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

  凌芝颜:“周太守!”
  周太守根本不回应他?,他?尖锐的?嗓音忽高忽低,混在严言和白凡的?怒喝声中,很是底气不足。
  “周长平,你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着实冤枉啊,当时情势紧急,我当然以救人为先啊!”
  “怎么?周太守这就?急着抱花氏的?大腿了?”
  “严公,您这说的?是哪儿的?话啊,花一棠也是我治下子民?,我总不能看着他?去?死——冯公,你醒了——哎哎哎,怎么又晕了,大夫,继续扎针啊,不要?停!”
  好一个人仰马翻,鸡飞狗跳。
  肩头刺痛,林随安眼皮抖了一下,麻药效果渐渐消失了。
  “忍一下,马上就?好了。”月大夫道。
  林随安集中精力继续听,强迫自己忽略身体的?痛感。
  高判司:“没有周太守的?命令,我这……不好办啊!”
  凌芝颜:“都什?么时候了,还如此推诿扯皮!简直是荒唐!”
  花一棠:“祁元笙来了吗?!”
  一个低低声音响起,“在。”正是祁元笙。
  “你对?司户曹的?卷宗可熟悉?”
  “尚可。”
  “西南城十二坊的?熟悉吗?”
  “尚可。”
  “你来写!”
  “是。”
  高判司:“花四郎,这这这不合适吧!府衙行事怎可这般胡来,就?算你们花氏只手遮天?,这也太过分——”
  “啖狗屎,穆忠,把他?拖走!”
  高判司的?声音消失了。
  林随安笑了一声,月大夫缝完最后一针,快速涂药包扎,帮林随安拉好衣衫,用两夹板固定林随安右臂,“你和花家四郎很熟?”
  林随安:“不熟。”
  “半月之内,不要?用右手,半月后,再?来医馆复诊,”月大夫手下不停,眉头高高挑了起来,“木夏来的?时候,说花四郎特别交待,让我务必用尽平生所学救治他?的?挚友知己。”
  还挚友知己?这话说出?来花一棠难道不害臊吗?!
  “我和花一棠才认识几天?……”
  说到这,林随安自己先愣了,原来她和花一棠相?识的?时间这么短,为何感觉过了许久。
  “才认识几日,就?能不顾性?命去?救他?,你和花四郎很像。”
  “哈?”
  “他?也是这般,总是不顾自己安危去?救人,”月大夫示意裴诗均等人撤下帷幔,“即便那个人是他?的?死对?头。”
  风吹了起来,层层叠叠的?帷幔轻盈飘落,染上了月光的?颜色,如梦似幻。
  林随安看到了朦胧光晕中的?花一棠,他?鹤立鸡群站在人群中央,飞速筛选着十三管事、净门、府衙户籍的?三方消息汇总,手持毛笔在坊图上勾勾画画,时不时和旁边的?凌芝颜窃窃私语,凌芝颜看他?的?表情越来越震惊,突然,花一棠抬眼,直直看向了林随安,双眼晶亮,如夏夜星辰。
  林随安左手提起千净,快步走了过去?,花一棠露出?她熟悉的?嘚瑟笑脸,指向坊图西南角的?月重?坊,“我找到了!”
  林随安点头:“走。”
  *
  花一棠最终找到的?谜底,是月重?坊内的?一所米行,从坊图上看,店面只占很小的?面积,后面大片空地登记的?都是米仓,但根据花氏管事对?扬都米行的?出?入库记录,每月这间米行出?库入库的?米粮数量都不多?,最多?支撑十几口?人的?口?粮。
  净门给出?的?消息更奇怪,这间米行的?掌柜很少开店,基本是开五日,休十日,开店的?五日,买卖也很少,最奇怪的?是,来买米的?,都是书生,尤以赶考的?士子居多?。
  张长老还特别提出?一点,这些士子皆是扎堆入店,常常一待就?是好几个时辰,离开的?时候,皆是面带喜色,足下生风,好似在米行里吃了顿饕餮大餐。
  最后,是祁元笙回忆出?的?司户曹的?店铺造册记录,这间米行地契最初登记的?户主是一名胡人,名为兰兰奇,十年间从未转卖易主。兰兰奇在扬都只有这一间铺子,但除此之外,关于兰兰奇的?所有户籍信息皆不可查。
  “兰兰奇是假名,假身份,这间米行背后另有其人,而且做的?也不是米行生意。这是最可疑的?一家铺子。”花一棠猛拉马缰,马嘶贯穿夜空,木夏备得都是千里良驹,尤其是花一棠的?这匹,全?身雪白,没有一根杂毛,再?加上身后穆氏商队的?人,各家纨绔的?华丽马车,那叫一个浩浩荡荡,威风八面。
  周长平又要?照顾晕过去?的?冯松,又不想放过这个立功的?良机,更不敢招惹花氏,只能用马车拉着冯松,带着队伍远远跟在后面,明明是正儿八经的?巡城卫、不良人和衙吏,风头却都被花氏盖过去?了,很是憋屈。
  米行的?门面很普通,和普通的?商铺没什?么区别,此时大门紧闭,店内一片黑暗。
  “如果不是米行的?买卖,那是什?么买卖?”凌芝颜问。
  林随安不觉念出?了那首歪诗:“书香藏臭色令昏,一腔污秽出?文门……”
  凌芝颜:“莫不是暗娼妓馆?”
  “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花一棠退后两步,举着扇子气势万千向前一指,“给我砸!”
  穆忠带人提锤就?抡,可刚砸了两下,店内突然灯火大亮,门板一开,一帮凶神恶煞的?汉子手提长刀鱼贯而出?,打眼一看竟有好几十人。
  “什?么人,竟然擅闯私宅?!”
  “找死吗?!”
  “你们知道这是谁的?地盘吗?!”
  “喔嚯,果然不是正经铺子。”花一棠笑得春花灿烂。
  为首的?汉子脸色变了:“花家四郎?!怎么——”
  “让让!让让!”周太守率一队不良人挤了过来,“大胆贼人,竟敢绑架冯家三郎,还不束手就?擒,开门放人?!”
  “周太守,这其中定有误会!”米行中匆匆走出?一名掌柜模样的?人,连连抱拳道,“我们都是本本分分的?生意人,绝不可能做掳人害人之事,定是弄错了。”
  花一棠嗤笑一声,“一个米行,不进货不出?货,不卖米不开门,还养了一堆穷凶极恶的?打手,周太守,这贼人是把你当傻子耍啊!”
  周太守大怒:“一派胡言,我见你尖嘴猴腮,牙尖嘴利,一看不就?是好人,此米行定有猫腻!给我好好的?搜——”
  “且慢!”米行掌柜上前两步,压低声音道,“周太守容禀,这个铺子,其实是冯氏的?产业。”
  周太守一怔,忙看了花一棠一眼。
  花一棠手敲扇子,诧异道,“啊呀,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啊,周太守,冯公不就?在你的?马车上吗,赶紧派人去?问问啊。”
  掌柜双眼一亮,“冯公在何处?!”
  周太守忙前边引路,“因为冯氏三郎的?事,急火攻心?晕倒了——”
  二人快步走向队伍后的?马车,凌芝颜看了花一棠一眼:“怎么回事?”
  花一棠笑了:“他?若不说这是冯氏产业,我还以为找错了地方,他?如今认了,我更确定谜底就?是此处!”
  凌芝颜:“你疯了吗,若真是冯氏的?地盘,冯松就?在后面的?车上,怎么可能让你搜店——”
  凌芝颜后面的?话说不出?来了,因为花一棠的?笑容仿佛黑夜里怒放的?红牡丹,明艳得耀眼。
  林随安松了松左手腕,虽然不顺手,但应该问题不大。
  凌芝颜:“难道你——”
  “兄弟们,一起上!”花一棠话音未落,林随安已经一马当先冲了进去?,千净并未出?鞘,挥成了大棒,左抡右甩,纵跃飞踢,径直在打手中间撕开了一道口?子,穆忠率穆氏商队的?伙计第二梯队,实力碾压,纨绔们第三梯队,全?程捡漏杀后场,轰轰烈烈冲进了米行后院。
  一入院,林随安便发觉了不妥,这里完全?不像一间米行,庭院宽敞,回廊精致,甚至还做了小桥流水假山,整体建筑风格颇为雅致。
  “难道真是暗娼妓馆?”凌芝颜惊道。
  林随安侧目看了一眼,他?和明庶、明风拳头上都带着血,气息急促,显然也是趁乱打杀了进来。
  “不对?,”花一棠转目四望,颇为诧异,“这个地方怎么看起来像——”
  “哎呦,这不是冯氏私塾吗?”
  “不对?不对?,比冯氏私塾小多?了。“
  “可是你看那座屋子,和冯氏私塾的?书堂很相?似啊。”
  “对?啊,我们可是在冯氏私塾打过架骂过人的?,绝不会认错!”
  纨绔们七嘴八舌道。
  凌芝颜愕然:“这算什?么?地下暗塾?”
  林随安更愕然:难道这个时代也要?双|减,严禁课外辅导班?!
  “住手!你们都给我住手!”周长平、严言架着的?冯松跑了进来,急声大呼,“都是误会!”
  冯松应该是刚清醒,脸色发青,双眼赤红,腿脚都不利落了,指着花一棠的?手臂狂抖,“花、花花花一棠,你在做什?么?!”
  “我在帮冯公你找儿子啊!”花一棠啪一声甩开折扇,裴诗均率一众纨绔哗啦啦迎了上去?,正好和不良人对?上,纨绔自然不是不良人的?对?手,但个个都是碰瓷的?高手,只要?不良人轻轻一碰,就?纷纷倒地,嗷嗷哭喊,撒泼打滚,好不无赖,再?加上穆氏商队的?伙计和净门的?人向前一围,顿时将周长平和冯松的?队伍挡住了。
  冯氏的?怒吼声中,花一棠步履如风走到正堂门前,一脚踹开门板,堂内窗明几净,摆着木案、坐席,桌上是笔墨纸砚,还真像个普通的?私塾。穆忠率人一拥而入,四下翻找,凌芝颜抓起一块墨条闻了闻,“这是好几年的?陈墨,许久没人用了。”
  “这间书堂的?面积不对?,太小了。”花一棠摇着扇子转到了夫子桌的?屏风后,敲了敲墙,墙后是空的?,里面还有一个空间。
  “是暗室!难道冯愉义藏在里面?”凌芝颜道,“找机关!”
  花一棠:“没时间了,给我砸——”
  “没时间了,都让开!”林随安咬住剑鞘,左手拔出?千净,反手扬刀一撩,咔嚓劈开了半面墙,众人鱼贯而入,果然,是一处密室,颇为宽敞,大约有外面书堂一半大小,依然摆着整齐的?桌案,桌上依然有笔墨纸砚,唯一不同的?是,四周还多?出?了一圈书架,上面整整齐齐叠着轴书,挂着书签。
  密室里一览无余,空无一人,没有冯愉义。
  完蛋了!不会真找错地方了吧?
  林随安瞄了花一棠一眼。
  花一棠的?脸色也不甚好看,皱眉上前捏住那些书签观察,突然叫道,“凌六郎,你来看看。”
  “什?么?”凌芝颜快步上前,扫了眼书签,抽出?轴书哗啦展开,细细读过,神色愈发诧异,“这是七年前科举常科明经三礼科的?考题,后面写的?是答题思路和要?点。”
  “这个呢?”花一棠又抽出?一卷。
  “五年前常科进士科考题。”
  “这个呢?”
  “四年前常科明经五经科考题。”
  “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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