就要落回床上，沈淮序一个箭步握住了那只即将垂落的手。
青年的手生得漂亮，腕骨突出，手背脉络清晰，如上好的白玉。沈淮序注意到的，却是皮肤下跳动的脉搏。
以及那滚烫的温度，如同烫在他的灵魂上。
让他的灵魂都颤栗起来。
沈淮序不知自己是如何克制住颤抖的声线，只有将青年拥入怀中的时候，灵魂才彻底安定下来。
随即便是挥之不去的心疼。
他实在太瘦了，顺着长衫的领口，玉色撞入眼帘，并着伶仃的肩胛骨。
怀中抱着的人，的确是他想见的人。怀中这具身躯，也实打实是他的身体。
如今这只清瘦的手拽住了他的衣角，说话的声音隐约可见几分脆弱的哭腔，却又兀自倔强地不肯说出口。
如同一块破碎的玉，波光粼粼。
如何不惹人心折？
尽管，他是把自己当成了哥哥的替身。
有那么一刻钟，沈淮序内心是产生过卑劣的想法的。
可是他始终无法忘记梨花树下那抹笑，无法玷污这朵干净、纯粹的梨花。
回来以后的林予星果然无法接受自己双腿残疾的事实。其实沈淮序知道那是装的，他早就明白了很多事情。
可是看到青年那副难过的模样，他还是不忍地别过头。
他像是一块将碎未碎的玉，让人想要捧在手心好好珍惜。
沈淮序对他愈发小心，他害怕林予星像过去一样，一碰就成为幻影。
他本来就是无辜的，不应该牵扯到这些事情里。
是的，这就是沈淮序的心结。
所以在古墓外，沈淮序看到那道身影身陷黑暗的时候，还是跟了进来。
他不想让他一个人。
林予星没想到沈淮序的梦魇会是如此漫长、复杂，并且与他有关。
当下怔愣住。
他想要找到沈淮序现在在哪里，却没想到在沈淮序眼里，古墓的模样与他截然不同，他已经顺利地走到了主墓室。
不同于墓道与上一个墓室的昏暗，壁上的烛火静静燃烧着，照亮整个地宫——
地宫内陡然敞亮起来，视野开阔，夯土墙将一块块区域分隔开，其间道路纵横交错。铜质的烛台内烛火跃动，映照出一张张鲜活生动的面孔，如同真人般。
是人俑。
成千上万的人俑立于甬道内，他们的神情十分逼真，蜡质皮肤在烛火下折射出诡异的光泽，仿佛下一刻表蜡就会融化，那些栩栩如生的面孔也将苏醒过来。
林予星被眼前场景震撼得说不出话来，这是地宫真实的模样吗？
地宫内居然聚集着成千上万的人俑。
他们注视的方向正是地宫的入口。
林予星被注视得头皮发麻，总感觉他们是活的。
他咽了咽口水，“这些，这些都是活的吗？”
008:【如您所见，并不是。】
它的话音落下，林予星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却没有完全放松。
这些人俑太像活人了，林予星无法做到真正无视他们的存在，包括他们的注视，“现实中的地宫也长这样吗？这也太壮观了吧。”
壮观到有点吓人。
“沈淮序去哪里了？”
林予星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视线胡乱瞟着，倏忽停下，双眸睁大。
那是……
眼睛男卫利。
他的双手被绑着，嘴巴堵着一块毛巾，神情惊恐，呈往后退的姿势。人俑生动形象地还原了主人生前的恐惧。
表层的蜡还很新，证明是刚刚才进地宫的。
还有隗叔，二周目里从没见过他的身影，没想到竟是早早死在了游戏里。
林予星：“他们该不会都是被献祭给山神的人吧？”
【还有无限游戏中死亡的人。】
数目也太大了。
如卫利一样崭新的人俑，放眼望去有一大片，足以说明无限游戏每时每刻有多少人死亡。
林予星又回想起玫瑰墓室中，人脸对他说的话——
“你不过就是靠汲取别人的生命力存活下去而已。”
汲取生命力，人的情绪也是生命力的一种。他不相信会是无的放矢，不过他也不相信那个人会这样做。
无限游戏疯了吗？
这么多条人命。
如此庞大的地宫，人置身其中不免产生己身如蜉蝣的无力。人命实在过于渺小，不过沧海之一粟，朝生而暮死。
林予星望向惟妙惟肖的人俑，只剩下胆寒。
【沈淮序在那里！】
008的话顷刻间吸引了林予星的注意。
地宫的地势向西南下沉，数万人俑陈列于前，气势恢宏，守卫着地宫的中央。
诡异的是，明晃晃的灯火中央摆放着两口一模一样的水晶棺，沈淮序正一步步朝其中一口而去。
随着林予星靠近，壁上铜质烛台内的烛火开始摇曳，忽明忽暗，有逐渐熄灭的趋势。而人俑……林予星发现他们越看越真实，似乎逐渐苏醒过来。
人在庞大的地宫内实在太渺小了。
林予星没有时间犹豫，虽然不知道水晶棺里面是什么，但是从之前的梦境来看就知道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要在人俑复苏之前，拉住沈淮序。
尤其是，林予星自从看到水晶棺以后，心就不规律地狂跳着。
他一手捂住心口，另一手小心翼翼地操纵着轮椅，避开人俑。好在林予星还有道具【水晶鞋】，肯定能在沈淮序走上石台前拉住他。
林予星毫不犹豫地激活道具，艰难地朝沈淮序靠近。眼看距离越来越短，变故突生。
地宫内的灯火骤然熄灭，只剩下林予星轮椅边挂着的莲灯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林予星尚且来不及反应。
嘎吱。
耳边传来轻微的声响。
他转头，对上第一只人俑僵硬转来的头部，内心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