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先打好草稿,等到时候赚钱买来上好的蜀笺,再誊抄一遍吧。
  蜀笺精致华美,薄而清莹 ,名冠天下,长安那些王公贵族最爱用这种纸了。
  可千金易得,知己难求,为了他,用那种纸也是值得的。
  病重的他颤抖着手,挥毫如雨。
  老夫人好奇地问:“你这是要和诗?”
  唐朝诗人之间经常相互写诗,这就叫和诗,不仅交流感情,也互相学习。比如李白和杜甫就给对方写过不少诗。
  “是啊!”李贺感觉嗓子犹如小虫在挠,非常痒,忍不住咳嗽起来。
  可尽管咳嗽得厉害,他也没丢下笔,好像身体情况不重要,一心只想写字。
  “儿啊,你这是要把心给呕出来吗?”老妇人看不下去,劝说道:“别写了,好好休息。”
  “你昨天睡着了,所以不知道情况,可是为娘看到现在,早就知道了。那什么欧阳修元好问未必是大唐的人啊!”
  “什么?他不是大唐人?”
  老妇人:“是啊!这女人仿佛来自很多年之后,那时候大唐好像灭亡了,轮到了宋朝。”
  “你和这些诗人恐怕差了几百年甚至一千多年啊!”
  他话音落下,李贺的毛笔也落在粗糙的草纸上,发出啪嗒的响声,墨滴洇透纸背。
  梅尧臣趁着欧阳修不注意,把他手里的墨宝抢了过来,笑眯眯地欣赏朋友的笔墨。
  “你还给我!”
  “写得这么好,就该给人看看,改天在宴会上,我把你这首诗念出来,看看大家什么反应。”
  古代文人办宴会非常风雅,常常要吟诗作对,很多人的才名就是通过宴会传出去的。
  欧阳修心想也是,于是半推半就答应下来。
  结果这时,突然听见天幕说:【欧阳修对了一句:“伤怀离抱,天若有情天亦老。此意如何?细似轻丝渺似波。”】
  他浑身一个激灵,他没听错吧,刚刚天幕说的是他吗?
  梅尧臣惊喜不已:“我就说嘛,这缠绵得很,我没说错吧?你看都流传到后世去了。”
  “永叔,这下你可要发达了,苟富贵,勿相忘啊。”
  年轻的欧阳修心里说不高兴是假的,这天幕一句话,可以抵得上成千上万场文宴了。
  想来,他也会被更多贵人注意到,仕途走得更加顺利吧。
  他貌似谦逊:“咳咳,也就是随手而做的小诗而已,没什么值得一提的。”
  朋友梅尧臣笑着说道:“随手做的,都被天人点评了,要是认真做,那可了不得。要我看啊,这就是最好的对子。”
  欧阳修心里非常受用,像被老师夸奖的好学生一样,满怀期待看着天幕。
  他的诗能在后世留名,说明他也挺有名气的,会透露一下他的未来吗?能封侯拜相吗?
  结果这时,便听见元好问的对句。
  欧阳修脸上的笑容一僵。
  他写的是有情人之间的小情小爱,而元好问写的是人间至情。
  紧接着,天幕又说了石延年的对句。
  欧阳修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情不自禁抿着嘴角。
  无论是对仗,还是意境,他都输了。
  他有着文人独有的傲气,却也谦逊,面对真正的才华,他服输了。
  他感慨:“千古奇对,不外乎如是,再没有比这更完美的了。”
  梅尧臣也心服口服:“永叔,这千古疑题居然能被这么解,妙哉,不知是不是大宋人,如果是的话,一定要请他喝酒。”
  “应该的。”
  结果这时,天幕说了第四位诗人的对子。
  欧阳修和梅尧臣都是一怔,文人共通的嗅觉让他们心神震荡,不约而同地低下头去,心里反复咀嚼。
  良久,欧阳修才回过神来,趁梅尧臣还在发呆,果断把自己的墨宝从他手里抽了出来。
  他走到炭盆旁边,直接把墨宝丢进去:“……不足为外人道也。”
  金朝的元好问愣在原地,脚像灌了水泥一样,移动不了。
  他只是个普通书生罢了,结果有感而发的句子居然被天幕点评了!
  紧接着,他便听到了北宋石延年的对子。
  他听过这句奇对,当时就很惊艳,再次听的时候,依旧晃神:“宋代三豪石延年,名不虚传。”
  “世人再怎么搜肠刮肚,估计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对子了。”
  和他一起赶考的朋友们也连连点头。
  可是,当最后一句对子出来,四座皆惊。
  他们交头接耳,不停讨论着这句朗朗上口的对子。
  元好问满脑子只剩下杜甫的一句诗。
  “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
  石延年喝酒喝得正酣,脸都喝红了,突然听见天幕说到自己的对子,激动得手舞足蹈:“哈哈哈,听见没,咱上天幕啦!”
  “我都说了嘛,这有什么难对的?很简单!”
  周围和他一起喝酒的文人们嫉妒得找不着北,浑身上下散发着酸味的气息。
  如今在盘点唐宋十大诗人,石延年就是影响他们上榜的劲敌!
  纵观古今,再没有比这
  更好的对子了。
  可是这时,天幕突然说了第四个人的对子。
  所有人皆是一愣,思考片刻之后,不约而同回头看向石延年。
  石延年捏着酒杯,表情难得严肃起来,眉头皱得很深:“居然还能这么对……”
  紧接着,他长叹一口气,把酒杯丢在桌子上,任酒水乱洒也不管。
  “是在下棋差一招。”
  有个文人却微蹙眉头,觉得不对:“不怎么对仗,也不通声律,这怎么唱啊?我看不如你对得好。”
  宋代盛行宋词,词是用来唱的,所以非常关注声律的问题。
  “哈哈哈,你舍本逐末了。”石延年含着笑说道:“意境才是上乘啊,我不及他。”
  “我们还局限在情和恨,他已经写出道了。”
  什么人才能写出这样沧桑的句子啊?
  倘若李长吉还活着,也会惊叹于那化腐朽为神奇的下句吧。……
  北宋文学家司马光正在家中的小院里,一边看天幕,一边写自己的《温公续诗话》。
  之前欧阳修写了一本诗话,如今,司马光想续写一下。
  他正好点评到李贺的诗歌,纸上写着——
  (李长吉歌“天若有情天亦老”,人以为奇绝无对。)
  听到天幕后,他沉默良久,抄录所有句子,然后评价道——
  “此句一出,旁句尽废”。
  很多帝王将相皆是愣住,阅历越多的人,越能感觉到其中真意。
  新事物终将取代旧事物。
  说尽世间轮回,说尽世间沧桑。
  郁气消散一空,只剩下浩然之气。
  天幕在各个时代引起轩然大波,却没有停下来看人间的喜怒,而是继续播放。
  古青青说道:【居长安,大
  不易。】
  【李长吉称病辞了官,离开大城市长安,回到了老家。】
  天幕出现新的画面,李贺的演员回到了昌谷老家。
  他身材很细瘦,体质不好,成年之后还蒙受种种挫折,整个人暮气沉沉。
  而且他多愁善感,心思细弱,多愁多病,跟林黛玉一样缠绵病榻。
  他在家休养了一年多,身体才渐渐好转。
  家里越来越揭不开锅了,经济越来越差,弟弟要远离家乡,去江西找活做了。
  李贺心怀不舍:“欲将千里别,持此易斗粟。”
  千里之别,就为了赚几口糊口的米呀。
  弟弟叹息道:“哥,你好好养病,不用担心我。”
  裸辞一时爽,事后火葬场。
  李贺送走了弟弟,很懊恼自己的无用,思来想去,准备去谋个差事。
  可是能做什么差事呢?他诗文写得好,也想考进士,可朝廷不让他考啊。
  这时,他一个朋友说:“大唐又不是只有考进士当官这一条路,你为什么不试试投笔从戎呢?”
  李贺瞬间想通了,念头通达:“昔有班超投笔从戎,今有李长吉弃文从武!”
  于是,朋友张彻把他推荐给了昭义军节度使郗士美。
  李贺在节度使手下做了幕僚,过上了边塞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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