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节
“亏你能想到这法子,我竟把这东西忽略了。”徐琅道:“虽说有些冒犯,但不失稳妥。当初范家、柳家和咱们家各有一块丹书铁券,只是范家在战乱中惨遭灭门,他家的丹书铁券为乱军所获,将表面的鎏金刮去,那铁券便也毁了。
柳家那块沉了湖,据说这六百年里打捞了几次,却始终也没找到。其实就算找到了又怎样,久经水浸,上面的字迹怕是也已湮灭不清了。”
“顶数咱们家这块保存得最是完好,若真能将其送给诚毅侯,的确算得上是一个份大礼了。”徐春君道:“以他的身份,想要开脱二哥哥,不过是一封书信的事。当然了,我会先试试从别人那里下手,若能办成是最好不过,实在没有办法,也只好搬出它来了。”
徐家这份丹书铁券,旁人便是想要也不能轻易到手。
因为这东西人所共知是徐家家传的宝贝,若平白无故夺了去,那可是犯法的。
不管他是谁,就算弄到了手也是个烫手山芋。既不能拿到明面上来,更要防着徐家人不肯甘休。
要知道,徐家虽然败落了,可人还在。
真要告起状来,也不是好开交的。
何况于自己的名声也不好,吃相太难看了,难免为人诟病。
除非是徐家人自愿相送,这便说得过去了。
徐琅微微沉思了片刻,下定决心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到时便是有人怪罪,有我担着就是了。五丫头,不是我要抢你的功劳,以后无论对谁,都要说这主意是我出的。”
“姑姑,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怕我被家里人诟病。”徐春君当然不会蠢到误会徐琅,更何况她根本就不想要什么功劳。
“好孩子,你真是个明白人。”徐琅欣慰极了:“我早就看出你是个好的,当年何姨娘就是最聪慧识大体的。”
徐春君听她提起生母,不禁微微低了头,但很快就平复了心绪,建议道:“依侄女的愚见,咱们取这丹书铁券的时候最好也瞒着众人,免得节外生枝。”
“不错,就别让有的人跟着添乱了。”徐琅和她想的一样:“既然已经定下了计策,那就快些动身吧!”
“姑姑说的是,我要带的东西不多,一会儿就能收拾完。”徐春君忙说。
“你别急,最快也得等到明天。”徐琅笑道:“此时天还早,你回去收拾收拾行李。连同你的那两个丫头都带着,身边没人服侍可不行。我这屋子里的人再给你几个,路上总得多些人照应。你别忘了向众人道个别,明日一早就动身吧!”
徐春君从徐琅这里离开,便回了自己住处收拾东西。
两个丫环没料到忽然要进京,不禁有些惶惶然。
“姑娘,咱们到京城去成吗?”紫菱心里没底。
“这是没办法的事,为了二哥哥,咱们硬着头皮也得去。”徐春君还好,哪怕是有些忧虑也压在心里不露出来。
“与其窝在家里瞎担心,还不如出去闯一闯,说不定真能闯出一条活路。”绿莼这丫头倒是胆大,最初的怔忡过去反而觉得有趣。
虽说没有太多东西要带,可到底还是忙乱了半天。
“我向众人去辞个行,”到了下半天,徐春君想着要的各处去说一声:“这是三姑姑特意叮嘱过的。”
大房自然只是走个过场,白氏杨氏都叮嘱她路上小心保重。
二房宋氏正在月子里,拉着徐春君的手道:“五妹妹,这一去就全指望你了,我代不会说话的孩子,还有狱里二爷都谢谢你。”
“嫂子别说这样见外的话,春君但有一分之力也要用尽,只是现在不敢跟嫂子打包票,还请见谅。”徐春君温言道。
“好孩子,我这里还有些散碎银子,你带着吧!到京中行动就要花钱。穷家富路,千万别不要!”孙氏早准备了一包银子,硬塞到徐春君手上。
听自己陪嫁的男仆回来说,徐道庆去邻县探监,根本一点都不尽心,那副嘴脸连下人都看得一清二楚,明摆着恨不得二爷永远别放回来。
“二伯娘的一番心意侄女却之不恭,那就先拿着,若用不了那么多,再给您带回来。”徐春君推辞了两次才恭恭敬敬地收下。
好容易从二房出来,徐春君又向魏氏辞行。
魏氏压根儿就没让她上前,只是隔着帘子训话道:“树高千尺也不能忘根,别说还只是棵尺八高的秧苗!你四五岁上死了亲娘,是我辛辛苦苦把你养育大的,你但凡有点良心,也不至于一味地争强好胜,越过我们去别人跟前买好儿!”
“太太息怒,我并不敢,”徐春君说着便跪了下来:“我是想着您和我的心一样,想要快些救二哥哥出来,所以就没同您先商量。”
“你用不着跟我打马虎眼,咱们是清水下杂面——你吃我看见,你自求多福吧!”魏氏冷哼。
“太太千万别动气,我以后不敢了。”徐春君道。
“快扶五姑娘起来吧,姑娘大了,翅膀也硬了,”魏氏才懒得听徐春君解释:“我身上也乏了,你回去吧!我可受不起你的跪!”
徐春君无法,只得站起身。
魏氏跟前的人,没一个送她出来。徐春素更是隔着窗子朝她的背影啐了一口。
番外 春(九)
三月二十七日,是个难得的大晴天。
徐家门前停着两辆马车,几个仆人或坐或站在门前的台阶上,等着里头的人出来。
徐春君比每天起的都要早些,梳洗打扮完又吃过了早饭来见徐琅。
徐琅这两天的精神比往常要好些,刚用过早饭,坐在扶手椅上看家中账目。
她今日穿了件绿沈配草白的二色元宝领窄裉长套衫,发髻上别着珍珠梳篦,令人见之忘俗。
只是岁月无情,时运多舛。当年才貌动京城的徐三姑娘,如今眼角已添了细细的皱纹,头上的青丝间也偶有白发。
徐春君打小没了亲娘,在她所见到的女子中,三姑姑是最有大家闺秀风范的一个。
温柔刚强兼而有之,着实令人敬佩。
她有意无意地把徐琅当成自己的闺范,再加上她本就天生的性情稳重温和,因此家里下人闲着议论的时候,也都说小辈儿的这几个姑娘顶数五姑娘和三姑奶奶最像。
只可惜是个庶出的。
而徐春君因身份使然,再加上魏氏是个不明事理的,她怕人以为自己巴结当家人,所以平日里同徐琅并不怎么亲近。
“春君给三姑姑请安,一会儿就要上路,不知您还有什么要嘱咐的?”徐春君行了个礼问。
“进京求人的事该嘱咐的话昨日都已叮嘱过了,何况你是个懂事省心的,用不着我再三地说,”徐琅放下账簿,拉着徐春君的手道:“今日我还有几句体己话要告诉你,自古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无论事情成与不成,你只要做到问心无愧就好,这是第一件。”
“姑姑的意思我懂,会记在心里的。”徐春君答应道。
“第二件,这次虽是为了你二哥哥的事进京,可你也该存下一份私心,”徐琅接着说:“你说大不大,说小可也不小了,总要为自己将来打算打算。咱们窝在这小地方,着实苦了你们这些小辈,若能在京中遇见有缘人,也该把握才是。”
徐春君忍不住红了脸,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这么个模样性情,又有这样的心胸见识,姑姑不忍心你埋没。女子嫁人,可是半点马虎不得。”徐琅叹息一声,还有些话她没说,魏氏这个嫡母怕是难为徐春君寻一门正经亲事。
她虽是姑姑,可也难以越俎代庖,但若有机会结下一门京城的婚事,魏氏想必也不会阻拦。
毕竟徐春君是她名义上的女儿,徐春君嫁的好,对她也有益处。
这么多年的姑嫂,徐琅早把魏氏看得透透儿的,她可当真是个无利不起早的。
“这次能救下二哥哥就已经谢天谢地了,春君不敢奢望其他。”徐春君真心是这么想的。
“这件事若能成,你便是徐家的功臣,”徐琅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事交给你,你便放心大胆地去做。”
“多谢姑姑信着我,侄女尽力就是。”徐春君自己心里还是没有十足的把握。
“第三件,这个荷包你带上,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徐琅语意深沉:“真到山穷水尽,无人可求的时候,你可带上它去见陈钦,他看在这个面子上也会想法子帮你的。”
徐春君接过荷包,上面绣的是兰草山石,这东西明显是旧的,但保管得很是精心。
徐春君知道三姑姑所说的陈钦,就是她当年的未婚夫。
当初陈家和徐家门当户对,徐琅和陈钦也算得上是一对璧人。
可惜的是玉簪中断,覆水难收。
只是众人都说那人曾经当众羞辱过三姑姑,过去这么久,他还会念旧情吗?
不过既然三姑姑交代了,自己记着就是了,反正又未必用得上。
“姑姑,你在家中也要多保重。这个家里你是主心骨,大伙儿都指望着你呢。”徐春君也担心徐琅,自己这一去,便是快也要个把月。
“不用惦记,我在家里万事容易。我叫程妈妈一家陪着你进京,他们都是在京城待过的,总归比一般人熟悉,”徐琅道:“且她年纪大,经的见的多,你也有个可商量的人。”
徐琅把自己能想到的都替徐春君考虑到了,又把盘缠交给她。
又叫跟着的人进来,当着徐春君的面吩咐道:“你们陪五姑娘进京,凡事要以她为首,莫要因为她年轻面皮薄,便倚老卖老不服她的管。”
众人忙说:“姑奶奶教训的是,我们必不敢的。”
“姑奶奶,大奶奶二奶奶她们都来了。”程妈妈道:“定是来给五姑娘送行的。”
果然没一会儿,各房的人都来了,魏氏没亲自到场,只是打发了徐春素过来。
徐春茂婚期在即,她母亲孙氏因为儿子出了事不想嫁女儿,被徐琅制止了。
许春茂的这桩婚事是早年定下的,难得的是夫家并未因徐家败落而悔婚。
那于家如今阖家都在永州任上,去年冬就送了书信过来,商定婚期。
徐琅觉得这事耽误不得,免得节外生枝,因此和孙氏母女说好了,就下个月出阁。
“二姐姐,你出阁我怕是赶不上了。”徐春君遗憾地说:“我这两天又赶了一双鞋出来,一会儿让我房里的丫头给你送去。”徐春君悄悄对徐春茂说。
“你给我做的东西够多了,何苦还劳神。再说该是我过意不去,要多谢你的。”徐春茂心里过意不去,论理出事的是她亲哥哥,该她出面才是。
如今这重担都落在了徐春君的身上,人家还倒给她陪着情。
“时候不早了,五丫头动身吧!”徐琅催促道。
因为急着赶路,徐春君也没多耽搁,跟各房的人一一道别,就出了门去。
他们打算着日夜兼程,最快也得八天到京。
何况求人办事哪有处处顺当的,少不得要各处耽误。
众人望着徐春君的马车走远了,才都进去。
“五姑娘,这路远着呢。”程妈妈把靠垫放在徐春君背后道:“路上多养养精神吧,等到了京城,还不知道有多忙乱呢!”
“多谢程妈妈提醒了,您老也歇着。”程妈妈是徐琅的奶娘,徐春君对她格外尊重。
紫菱和绿莼两个一乍出门都觉得新鲜,趴在车窗上瞧路边的风景。
暮春时节绿树浓荫,鸟鸣婉转,只可惜众人心中有事,少了一份闲情逸致。
第129章 众芳园
这天姜暖在家,姜晴带着丫鬟来了。
她几乎每天都要过来坐坐,说说话。
这天一进门就问姜暖:“姐姐,这几日天气好得很,咱们一起出去逛逛可好?”
姜暖不大想去,就说:“我还是算了,到哪里都是人挤人的,哪里是看景儿,分明是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