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还有小叔一家……不能总是自己爸爸妈妈辛辛苦苦做活赚工分,他们却理所应得的享受着。
如今唯一的办法,便是从家里分出去,可要想从家里分出去,那么就得爹爹婆婆同意。
想到爹爹婆婆,江初月顿时头疼了起来。
第2章
狭小的窗口里钻进来丝丝缕缕的光亮,江初月抬眼看了过去,东方开始泛白了。
昨晚一整夜,她都没睡着,不断的盘算着眼前的情形。
这一家老小的,可全都指望着公分换粮食来过日子。
爹爹婆婆为人还算勤快,可小叔一家就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想着法子偷懒,偏偏爹爹婆婆还偏疼他们一家子,有点什么都想着他们,对爸爸妈妈来说,太不公平了。
不公平不说,这日子何时才是出头之日?照眼前的情形,别说出头之日了,就连吃饱喝足都是奢望。
弟弟如今都八岁了,还不会说话,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若要知道原因,就得去镇上的大医院做检查。
可去医院检查就要钱,偏偏家里的钱全都攥在了爹爹婆婆手里。
江初月轻叹了口气,在床上翻了个身。
现在已经是76年了,等到明年年底就要恢复高考,紧接着各种政策都会好起来,公有制会慢慢变成私有制,生活也会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
前世,她离开村里后,在一家国营饭店后厨帮工,后来国营饭店被收购,大厨张叔离开饭店,自己开饭店。
张叔离开时,带上了她。也是从那个时候,她从后厨的帮工正式变成了学徒,再后来,她就成了大厨,拥有了自己的小饭店。
感谢于张叔的不私藏,大概再加上一点对饿肚子的恐慌,她对于做饭这件事,始终有着热忱。
虽然她的小饭店不大,可她总会研究各种好吃的,以至于,她拥有了极其不错的厨艺,连带着在那一片,硬是将周边好几家装修精致,打着可媲美米其林的餐厅给刺激的隔三差五的推出各种优惠套餐,然而还是徒劳。
她看了眼自己的双手,心里默默的做了个决定,那便是分家。
爸爸妈妈够勤快,不怕苦不怕累,田里的活计完全不用担心。再加上,这两年大环境不允许,还不能私底下做交易。可以她的现在的厨艺,到时候去知青点帮知青们做饭,虽然换不来公分,可能换来一些别的东西,如此以来,爸爸妈妈的公分就可以拿出一部分换成钱了,到时候就可以带弟弟去镇上的医院检查身体了。
如果还继续这么一大家子混在一起过日子,江初月冷笑一声,别说吃一顿饱饭了,家里的米粮鸡蛋什么的,全被婆婆藏了起来,她和妈妈进厨房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洗一家人的饭碗,以及给一家子的人烧洗澡水了。
公鸡昂着脖子站在鸡舍顶上发出尖利的打鸣声,江初月看一眼已经渐渐被晕染红的天际,掀开被子下了床。
九月底,已经入了秋,刚掀开被子,便打了个激灵。不过,她丝毫没在意。动作利落的收拾好床铺,随意的顺了下头发绑起来,便拉开门出去了。
果不其然,她刚一拉开门,就看见正虎着脸站在门口的婆婆。
“婆婆。”江初月低低喊了声。
江初月的婆婆刘芳冷着脸“哼”了一声,“都15岁的大姑娘了,还要我这个老婆子天天喊起床,也不知道你妈是怎么教你做姑娘的,以后这要是去了别人家里,人家不得骂我们江家人不会教孩子。”
江初月跟着刘芳身后朝后院走去,一声不吭,只微垂的眼底闪过阴郁,掩在衣袖里的手早攥成了拳,好似这样才能压抑住心里的躁动。
“不过你还算好的,哼,你看看你妈?这都几点了?公鸡都叫了三遍了,她竟然还把着男人在房里睡觉,不要脸。”刘芳一边在厨房的灶前生火,一边念叨着,丝毫不顾忌身后的江初月还只是个15岁的小姑娘。
江初月就跟没听见似的,动作迅速的洗脸。
初秋的天,已经带上了微微凉意,从水井里刚打上来的水扑在脸上,驱逐了她最后的一丝困意。
“你啊,年纪也不小了,我想着得给你说个婆家了,你还带着那么个傻子弟弟,年纪再大点,怕是要没人要了。”刘芳走到水缸旁,用葫芦瓢舀水往锅里倒。
此时,江初月刚走到厨房门口,原是不想搭理刘芳这话的,然而眼角的余光瞟到江建文房间的门被打开,心念微转,想到自己早上做的决定,此时倒是个好时机。
已然准备往外走的脚尖打了个转,回了厨房里。
“婆婆,不说我爸爸每回都是十公分的赚,就是我妈妈,本来就瘦瘦弱弱的,生了弟弟身体都还没养好就出去上工了,就这样,每回也都是能赚八公分,绝不赚六公分的,赚回来的粮食养我和弟弟还养不起吗?”江初月拨高声量看着刘芳说。
刘芳舀水的动作一顿,回头惊讶的看着江初月,从没想过,这个平时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大孙女竟然敢反驳自己的话,顿时气的不行,张嘴就要说话,可江初月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我知道,秀秀和大福会说话,能讨你们开心,你和爹爹都喜欢他们姐弟俩,不喜欢我和狗娃。可是,我和狗娃也是你嫡嫡亲的孙子孙女啊,为什么,每次你做了好吃的都只给他们吃,不给我和狗娃吃?”
“秀秀今年也14岁了,她只比我小半年,你上回还说要留她在家里到18岁的,你说女孩子出了门就不是娇花要变成野草了,为什么我才15岁,你就要给我说人家?婆婆,难道只有秀秀才是你的孙女吗?我是捡来的吗?”
“还有狗娃,他不是傻子,他一点不傻,他只是现在还不会说话,反应稍微慢了点,他听得懂我们说的话。只要我们耐心点教他,他都能学会的,你为什么还非要把他扔到山上去?”
江初月一边说着,原本只想把这些话说给爸爸听的,可说着说着,心里蔓延着委屈,曾经想不明白,如今却也不想再去争个清楚,只想撇个干净,可眼泪却有些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
她带着哭腔哽咽了一下,“前几天狗娃感冒,爸爸都说让你给狗娃煮鸡蛋吃了,你却只给狗娃吃了一小口,剩下的就全都给大福了,还说要狗娃让着点大福,可大福是哥哥啊,他都12岁了,狗娃才8岁呐。”
刘芳被江初月说的话气了个倒仰,倒掉葫芦瓢里的水冲上来就砸在了江初月的脑袋上。
江初月疼的不受控制的“啊”了一声,还不待她做出反应,刘芳又一下一下的打在她的背上,疼的她不停的抽气。
“你个小婆娘,看来还真是把你喂饱了,竟然敢这么跟我说话?”
“老娘说要把你嫁人,就是你老子站在这里,你看他敢说个不字吗?”
“还有你那个傻子弟弟,哼,指不定是你妈跟哪个野男人生的,都八九岁了,还不会说话,不是傻子是什么?天天待在我们江家,吃我们的,喝我们的,我已经够仁至义尽了。”
“要不是你老子人傻被你那个女表子妈蒙骗,老娘早把那个傻子给扔到山里去了,让那些豺狼吃了算了,省的浪费家里的粮食。”
“要不是你爹妈能赚公分,你以为我还能容忍你们俩在我家里?
我……”
“啊……”
刘芳后面的还没说完,就被人拽住胳膊往旁边一拉,脚下踉跄了一下。
她惊魂不定的一抬头,就对上了面色阴沉的江建文,刘芳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
说实话,她是有些怵这个大儿子的。
平日里寡言少语地,只知道闷头干活,也从来不计较得失,直到几年前她在家里说要把狗娃那个狗杂种扔到山上去,这个大儿子在家里发了好大的脾气,逼得她不得不低头道歉,这事儿才算是过了。
如今过了几年,若不是此时再次看见大儿子这不善的面色,她差点忘了当初的事儿了。
“建文,怎么?你要对你老娘动手?”刘芳哆嗦着声音说。
江建文目光沉沉地看的刘芳小腿打颤了,他才移开视线,看向被张雪芬抱在怀里正垂着头一脸难受的落泪的女儿,“芬儿,你把小花带回房里检查检查,看身上有没有伤?尤其是头,如果孩子难受,赶紧带着她去卫生室。”
张雪芬看也不看正怒视着她的刘芳,半抱着江初月就回了房。
眼下,厨房里只剩下江建文和刘芳了,没了张雪芬,刘芳在江建文的目视下,心里竟生出了恐惧来。
“建文……”
刘芳刚开了口,就被江建文打断了。
“妈,小花说的话都是真的?”
这话虽说是问句,可刘芳听在耳里,却像是质问一般,顿时炸了。
她一把挣开被江建文钳住的手腕,反手就是一巴掌,声音清脆又响亮,这让在房里的张雪芬和江初月都惊了下。
可当事人江建文,就好像没有感觉一样。
“你个瘪犊子玩意儿,竟然相信江小花那个小畜生的话,来质问你老娘?”
“张雪芬个贱女表子……”
“妈。”江建文沉声打断了刘芳的话,“所以,小花说的都是真的?”
“狗娃是弟弟,还要让着哥哥大福?”
“15岁还不满的小花就要说人家了,只小半年的秀秀就要等到18岁再说人家?”
“妈,这就是你说的,把两个孩子照顾的很好?”
第3章
刘芳眼神闪了闪,“怎么……怎么照顾的…..不好了?有吃有喝的,还……还……”
对上江建文冷厉的眼神,刘芳的话音越来越低,目光时不时的瞟向厨房门口,老头子和小儿子怎么还不来?这是睡死了吗?
江建文看着刘芳躲闪的目光,抿了抿唇,又问了一遍,“你不是说,我和芬儿在外面使劲干活,你在家里把两个孩子照顾的很好吗?”
刘芳张了张嘴,正要开口,她眼尖的看见正往这边走的江老三,顿时像找到了靠山一般,一个箭步,绕过江建文,蹿到了江老三身后,颇委屈的喊道:“江老三,我不活了。我一辈子为了你们老江家做牛做马的,生了儿子养了孙子,结果,这个没良心的江建文竟然还说我亏待了他的孩子。”
“我不活了啊,活不下去了啊,我的亲儿子要动手打我啊~~~”
“我命苦啊,生了个儿子以为是享福的,结果儿子养大了,现在要打老娘了。”
“老大。”江老三不满地看向江建文。
江建文看了眼江老三,眼神里有些漠然,“爸,刚看见妈在打小花,我就问了两句,结果妈就说我要对她动手。”
“真的?”
江建文“嗯”了一声,“不信,你问我妈。”
刘芳看了眼江建文一眼,又对上江老三狐疑的视线,一时不知想到了什么,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嗯”了一声。
江老三见刘芳这样,脸上不满地情绪很是明显,轻“哼”了一声,“都几点了?早饭做好了?”
在江老三面前犹如鹌鹑的刘芳忙说:“没,我现在就去喊小花过来做饭。”说完,就转身朝小花的房间走去。
“妈。”江建文出声,“你刚刚打了小花,今天让秀秀帮你做早饭吧。”
“秀秀还是孩子,怎么……”
话还没说完,刘芳对上江建文阴沉的目光,倏然顿住了,“我一个人做。”
江建文看着刘芳进了厨房,便对江老三道:“爸,我去看看小花有没有受伤。”
江老三“嗯”了一声,没阻止。
房间里,张雪芬帮江初月拉好衣服,“还好,身上只是有些红。头上也没起包,还疼吗?要是疼的厉害的话,我带你去卫生室看看?”
江初月摇摇头,正准备说话,江建文推门进来了。
她看了眼江建文,红着眼眶,低声喊了声“爸”。
江建文点点头,看向张雪芬,见张雪芬摇摇头,便知道没大事。
一时,房间里很安静,只偶尔从厨房里传来几声碗盆摔打的声音,为这个注定不太平的清晨增添了几许伴奏。
“你妈说你昨晚做噩梦了?”江建文问。
江初月双手搅在一起,咬了咬唇,“嗯”了一声,说完,复又抬头看着江建文,眼眶泛红,眼底莹着水光,“爸,你和妈不要去挖堤坝好不好?要是你们真有个万一,我和弟弟肯定在家里活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