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

  他是第一次谈恋爱,笨拙又幼稚,完全依着本能行事。
  有时候犯嫌起来,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讨厌。
  但他控制不住,一在向悠面前他就本性毕露。
  在她面前,他是放松的,快乐的,自由的。
  再也没有人像她一样,能让他全身心地做自己。
  天一亮,他顶着个黑眼圈,匆匆拾掇了一下自己,便赶去了机场。
  他什么也不要想了。
  去他大爷的前途未来梦想,什么空洞又飘渺的东西,他只知道,他爱的人真的要离开他了。
  向悠是一个多么容易心软的人啊。
  无论之前他怎么惹她生气,最后她都会原谅他。
  每次遇到乞丐,她总会捐上一点,看到瘸腿的小猫,都会红了眼眶。
  但是那天,向悠突然变得很残忍。
  直到她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野里,他坐在座椅上,终于躬下背脊捂住脸,哭得颇为狼狈。
  上一次这么大哭是什么时候?
  是高二的那节体育课,他以为向悠答应了别人的告白,拼尽全力想去挽回,还被她狠狠嫌弃了一句。
  那次是以为要失去她。
  但这次是真的。
  回来后他请了个年假,魂不守舍地度过几天后,终于决定重新做人。
  爱情不过是身外物,可能也没那么重要——
  不是吗?
  不然向悠怎么能轻飘飘就放下。
  她能做到,凭什么他做不到。
  孟鸥开始努力工作,努力赚钱。
  繁忙有一个好处,就是能把他的大脑塞得满当当的,无心再想其他。
  实在撑不住的时候,他就去找邹旭。
  邹旭的身上好像有着源源不断的动力,永远不会觉得累。
  每每看到他,孟鸥便会被激励几分。
  但总有些邹旭都帮不了他的时刻。
  其实每年回老家的时候,他都会从昌瑞转车,在那里停留一天。
  也没指望真能大海捞针地找到她,只是看看她生活的城市,走走她走过的路,恍惚间仿佛也能感受到她的气息。
  直到有一次,他真的看到她了。
  准确来说,是他们。
  向悠穿着一条米色的长裙,层层叠叠的纱看起来很温柔。
  比它更温柔的,可能是她牵着旁边男人的手时,脸上露出的表情。
  原来那种表情,不是只有对着他才能展露的。
  那里是一派岁月静好,而孟鸥下意识把自己藏进阴影时,像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
  他的人生也确实一瞬间黯淡下来了。
  在这之前,他总有些不切实际的期望。
  总觉得只要向悠还是独身,他们就还有机会。
  哪怕他根本不知道,要怎么解决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问题。
  但现在,这点飘渺的希望,也像劣质泡泡水吹出的泡沫一样——
  颤巍巍地飘到一半,便“啵”一声炸得无影无踪。
  其实这些年,也有不少姑娘向他表示过好感。
  她们都很好。
  但她们都不是向悠。
  之前拒绝她们,是总幻想着他和向悠还有机会。
  那现在呢?
  他好像依然没办法建立一段新的感情,哪怕只是想想,都觉得很奇怪。
  和别人牵手、拥吻,对着别人说爱……
  向悠是怎么做到的?
  怎么他就这么无能?
  那就算了吧。
  可能他也要向邹旭学习,什么爱情不爱情的,都没有事业来得重要。
  他该把眼光放长远点,不该被小情小爱所囿。
  出差通知发下来的时候,孟鸥对着上面的地名哑然失笑。
  怎么偏偏就是这个地方?
  因此拒绝未免有点儿荒唐,更何况,他觉得自己已经走出来了。
  那里只是一座住了上千万人的普通城市。
  上千万个、对他来说无关紧要的人。
  出差很顺利,他甚至提前半天完成了工作。
  最后剩下半天的空闲,他在酒店待得有些无聊,决定出去逛逛。
  直到现在,
  他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迈出这一步。
  除了那些地标建筑,其他地方其实就是些很雷同的街区。
  孟鸥百无聊赖地在街上走着,观察来往行人——
  这是向悠的爱好。
  每每两人牵手走在路上时,她的目光总是很专注。
  有时候孟鸥很好奇她在看什么,顺着看过去,看到的也不过是些稀松平常的景象。
  可向悠却能给他分析出不同的东西来。
  他真的很好奇,向悠的脑子里到底装了多少稀奇古怪的东西。
  可怜孟鸥没那么有趣的脑子,所以也看不到什么有趣的事物。
  人、人、人,千篇一律的人,无聊的人。
  在孟鸥眼里,他们分别是走路的人、看手机的人、听歌的人和喝咖啡……
  和向悠。
  隔着一道玻璃窗,他奇迹般地又看到了她。
  她穿了条宽松的白裙子,坐下来的时候裙摆总是蓬起一块,很像怀里抱了个气球。
  有时候孟鸥闲得无聊,会帮她拍拍平整——
  当然也会犯贱地顺势拍拍她的肚子,开玩笑说“听听西瓜熟了没有”。
  毫无例外,最后总会挨得向悠一顿打。
  孟鸥常常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点儿贱。
  总喜欢惹向悠生气,然后被她打上一顿。
  他就这么站在窗边看她。
  人来人往间,唯有他驻足于此,目光灼灼,像个奇怪的偷窥狂。
  向悠可能又开始自顾自陷入沉思了。
  她机械地搅拌着咖啡,目光涣散,都没注意到窗边还有个人。
  其实,有什么好看的?
  她已经有另一半了不是吗?
  但他挪不开自己的眼和腿。
  渐渐地,他的目光开始游移。
  不再只专注于向悠,也开始频频看向店门口。
  他在犹豫要不要进去。
  明知对方有对象的情况下,还去贸然打扰前任,这是个很不礼貌的行为。
  更严重一点说,很不道德。
  而向悠是个道德标准极高的人。
  但孟鸥不是。
  他
  低俗、下流、无耻。
  他就想见她一面,就想坐到她面前,和她说说话。
  他知道她有对象,也知道自己见不得人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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