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节
“可吃了晚饭不曾?”徐春君又问。
“等着大奶奶呢!”阿笠抿嘴笑道。
徐春君闻言也只是微微笑了笑,没再说话了。
进得屋来,见桌上已经摆上了四菜一汤,都是自己平日里爱吃的。
郑无疾已经坐在那里等了。
丫鬟们都笑着退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徐春君和郑无疾。
“大爷可去见过老太太和太太了?”徐春君问。
“嗯,”郑无疾点头,“我瞧着老太太比我离家的时候气色好了许多。”
“多亏了大姐姐,这些日子她在家里精心照顾着老太太和太太,我倒是没怎么操心。”徐春君声音轻轻柔柔的,恬静的面容在灯下越发迷人。
“春君,你知道我在苦力营,所以才让霍公爷去那里接我?”郑无疾拿起筷子递给徐春君。
徐春君的脸微微红了,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是听吴先生说的,没能及时救你出来,你会不会生我的气?”
郑无疾笑着摇了摇头说:“怎么能怪你呢?如果不是在苦力营的这些日子,我还是以前那个不知人间疾苦为何物的纨绔子弟,何况是我私自从山里跑出来的,又不是你设计陷害我,也算是我罪有应得吧!”
“多亏你那夜逃了出来,只怕你还不知道,山中的书屋在你离开的当夜就着起了大火烧成了废墟。那个哑仆也被烧死在里头,我每每想起都后怕。”徐春君说。
“好端端的怎么会失火呢?”郑无疾觉得十分意外,“难道是吴先生点灯忘了熄?”
“我推测是有人纵火,因为那火是从下面烧起来的。”徐春君说,“而且今天做空钱庄的人也知道你不见了,所以才会传出那样的谣言。你在山中读书的事,知道的人少之又少。那人知道,纵火的多半就是他了。”
“你心中可有怀疑的人?”郑无疾问,“究竟是谁和你过不去?”
徐春君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说:“如今不宜太早下定论,还得再看看后面还有什么事才成。”
“好,那就先吃饭。”郑无疾把饭碗轻轻地朝徐春君推了推说。
“你……”徐春君看得出郑无疾明显瘦了,黑了,手臂上还有结痂的伤痕,“你这些日子受了很多苦吧?”
郑无疾不着痕迹地把衣袖往下放了放说:“这都是小事,况且都已经过去了。”
徐春君点了点头,开始小口小口吃饭,样子乖巧极了。
郑无疾也捧起了碗,眼角却不由自主地湿了,在他被监工辱骂鞭打的时候,在他活得猪狗不如的时候,在他痛苦得快要死去的时候,连看一眼徐春君都已是奢望。
他不知度过多少销金醉梦,经历几番香艳迷离,却一直浑浑噩噩,和行尸走肉没两样。
而当一切都被剥夺,真正陷入沉沦泥淖之后,方才明白,多少欢歌醉梦都只是一场虚妄。
此时与徐春君灯下话家常,同桌共食,才是最弥足珍贵,最值得守护的。
郑无疾给徐春君夹了一块青瓜条,徐春君微微愣了一下,然后就笑了。
吃过了饭,丫鬟进来收拾下去,徐春君便不由得局促起来,这在她身上是很少见的。
说实在话,在人前她能和郑无疾大大方方地相处。可是一想到晚上要同床共枕,她就有些瑟缩起来。
“我还是去以前的屋子睡,”郑无疾说,“你累了一天了,早些睡吧。”
徐春君很意外,她没有说话,只看了一眼郑无疾。
郑无疾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郑重其事地说:“春君,以前是我太混账,辜负你太多。如今我能侥幸回来,是上天给我的最后一次机会。
春君,我从来不是君子。哪怕我痛改前非,洗心革面,也依然不是。我对你满是私心,我不想放你走。我倚仗自己是你丈夫的身份,把你留在身边。
哪怕知道自己辜负过你,配不上你,却还要紧抓着你不放。
我以前只想困住你这个人,因为你聪慧能干,把家里家外打理得井井有条,可以让我一生衣食无忧。
到现在,我变得更贪心。我想要得到你的心,这样就得拿出足够的诚意和耐心。
你配得上这世上最好的人,可我实在差得太多。我已然占了太多便宜,就更不能卖乖。
春君,有一席话,我在心里想了好久,今天当面说给你听。我郑无疾活到今天对不起太多人,以后也难免会行差踏错。但唯独对你徐春君,我绝不会再辜负半点。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犹如今日生。
我愿等到你真心悦纳我的那一天,安安心心地把自己交给我。
也算是弥补我对你之前所做下的种种不堪。
若论迹,我早已败得一塌糊涂。
所以只能偷奸取巧,与你论心。
倘若你真的见识到了我的诚意,还请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么?”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比之前和徐春君相处的那大半年的话加在一起还多。
夜静悄悄的,秋虫儿也不知为什么都不鸣叫了。
徐春君的眼底浮起了水光,本就有神的眼睛仿佛成了碧波潭下的黑水晶。
对许多事她都胸有成竹,但唯独对郑无疾,她没有把握。
毕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春君,你点个头好不好?我……私底下可以叫你娘子吗?”郑无疾忐忑地问。
窗纱上映着徐春君娟好的侧影,缓缓地点了点头。
第320章 骗钱
平明时候下了一阵细雨,天亮后清风里都是桂花的香气。
两个进府不足一个月的小丫头,一前一后走着,她们要往老太太房中送银耳羹去。
前头那个小丫头脚滑了一下,差点摔倒,不禁惊叫出声。
后一个上来扶了她一把,说道:“稳当些,可别一惊一乍的。瞧瞧大奶奶,多大的事儿都不慌不忙,咱们可得学着些。”
绿莼恰好看见了,忍不住笑了。
思坎达正走到她身后,说了一句:“这就是人伴贤良品自高,瞧瞧这两个小丫头,就知道咱们府的风气有多正了。”
绿莼不知道他在后面,吓了一跳,骂他:“你个死人头!走路没声音的?!”
思坎达缩缩脖子,露出一口白牙来,笑着说:“你别总骂我了,我今儿想好了,得去求大奶奶开恩。”
说着扭头就走,绿莼不解,笑骂道:“这是哪儿跟哪儿?怎么东一句的,敢是没睡醒。”
但紧接着就明白了思坎达的意思,吓得忙追上去。
思坎达身高腿长,绿莼紧慢追不上。
偏偏祝妈妈过来了,拦住绿莼道:“姑娘,咱们府上可要不要多备些桂花?这大节气下……”
“好妈妈,你自己拿主意就好,”绿莼忙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等她赶到徐春君房里,思坎达正跟徐春君说给祖先堂上供的事。
“你怎么了?有急事么?”徐春君见紫菱喘吁吁地,问她,“火上房似的。”
“没事,没事,我就是想问问姑娘可要多备些桂花么?”绿莼嘴上这么说,却朝思坎达使眼色,意思让他别乱说话。
“比往年多准备一倍吧。”徐春君说,“中秋和重阳都要用。”
紫菱在月子里,徐春君就让绿莼和黄婶子二人操办中秋节的事,又特意吩咐道:“中秋节又是大姐姐生日,她如今在家里住着,得好好给她操办操办,这个一定要上心。”
绿莼听了忙答应着,郑月朗是个随和的性子,下人们同她都很亲近。
绿纯知道,为郑月朗操办生日也是给她们姑娘长脸,因此不敢怠慢。
“大奶奶,门房过来说,外头有人拜访。”黄婶子走进来说。
“是谁?”徐春君问。
“是沈家绸缎行的管家,拿了他们家大爷的名帖来的。”黄婶子说,“只是说有要紧事。”
“奇怪,这沈家与咱们素无往来,这时候来做什么?”绿莼不解。
沈家是江东大户,世代经营绸缎,京城里也开着好几家绸缎庄。
不过他们没有勋爵,是彻彻底底的商人身份,在这一点上和郑家就不能比肩,更何况郑家虽然也做着买卖,但是和他们不是一路,所以平时也没打过交道。
“既然都说了有要紧事,那就请进来吧。”徐春君说,“就在前头客室,我这就过去。”
沈家的管家年纪五旬上下,瘦而高,和气中透着精明。
见了徐春君一脸谦恭地问好,口中说道:“小人今日来得冒昧,素闻大奶奶是最宽和待下的,想来不会计较小人失礼。本来该是我家大爷亲自来的,只是他这几日不在京中,事情又急,所以只能小人前来了。”
“沈管家,你客气了。”徐春君知道沈家的这个管家也是被主子赐了姓的,就像当初的郑龙郑虎一样,“不知今日来是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
“大奶奶,您听我说,”沈管家脸上带出几分严肃的神色,可见他说的不是什么好事,“想必您是认得细瓷汪家的大爷的。”
徐春君点头:“不错,他几次在我们钱庄使银子。”
“那就是了,”沈管家说,“前些日子他说要把一块地皮让给我们家大爷,因急用钱,要价二十万两银子。
当时还给我们大爷看了地契,确实是真的。因他那块地实在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所以我们大爷就要了,给了他十万两银子。
他打了收据,按了手押,说好再过半个月银地两讫。只是没想到,说好的日子已经过了,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他了。
后来听说他拿那块地的地契到贵府的钱庄做了抵押。不知是否真有这回事?”
徐春君听了并没有着急,反而微微笑了笑,因为她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天。
“您说的可是城东虎庄的那块地皮吗?”徐春君问。
“正是,”沈管家道,“不知他抵押了多少银子?”
“二十万两。”徐春君喝了口茶说。
“看来大奶奶也上了他的当了!”沈管家一拍桌子,“这人居然玩起仙人跳来了。”
“沈管家,你请喝茶,有事慢慢说。”徐春君的态度实在是太和缓了,沈管家一时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
“大奶奶,您不着急吗?”沈管家追问,“这可不是小数目,就算把他这块地卖了,也合不上咱们两家的银子啊!还是说您要独自处置这地契?”
两家的银子合起来有三十万两,这块地皮最多卖到二十五万两。
他来这里就是和徐春君商量怎么样把损失降到最小,毕竟地契在徐春君手里。
“沈管家,你别误会。”徐春君笑了,“地契虽然在我手里,可我不会把它卖了,把银子攥在自己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