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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1节

  可是那些人说的话,他一句也听不进去。
  他只知道他的解语花落了,他的忘忧草枯了。
  没有人能和他感同身受,他们只想要把她快些下葬,一了百了。
  可是义宁公却舍不得,一想到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老公爷就心如刀割。
  他坐在地上一边流泪,一边轻轻抚摸画像上的人。
  她的发丝是那样的细软,她的眼睛是那样的明亮深情。
  她樱唇微张,好像要对自己说什么。
  她莲步轻移,好像要靠近自己。
  比起如今躺在棺中那苍白的脸色,紧闭的双眼,绣像上的人儿才是那个陪在他身边活色生香的霜卿啊!
  “公爷节哀吧!自古人死不能复生。这绣像权可做个念想,悬于静室,受香烟一缕;倾诉愁肠,也算有形迹可托。”陆侯爷轻声道。
  “百里老弟,你实在有心了。这份情谊,我徐某始终记得。咱俩之前的不快,一笔勾销啦!”义宁公点头道,“这绣像我会加倍爱惜,待百年之后,随我葬入地下,也算应了我和霜卿的誓言。”
  “公爷是性情中人,在下由衷感佩。”陆侯爷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夫人可是千叮咛万嘱咐,为了娶个好儿媳妇进门,务必将姿态放低再放低。
  “见笑了,”义宁公擦了擦眼角,“道理我都懂,只是放不下。”
  又看了一眼棺木,叹息道:“你们且都出去吧!我再跟她说几句话。”
  众人听他如此说,全都松了一口气,知道这是最后的道别了。
  于是忙都出去,管家更是把陆侯爷等几位贵客请到客室去饮茶。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义宁公怀抱着绣像缓缓走了出来。
  “盖棺下葬吧!”义宁公语声苍凉地说道,“总有我让她入土为安才好。”
  管家赶紧示意府里的下人动手,众人连忙将棺盖盖上,又钉上钉子。
  然后发丧抬棺,从后门出去了。
  徐春君在陆家睡了一上午,又吃过了午饭才回家去。
  陆夫人道:“公爷这会儿还没回来,事情多半是成了。等明日我回去,跟你说细情。”
  徐春君笑着答应了,坐了马车回家。
  到家后先去看了太婆婆和婆婆。
  方氏如今日子过得顺心,竟比前几年看上去还要年轻,见了徐春君就说:“我跟前伺候的人多的是,你快去歇着吧!没的立什么规矩!”
  “并不是立规矩,就是过来瞧瞧。”徐春君笑着说。
  “你比戏台上的哪吒还厉害呢!也快有三头六臂了。”方氏笑道,“你大姐姐打发家里人送了些东都的特产,我和老太太都不吃。
  叫拿出一半给你娘家送去了,下剩的都放到你那边去了。”
  徐春君笑着道谢,说:“敢情最后都便宜了我了。”
  “什么叫便宜了你?你不是自家人么?”方氏道,“你不在家这一半日,无着没落的。早起去衙门了,得过午才回来呢!”
  徐春君微微红了脸没说话,又坐了片刻方才回自己房里去了。
  到了过晌,郑无疾野马似地奔了回来。
  见了徐春君先和她闹一气,问她怎么现在才回来。
  “不是告诉你帮姑姑做活吗?”徐春君说。
  “什么活儿那么急?你可得跟我说说,我惦记了一天一宿了。”郑无疾颇有怨言,“下次不叫你一个人去了,除非我跟着。”
  “瞧你,怎么防姑姑跟防什么似的?”徐春君好笑地看着他,“那可是你亲姑母。”
  “那又怎样?那也不能动不动把你留下。”郑无疾委屈道,“你不知道我昨晚是怎么熬过来的,离了你我根本睡不着……”
  徐春君的脸又红了,咳嗽了两声才跟他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郑无疾听完之后笑道:“许公爷还真是个情痴啊!他家儿子却是个死古板不解风情的。
  如今我们同在一个部里,平素想跟他说句笑话也难。”
  “姑母是为了她家三小姐,不然也不会这么费功夫。”徐春君道。
  “不信还有谁比你好。”郑无疾一脸自得地说,“姑母也没办法,若不是你当初进京时她家遇之还小,估摸着她就会把你留在自己家了。”
  “越说越没谱了。”徐春君白他一眼道,“我睡足了,咱们到街上逛逛去吧!”
  “难得我夫人今日有雅兴,为夫我必须奉陪啊!你说吧!要去哪里逛?”郑无疾忙问。
  “沿着百贤街一路走过去,选一家酒楼,吃点喝点就好。”徐春君说。
  “那有一家新开的江南馆子,应该合你胃口。我本来也预备着这几日带你去呢!”郑无疾虽然收了心,可玩乐的本事不减。
  毕竟打小儿就是这么过来的。
  第500章 大义
  春寒料峭二月天,残雪消融处已经有草芽冒了出来。
  皇上每天下了朝,若不是特别忙,都会陪岑云初在向阳的地方散步。
  岑云初已经有了快八个月的身孕,皇上知道,那是个皇子。
  “皇上有心事。”岑云初不是在问,而是在陈述。
  皇上闻言叹了口气说:“你太聪明,什么都瞒不过你。”
  “皇上也没有必要瞒我,该知道的早晚都要知道。”岑云初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侥幸的人。
  她的容貌有多美,她的心性就有多强。
  皇上却不忍,握了她的手说:“这人只要投生在世间便总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哪怕朕贵为九五之尊也是一样。”
  “皇上是万民之主,所谓帝王之肩不可稍歇,帝王之责不可旁贷。
  臣妾之所以心甘情愿跟您回宫,首先是因为您是一位贤君。
  否则以云初的心性,便是一死也不会相从。”岑云初不似一般女子那样儿女情长,她的眼界甚高,心胸也宽阔。
  “这么说,多亏朕不是个昏君,否则就无法让你相伴左右了?”皇上笑了。
  “那是自然,皇上若不圣明,我跟了您只会被冠上祸国殃民的名头,为后世唾骂。岂不冤枉!”
  岑云初的傲气丝毫也不叫人厌恶,因为她从来也不会无理取闹。
  “好好好,朕的云初最深明大义。”皇上宠溺地看着她,“朕是觉得对不起你。
  今日吐蕃使者觐见,说吐蕃王想要与我朝会盟。”
  岑云初听了就说:“这是好事,吐蕃近三十年来,一直不肯臣服,在西疆屡生事端。
  前几任皇帝也曾试图与之和亲或会盟,吐蕃赞普皆不应许。
  如今,他们既然主动示好,倒真是个难得的机会。”
  “朝中众臣也是这般说,朕也知道这个机会难得。”皇上道,“只是吐蕃赞普有所顾忌,不肯进京。想要与朕在虎山会盟。
  那里距京城两千余里,往返再加上会盟至少要两月之久。
  你再有一个多月就要生了,朕不能守在你身边,实在担忧得很呐!”
  皇上也是有心结的,当初他的侧妃便是在生产时遭了暗算。
  那一次他也是因故没能陪在跟前,是以铸成大错,悔之不及。
  等到他遇见了岑云初,便想着无论如何要护她周全。
  可惜人算不及天算,偏偏赶在这时候,重大国事摆在了眼前。
  “皇上不必为臣妾担忧,”岑云初主动拉起皇帝的手说,“国事当前,自当以国事为重。
  与吐蕃赞普会盟,可解边疆数十万百姓忧患,更有望开创几十载的太平盛世。
  这一切,非圣上亲去不可得。这事只有一条路可走,万不可因我而废止。”
  “可是你……”皇上看着岑云初,眼中隐隐有泪光,“你留在宫中,何其危险!”
  岑云初如今经不得任何颠簸,因此不能随驾出行。
  如果勉强伴驾,就算能平安诞下皇子,这一路辛苦颠簸,产妇和婴儿如何能承受得住?
  到时候不用别人陷害,就已经陷入困顿了。
  可留在宫中也甚是凶险,不用想也知道,一旦皇上离宫,必然会有人朝岑云初下手。
  或者单打独斗,或者合谋陷害。
  总之绝不会放过她就是了。
  皇上心里清楚这一点,因此异常愁闷。
  “臣妾会尽可能自保,”岑云初说,“皇上且放宽心怀。”
  “若是平时也还罢了,女人产子本就凶险,你那时又如何顾得过来?!”皇上摇头道,“除非把霍恬调入宫中,由他带人护卫,朕才勉强能放心。”
  “不可,”岑云初断然拒绝,“霍公爷须得随圣驾前去会盟。
  若臣妾料得不错,吐蕃之所以主动前来求和,一则是皇上圣明,德行远播。
  二则也是霍恬北击匈奴,军功震慑。
  这二者缺一不可,故而皇上和霍将军必须偕行方可。”
  “你竟不为自己考虑么?”皇上急了,“朕要顾全社稷百姓,可朕也要保全你啊!”
  “皇上,对吐蕃多震慑一分,便可多为黎民换取一分安宁。对吐蕃多一分感化,便可多为社稷谋得一分长远。
  臣妾也怕死,但大义当前,臣妾绝不能因一己之私,而累大局。
  若臣妾和肚里的孩子命硬,熬过这一劫数,是老天眷顾,圣上龙威相护。
  若不幸,则是我们命该如此,圣上也不必为此哀毁过度。
  应依旧以社稷百姓为念,毕竟我们母子只是一身两命,可百姓却是万千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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