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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

  当真人间月,当真万山雪。
  最是独坐云上塔,云上落子定厮杀。
  这么一看,他又像是没变化。
  卿蔷拿起侍者端来的酒杯,酒液顺着她咽喉留下辛辣感,她再次回想起北附校门口,少年矜贵自持,引得她放手一搏,非要把他拽下来。
  要他落俗,要他有野望,要他求之不得。
  要他褪去干干净净,落俗情爱俗常。
  然后呢?
  爱让雪山融化,恨让冰水沸腾。
  明明是让她满意的结果,却因为青藤山他一句话就败了兴——
  “当年你那么勾我,没点儿后劲,对得起你吗?”
  江今赴,还真能让她体会到不甘心。
  卿蔷敛眸,将空了的酒杯放回托盘,致命的吸引力久隔三年,在青藤山就被一场刻了他名字的烟花彻底燃起,愈演愈烈。
  她依旧热衷挑战。
  江今赴依旧是唯一的boss。
  唯独关卡升级,稍有不慎便会坠崖。
  卿蔷追求刺激,她不做喊停的人。
  她要让他恨之入骨、动之不舍,要他俯首又称臣。
  卿蔷对上江今赴抬眼眺来的视线,翘起唇角,胳膊撑在栏杆上支着侧脸,居高临下地笑起来:“我好怕啊——”
  她无声问:“你怕吗?”
  江今赴眉目微压,背靠软枕后仰,卿蔷就那么噙笑和他对视,跨过争相举牌的权贵们,跨过奢华与阴暗。
  暗红高定上的纹路似乎攀绕她身侧,缠住了窈窕艳骨。
  她妖冶非凡。
  但似乎状态不对。
  未等江今赴琢磨出个所以然,卿蔷转身了。
  主办方在每层都给几位世家掌权人准备了隐匿的包间,室内电梯可直达楼上卧室与下拍卖场,卿蔷不外乎也有。
  她调下玻璃百叶,投影乍然亮起,童家飞速急涨的热度与一路下跌的股成反比。
  “真热闹呢。”
  卿蔷不知道在和谁说话。
  她恹懒地遥控投影,滑倒显时十点——也就是江今赴划在她手心的数字处,一条一条看上去:
  “童家名下龙旭高层行贿被查,涉案人员已拘留”
  “童家名下挺日被曝封杀裁员,内幕交易数不胜数”
  “童家名下龙旭竟隐藏地下钱庄,多次主导外汇对敲”
  “童家名下龙旭虚开发票,违法所得上十亿”
  “......”
  桩桩件件,刑事行政,瞬息而发,齐活了。
  甚至高清配图腌臜现场、财务账套、警方缉拿视频等,没给人一点儿反应时间,媒体分秒必争的发布。
  龙旭是童家主企,这么一垮,子公司的资金链都得断。
  卿蔷是头一回见江今赴下手段,觉得他狠伐也好,俱到也罢,她最想不通的,是江今赴如何把童家当成傻子哄的。
  几个月时间,他就算招来童家先祖的魂,也做不到让这么多阴沟的东西见天日。
  正思考着,顶上一闪,又跳出一条,卿蔷抬眸去看,片刻,轻笑了声。
  童邵,瘾君子,亡命徒。
  江今赴可真会逼人呀。
  “童少,还藏着吗?”卿蔷要笑不笑的,“劳驾您从窗帘后面儿滚出来,可太脏了。”
  繁复的花纹动了动,踉跄出一个人。
  卿蔷不看他,斜倚着侧扶,童家名下密密麻麻的股势封死跌停板,壮观得很。
  “得,”她稀松嘲弄,“就这点儿事让您胆子长脑子里了?”
  她侧脸,觑向脸部肌肉发抖的人,逐字逐句:“好大的胆啊,敢给我下.药。”
  刹时死寂。
  童邵冷得打颤,毒素在他体内横冲直撞,他早猜到会失败,却还是咬牙倾尽最后的钱,买通侍者。
  卿蔷是最后的办法。
  他难抑兴奋的状态,癫狂痴傻:“卿卿,你救救我吧......你救救我!跟我联姻,卿家不会让我这个女婿进监狱的!”
  卿蔷未答,她不紧不慢地起身,走到他面前,手未留一丝劲儿。
  童邵左脸传来撕裂的痛感,他摔爬在地,痛呼都微弱,脑中神智更加不清:“你凭什么看不起我!我童家近百年的名门配不上你吗!”
  “您真会逗闷子,近百年——”卿蔷哂了声,有些倦怠,厚根踩上他的手,“近百年?被江今赴不到百天除名,真了不起啊。”
  她刺激起人来得心应手。
  “不是......不是,是他江今赴!他拿上千亿骗了童家——”童邵眼眶血红,边吼边挣扎起来,没成想身上的人轻如鸿毛,他真将人掀动了。
  “......”像火舌四起舔舐,卿蔷少见茫然,她向后倒。
  刻银镂的电梯门左右打开,戾冷又阴刻的气息倏忽攻进,她被接了个严实,却很快被丢到软榻上。
  童邵的头狠撞到窗台边角,他脑中嗡然作响,没等看清来人,又被踹中胸部飞跌碰墙,手脚软绵绵地滑落,几近晕死。
  江今赴出电梯的一瞬就将名贵外套随意抛了,此时袖口挽在臂中,肌肉紧绷,哪还有楼下闲云野鹤的样儿,比童邵还像个亡命徒。
  卿蔷觉得他后颈红痣都凝着骇人的杀伐气,晃得她眼晕。
  懒懒地爬在靠枕上开口:“你来得巧。”
  差点儿她就探出他的底了。
  上千亿骗世家,能牵扯太多了,卿蔷不得不好奇。
  但目前最重要的是,江今赴不理她。
  卿蔷垂着眸,没什么力气,浑身像被烈火烤化了似的,她平静:“还要浪费时间?”
  江今赴这才回头看她。
  戾气更深,驱散了以往消遣的意思。
  他黑眸噙住她,撕了手边帘布擦拭,待干净后,走到她身边,捏住她的下巴,力道很大,像要把她就地生吞活剥:
  “你作弄我。”
  残破的窗帘露出外面一角,游轮不知何时靠了岸,也不知是海风太大了,还是又落下暴雨,水珠凌乱沾了满窗,汇成线,又勾勒着蓝红警光。
  “二哥,你布了好大的局,”卿蔷笑了,“他被你逼到穷途末路给我下药,倒成我的不是了?”
  她的脸被掌在他手中,绽了最惑人的姿态。
  “老鼠也能算计神仙?”江今赴不吃她这套,眼神像钝刀,却剜在自己身上,他弯了下唇,拂开她沾湿的细发,“你八面玲珑,能避不避,就为了捧我的场?”
  他俯身将她抱起,领带恰到好处跌到她的弧度上,莫名轻挑:“卿卿,真给面儿啊。”
  楼梯门关了又开,外面儿的混乱一晃即过,中世纪装修的休息室,落地窗外是高楼各色,纸醉金迷也成了点缀的名贵画像,典雅的古董壁镜雕花处掉了些漆,镜面儿却清澈的仿佛另一个空间。
  江今赴放下她,拆了领带,两手支在她身边,弓着腰与她对视,眼底戾浓似刃,张口是和熙到过分的声调:
  “我去收个尾,卿卿,”他温声骇人,“你要是拎得清,就趁现在走。”
  卿蔷打了个寒颤。
  她陷在纯黑的床单上,却像沉入了海底,总觉得浑身被湿漉漉的水压裹了个透顶,弄得她喘不过气,喉咙又像被烈火烤灼、干燥不已。
  她确实,是故意的。
  状似无意的隐瞒、微抖的托盘、酒液拍打的杯壁。
  童邵是个蠢货,买通侍者这招漏洞百出。
  那为什么还要喝那杯酒呢?
  卿蔷将自己与冰凉的缎面贴得更紧了些,她抬手挡住头顶破碎的灯光。
  药效很足,她撑着套话,磋磨了不少意志。
  如今难受得要命。
  但想见江今赴那凉意缠身的样儿,又着实感到有趣。
  青藤山他说的另一句话——
  “要是我不姓江,你会在这儿跟我做到死。”
  是没错的。
  卿蔷太清楚自己了。
  性子使然,她不会让自己受什么委屈,当下与利益为上。
  分开的三年内,她本认为只是个人罢了,所有的情动瞬间,慢慢忘了就好。
  可江今赴又出现了。
  甚至攻击性不遮不掩,全冲着她来。
  当年的吸引力卷土重来,危险,又一击即中。
  不会再有这么一个人了。
  卿蔷心知肚明,总会有她抵挡不住他攻势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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