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节
秋冬道,“奴见着他了,看着其貌不扬,没想到竟然是李大家……可让我见着活的了!”
陆银屏笑了笑,又咳了两声。
秋冬赶紧将她身上披着的裘衣褪下,另取了件大麾裹了她。
“您的脚怎么湿了?”秋冬指着她被浸湿的鞋面道,“陛下也是!您俩去玩水了?”
陆银屏笑着看了看天子,见他面容阴阴沉沉,不像是开心的模样。
“去取新鞋袜过来,给陛下换了。”陆银屏牵着他的手向内走,“我去见老师。”
天子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淡笑道:“朕同你一起。”
陆银屏稍一踌躇,却被他拦腰抱了起来,朝着她住的阁楼走。
这一路,他走得有些慢。
陆银屏自然知道他为何这样纠结,伸了胳膊亲亲热热地搂了他的脖子,想了半天不知道怎么说,最后才小声地道:“别担心……无论你以前是什么样子的,我都喜欢你。”
拓跋渊嘴角沉沉,能看出来笑得十分勉强。
她喜欢的是现在的他罢了。
从前?从前的他是什么样子?怕是连他自己都厌恶。
进了房内,二人猛然发现小鱼也在。
小鱼瞧见他们这副模样,睁圆了眼睛指着陆银屏道:“你都多大了还叫你舅舅抱着?!”
陆银屏被说得老脸一红,也顾不得自己说过他童言无忌的话了,张口道:“快滚快滚!”
“老大不小了,还粘着舅舅,你这样的三岁上都断不了奶……”小鱼不情不愿地慢慢向外挪,中间还说了句大实话。
陆银屏最恨人拿她断奶说事儿,脱了湿透的鞋子拎在手上,直直地朝他砸过去。
小鱼灵活地避开,一溜烟跑远了。
拓跋渊褪下她脚上另外一只鞋,用榻上的薄被捂了她双脚,对她道:“等秋冬打了热水来你先泡一会儿,朕去帮你见他。”
陆银屏听后,抓了他的手摇头道:“不……你还是别去了,老师是来见我的,我又是泡脚又是换衣裳的,哪有个学生的样子……”
虽然她从前也没有个学生的样子,将李璞琮气得不轻。
只是许多年未见,如今居然在东海郡碰上了
苏婆拿了新鞋袜来,秋冬使了人抬了两盆热水进来。
苏婆将鞋袜放在案上,对天子行了一礼后道:“李大儒在亭子里看到娘娘了,老奴说您在此地养伤,他说您休息一下再去见他也不迟。”
陆银屏将双脚浸入热水中,舒服地叹了一声,笑道:“老头子现在什么模样了?”
苏婆也抿着唇笑:“李大儒还是像从前一样。”
“必然一样,因为老头子已经老得不能再老啦。”陆银屏泡着脚蹬了蹬,见身边人一直不说话,也跟着闭上了嘴。
泡完脚后,她顾不得重新换衣裳,便去前厅见李璞琮。
然而她的屁股刚离了座位,身边人便又牵了她的手,对她道:“一起去吧。”
陆银屏怔了一下,随后摇头。
“没关系,我一个人去就成……”她望着天子的眼睛慢慢道,“我将他打发走就来见你……”
拓跋渊与她十指交错,牵紧了她的手,低声道:“他可不是那样好打发走的。”
说罢,二人便一道出了门。
秋冬看在眼中,疑惑地道:“怎么?娘娘是不想让陛下瞧见李大家?”
苏婆心里跟明镜似的,正要同她解释,便见李遂意从门外探了个脑袋进来:“陛下呢?”
帝妃和好的事儿一刻不到几乎传遍了整座山,李遂意寻人也由着漫山遍海变成了只此一隅。
“陛下和娘娘刚走,你没碰上他们?”秋冬道,“去前头见李大家了。”
李遂意一听,缩回了头。然而过了片刻,又探了进来。
“陛下跟着娘娘一道去了?!”他神色有些复杂地道。
秋冬眼瞧着李遂意和苏婆的神情都跟以往不大相同,面上疑色更深。
“怎么?这天底下还有陛下见不得的人?”秋冬奇怪地道,“你俩都怎么了……李大家难不成还是靖王的人?”
李遂意没同这丫头掰扯,扭头便走。
玉蕤知道这其中自然有自己听不得的事,也寻了个借口走了出去。
秋冬见一个两个的都离开,便扯了苏婆问:“好婆婆,发生了什么事儿?李大家到底怎么了?”
苏婆拗不过她,叹了口气问:“你是后来才来伺候小姐的,从前的事儿自然不知道。”
秋冬的确是后来才来的,比春夏和玉姹都晚了好些年。
那时陆银屏已经从李璞琮的私学回了夏老夫人那处,不知道从前的事。
“四小姐在李大儒那儿时,同崔旃檀他们是同门师兄妹。”苏婆慢慢地道,“世人皆知李璞琮大弟子崔煜,二弟子裴慕凡……中间几人暂且不说,关门弟子便是……”
“是咱们四小姐!”秋冬自豪地道。
苏婆却摇了摇头:“在未见到陛下之前,我也以为是这样。”
秋冬听后一愣。
“您这话什么意思?”秋冬皱着眉头问道,“怎么跟陛下扯上了……难不成陛下还是李大家的学生?”
“是。”苏婆淡淡地道。
李璞琮坐在大厅内,手边是一壶已经放冷了的茶。
“这丫头……”他摇头,“顽劣,还是这样顽劣……”
“顽劣学生拜见只配喝凉茶的老师。”陆银屏从门外走入,对着他躬身行了个大礼,“老头子,别来无恙?”
李璞琮抄起手边的拂尘甩在她背上,骂道:“死丫头!”
话音刚落,他忽然看到了陆银屏身后的人。
那人的身躯挡住了厅外的光,一身玄衣显得越发高大阴沉。
“老师。”天子双手交叠在一处,深深地拜了下去。
第三百九十四章
师生
李璞琮蹙了蹙眉,望着眼前的一揖到地的青年,浑浊苍老的双眸中是浓浓的疑惑。
“你……”他站起身来走到天子跟前,道,“抬起头来。”
陆银屏垂下了双手,静静地立在一边。
拓跋渊挺直了身子站好,并无局促之意,微微低下头望着李璞琮。
李璞琮望着他看了足足有半刻钟,眼神变换了不知道多少种,却看得陆银屏越发心惊肉跳。
她出声打断道:“老师,这是……”
“四四。”拓跋渊道,“你先出去一下。”
陆银屏手下动作一顿,想了想,依然听了他的话,三步一扭头地出了门。
这一出门,便瞧见远远赶来的李遂意。
“娘娘!娘娘!”李遂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陛下呢?!”
陆银屏不答,从上到下地打量了他一番,随后扯起嘴角冷笑道:“没想到李内臣知道的蛮多嘛……”
李遂意让她看得浑身发麻,讪讪笑道:“奴不过是供陛下使唤的罢了,能知道什么……”
陆银屏正准备刺他几句,却听到屋内一阵杯碗碎裂的声音。
二人皆是一惊,慌忙走进去看。
“狼
天子站在原地不语,听到身后又响声,微微侧目,便看到门外两只脑袋叠在一起正拼了命往这处瞧。
李璞琮自然也看到了他们,又摸起桌上一只茶碗来狠狠向他们脚下摔去。
随着又一阵儿噼里啪啦声,还夹着的李璞琮的怒吼:“还不快滚?!”
陆银屏缩了回去,揪着李遂意回到院中,对他道:“你滚……”
李遂意心里也有些怕
“奴滚了,娘娘呢?”他哭丧着脸问。
陆银屏理了理衣饰,大模大样地向前走,边走边道:“里头的不仅是我师弟,还是我夫婿,我不能滚,我得同他一道站着受罚……”
李遂意听到那声「师弟」后先是一怔,随即便明白过来
藏着掖着的他们此时倒有些像跳梁小丑了。
陆银屏走进来,见李璞琮正指着天子的鼻子骂。
“你失踪的这些年可曾想过老朽这个老师?这个时候假惺惺地拜我,还不是为的……”恰好此时看到陆银屏,指着她道,“原都是为了你这师姐……老朽当你是学生,你当老朽是你手中盘的珠串,是供你想起便把玩,想不起便丢在一边的玩意儿?”
拓跋渊的面上带带了丝苦涩,见陆银屏在一旁进进出出,心里拿她毫无办法,又揖礼道:“学生有难言之隐……”
“难言之隐?!”李璞琮实在没能忍住,继续破口大骂,“放狗屁!你当了皇帝,现在告诉我有难言之隐?!”
陆银屏老老实实地立在一边,一动未动,等着李璞琮骂完。
瀛州大儒李璞琮,此时一张名嘴倒出的尽是些污秽之词。
“你能有什么难言之隐?!老子看你如今活得最自在!”李璞琮的脊背虽有些弯,也足足矮了天子一个多头,却还是仰着脸唾沫横飞地指着他骂,“消失了十年的人如今执掌天下!三宫六院!还娶了你师姐!你才是这天底下第一恣睢的人!如今告诉我你有难言之隐?你有什么难言之隐?!”
如今的李璞琮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的粗布棉衣,面对锦衣华服甚至高了自己一个多头的天子毫不露怯,不顾身份,不顾礼节,只顾自己骂得爽快不爽快,将当今天子骂了个狗血淋头。
陆银屏在一旁安静如鸡,压根就没有一丝一毫要上前帮忙说话的意思。
拓跋渊斜睨了她一眼,知道今日算是难以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