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施爸倒是多说了几句,他因最近参与的一个项目,要在国外出长差,半定居状态。他邀请施妤今年过年时来陪陪他。
*
施妤一连喝了几天蜂蜜梨水,果然感觉嗓子舒服了许多。
但她把保温杯空出来,洗干净,放手提袋里。每每清晨上班的时候都提着,然后她下班后,又原封不动地提回了家。
没有了小知遥。
她也没了必须去幼儿园的理由。
施妤就这么一直拖延到了周五,距离下班的五点半,已经过去半个钟头了,她还坐在工位上,鼠标点击格式刷,要把各个表里的数据刷成一致的格式。
领导临走时,路过。
他站在施妤的身后看了一会儿,语重心长地说:“你这样磨洋工,不会给你算加班工资的。”
施妤立即说:“我不要工资,我就单纯地想为公司做贡献。”
领导怀疑:“之前下了班,让临时干点活,结果吵着闹着要走的人,不是你?”
施妤装可怜:“领导,我真有事,让我待会儿吧。”她再纠结一会儿,等错过了幼儿园的关门时间,她直接下班回家。
“行,”领导体贴地说,“那按你下班打卡的点儿,从工资里扣电费。”
关机,起立,背包,拎起手提袋。
施妤在部门领导的关怀注视下,对他深鞠一躬:“领导再见。”
途经一个分叉口,施妤转向了开往幼儿园的路。
车停路边。
她从车上下来的时候,还莫名地有些心虚气短。她从车后面半遮着身子,朝幼儿园门前望了望,此时院门还开着,但她没看见林奢译。
难道是不在?
施妤走进了些,便听见站门前的院长喊:“小林老师快出来,遥遥的姨姨来找你了。”
施妤:……?
闻声,林奢译慌张地从教室里出来了,他手里还拿着把沾了漆的小刷子。他一眼看见施妤,小跑到她面前。但他懊恼地垂下了脑袋,不安地说:“我我手边有点事,你能不能等我下,我很快就做完了。”
施妤还没说话。
院长接过了林奢译手里的刷子,笑着说:“剩下的我来弄,小林老师今天辛苦了,早点下班吧。”
林奢译眼睛一亮:“谢谢院长。”
他明显地高兴起来,还有点羞赧,跟施妤说:“那我们走吧。”然后想起来,着急忙慌地说,“再等等,我去换个衣服。”至少得把他的花边围裙摘下来。
走?
去哪?
施妤不由也有点迷惑了。她不过是想来还东西,这种反而从幼儿园里诱/拐出来一个小朋友的错觉,是怎么回事啊啊啊!
第23章
两人并肩, 出了幼儿园。
施妤对附近不太熟,便由林奢译提议,挑了附近的一家餐馆吃饭。
他给施妤捎了一本圣诞晚会纪念册。
厚重的水晶封页, 烙印着歪扭卡通的花式字体,上面写了日期,班级。因为单只是向日葵1班的纪念册, 所以里面都是1班小朋友们的照片。
施妤随手翻开,为首一张便是开场表演的大合影。
小知遥身兼了领舞的要职, 拍合照的时候,她便站在了最中间。矮小的个头, 卷动的双马尾, 她身穿着蓬蓬公主裙, 小手礼貌地拎起左右裙摆, 正对着镜头在做屈膝礼。
镜头铺捉到了她微微低头的那一瞬间。
她虽没有露出正脸, 但在舞台灯光的照耀下, 她那浓密纤长的眼睫毛,和脸颊若隐若现的酒窝, 却显得她更漂亮了, 尤像是一位真正的小公主。
施妤摸了摸相片里的小姑娘,可爱。
然后她用手指头戳了戳站在小姑娘身边,正在做王子行礼的陈宇宙,讨厌。
林奢译发现了她的小动作,不由笑道:“其实陈宇宙给知遥道歉了。”
施妤:“欸?”
林奢译回想着前两天的情景:“他把他的圣诞礼物重新包装好了,想再送给知遥,希望知遥能喜欢。嗯, 他还跟知遥说了对不起。”
施妤想,最好他的道歉有够真诚。
她问:“遥遥收下了?”
林奢译抿唇, 想忍住笑意:“没有。”
知遥不止没收,她似乎是彻底鼓起了勇气般,还说了一长串的话:大宇宙,你把施妤姨姨做的礼物弄坏了。我可以接受你的道歉,但施妤姨姨也说过,人要顺从自己心里的声音。我真得很伤心,所以暂时还不能原谅你哦。
施妤没想到,她随口跟知遥说过的话,被她记在了心里。
她平时不太爱说话,其实心里有认真想很多呢。
而对于此次的圣诞送礼事件,林奢译做了最后的总结陈述:“这几句话对宇宙打击太大,他闷闷不乐地,连最喜欢的太空玉米都吃不下去了。相信他会好好反思的。”
他还爆了个陈宇宙的小料。
“昨天宇宙偷偷把玉米藏起来,今天中午要送给知遥。但知遥说‘宇宙,玉米好像坏掉了。’他闻了闻,难过地差点又哭了。”
施妤想起了小胖墩那中气十足的哭腔,不由也笑起来。
幼儿园小朋友间的日常,还挺有意思。
施妤好奇地翻看了后面的几张,林奢译便给她介绍。
站在知遥身边的是她的好朋友善善,两个小姑娘时常会靠在一起看画画书。她还有个滑滑梯好朋友,叫旎旎。旎旎到现在都没学会怎么写自个的名字。排队时站在知遥身边,个头和她差不多矮的男生叫浩浩,浩浩挑食,有时会把水果都分给知遥吃……
施妤看了一圈,偏心地觉得,还是她家知遥最可爱。
但林奢译说:“我觉得所有孩子都一样可爱。”
施妤一指陈宇宙:“他?”
林奢译无辜地说:“可爱。”
“他呢?”
“也很可爱。”
他柔声跟施妤解释:“因为我是老师,得要公平的对待每一位小朋友。多多发现他们身上的闪光点,其实每个孩子身上都有值得人喜欢的优点。”
施妤想了想,赞同地点头:“是没错。”
然后她含笑地看向面前的林奢译,难得语气带了点调侃:“你很有当老师的觉悟啊!”
林奢译耐不住,脸色有些发红:“书上这么写得。”
他因为没有教学经验,在课堂之外的闲暇时间,他从院长那里借了很多相关的书籍,自个也会勤加翻看着。
施妤想起来了。
在上学的时候,林奢译的成绩确实一直很好。
他学习刻苦,也时常督促施妤和他一起写作业。在林爸每每喝得酩酊烂醉,打砸摔东西的时候,他拎着书包,偷偷敲她家的门,只说:“我数学还差两道题,就写完了。”
他的课本被同学扔进垃圾桶,也被林爸撕烂过。他的习题册上沾了点点的酒渍,他拿橡皮擦了很久,擦不掉,施妤便给他买了几本备用。放在她家,他用完一本,再来找她换新的。
然而在高二那年,林家出了变故。
林爸去世,林妈入狱,林奢译的成绩在此之后也一落千丈,直至最终,两人闹翻,她托人打听之下才惊觉,他甚至没有参加高考。
他原本可以拥有更加光明的未来。
念及此,施妤一时心里难过起来,低头吃饭,不愿再说话了。
林奢译给她舀了一碗汤。
汤是西红柿蛋花汤,施妤拿小勺,小口小口地喝。
林奢译觉得她这样很可爱,看了一会儿。他故作漫不经心地,换了个话题,问她:“元旦有安排吗?”
施妤闷闷地说:“没有。”
林奢译小心地窥看着她的脸色,试探地说:“我要回家一趟。你有要我帮忙捎带的东西吗?”
“回家?”
施妤还反应了一会儿。
林奢译只好说:“回h市。”那个他们俩彼此是对门邻居,一起长大、再分开,施妤再也没回去过的地方。
他尝试着把语气放和缓,避开那些沉重和尖锐的现实,单只提及一些轻松愉快的回忆:“你还记得崔奶奶吗?这几年她还很担心你,一直在寻问你的近况。”
施妤记得。
崔奶奶和崔爷爷一起住在他们楼上。一对年迈的老夫妻,养了一只摇尾巴很欢快的吉娃娃。崔爷爷腿脚有伤病,上下楼不方便,便时常只有崔奶奶扶着楼梯,慢吞吞地下楼,出门采买。
有时遇上施妤和林奢译放学,他们会帮崔奶奶把东西提上去。
在林爸歇斯底里的发酒疯,和林妈惨叫哀求的时候,整栋楼上悄无声息地,也只有崔奶奶会不顾自己的安危,“嘭嘭”地敲林家的门:“别打了别打了,夫妻俩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你这是家暴,你再打,我就报警了啊!”
也就在那一次。
像是按下了暂停键,原本剧烈吵嚷的屋内,林爸和林妈的声音突然都消失掉了。崔奶奶站在门口,静静地等上会儿,里面再没有传出一丁点的声音。
“不打了?不打就好,有事说事,别整天打打闹闹,吵得我们这些个邻居也不得消停。”崔奶奶一边嘀咕着,扶住楼梯把手,转身要上楼。
林家的防盗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林奢译的脸上有被波及到的青淤,还有溅到的凌乱血迹,他平静地说:“奶奶,能不能麻烦你帮忙报个警?我妈她好像快不行了。”
施妤一直尽量让自己避免回想这些记忆。
但林奢译提及崔奶奶,她的思绪不受控制了般,往昔的一幕幕都在她脑海中迅速地闪现起来。那一天,警笛长鸣,隔壁出了命案。
林叔叔死了。
两名警/察也铐走了林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