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节
“夫人……夫人……”
邵芸琅这一觉睡得天昏暗地,一个梦都没有,醒来时人是懵的。
眼前一片漆黑,她既没动也没喊人,就这样躺着发呆,让身体和精神逐渐恢
复神采。
肚子发出抗议的咕咕声,邵芸琅躺不下去了,拉了拉床边的铃铛。
丫鬟就睡在脚踏上,见她醒来松了口气,“夫人没事就好,之前您晕过去了,把家里人都吓坏了。”
邵芸琅被扶着坐起来,皱着眉头感受着身体的疲软,“无碍,只是累了。”
“郎中也是这么说的,给您开了调理的方子,药已经熬好了,奴婢去端过来吗?”
邵芸琅一点不想喝药,她吩咐道:“我饿了,给我端饭菜来。”
“是奴婢疏忽了,灶台上还温着饭菜,奴婢去取来。”丫鬟快去快回,带回来了四菜一汤。
每样分量都不大,是特意为邵芸琅留的,怕她没胃口,厨房里还温着一锅粥。
邵芸琅难得一口气将食物吃光,吃完觉得舒服许多,便披着衣裳下床走动。
外头太冷,银白色的月光落在庭院里,像是铺了一层白雪,让人连打开门的勇气都没有。
邵芸琅让丫鬟点灯,铺好纸张开始写信。
西凉进攻山海关的消息肯定已经送到京城了,朝廷上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
从这次他们进攻的规模来看,西凉应该是出动了所有的精锐部队。
他们算准了西北军不敢在这样严寒的天气出兵围剿西凉国,而且如果能占领山海关这一带的城池,对西凉是极其有利的。
东辽如今大势已去,西凉如果能以山海关为据点,往南可以进攻中原腹地,往北可以占领东辽,十分便利。
但杨钺肯定是不能让对方如意的。
邵芸琅要写一封信给二叔,就算天气恶劣,他们也可以佯装出兵,这大好的机会可不能白白错失了。
第二封信是写给杨家老夫人的,杨钺肯定没有时间写信去报平安,她正好代劳。
至于刚刚经历过的生死大战,不提也罢。
丫鬟困顿地站在一旁给她研磨,见她写完信又开始涂涂画画,免不了要劝诫道:“夫人还是先去休息吧,这些等明日起来再画不迟。”
“我不困,你下去休息吧,把灯油再加一些。”
丫鬟提醒道:“夫人您忘了,咱们家的灯油送出去了大半,余下的这些若不省着用,恐怕撑不到过年了。”
邵芸琅笔锋一顿,最终还是放下笔,将油灯吹灭了一盏,“那去休息吧。”画画确实不急于一时。
她脑海中有许多繁杂的念头,这一次锦州城的守城战让她看到了一些弊端,敌人很强大,那他们就要变得强大才行。
她躺在床上,脑海里想着赵大力在这次战役中的表现,只能算无功无过,并不突出。
他胆子似乎并不大,可他养着死士,还隐藏着秘密,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胆小?
趁这个机会好好查一查这位赵知州,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答案。
知州府内灯火通明,灯油不够就烧柴,全部官员都在通宵达旦地加班。
战争暂时结束了,可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伤兵安置,阵亡将士的葬礼以及家属抚恤,
还有各类物资清点统计,该补充的也要及时补充到位。
谁也不知道下一次西凉军什么时候会再来。
赵知州与几位主事大人在书房议事,在座的都是自己人,说话也无需顾忌。
“真是太险了,只差一点点,我们这些人就要跟着殉职了。”廖知事感慨道。
“谁能想到,我们锦州城的危机竟然被一个女人化解了,能做大将军的女人,那位夫人果然不简单啊。”
“那可是武侯府出身的姑娘,未出阁前在京城就以文武双全闻名的,虽然只是贵女之间的小打小闹,但至少胆量惊人。”
赵知州瘫坐在椅子上,许久才说了一句:“她确实有几分才智,临危不乱,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那咱们之前那件事是否就过了?现在他们应该没空管我们那点小事吧?”
赵知州现在不害怕那件事暴露了,他更怕自己这次的表现让杨家夫妇不满意。
自从将军府建在锦州城,他就知道知州这个位置没那么好坐了,那两位不满意,自己肯定很快就会被撤换下来。
而这次抗敌,他确实表现的不够出色。
他眼底闪过一丝怨恨,若无其事地分派完任务,然后对廖知事说:“你留下。”
等其余人离开,赵知州沉声吩咐:“你替本官办一件事,悄悄的,别让人发现。”
廖知事忐忑地问:“您不会想趁乱袭击将军府吧?”
赵知州瞪了他一眼,“我是傻子吗?她死了我还
能活?”
他招手让对方过来,附在他耳边交代了一句,后者眼睛一亮,笑着说:“这事儿好办,只需要推波助澜即可。”
第474章 抚恤
全城都在办丧事,虽然不是家家户户都有死人,但是家家户户都有亲友过世,就算是邻居,也要帮忙入殓祭奠。
城里的棺材铺生意暴涨,纸钱铺子纸扎铺子也一样,不过做死人生意的,通常都不会因为生意好而涨价。
不仅如此,这些铺子还降价了,毕竟收敛的都是守卫锦州城战死的士兵。
“娘,念娘也是保护大家才牺牲的,咱家再穷,一副棺材总买得起,您怎么能说不要棺材呢?”
栗子胡同的一户民宅,门口挂着白布,木门大开,窄小的庭院里摆着一具尸体,那是昨夜被士兵抬回来的,也是这吴家的儿媳妇。
吴家人口不多,上有年迈的父母,下有两个几岁大的孩童,吴春生身体病弱,好在是秀才,能收学生赚点钱。
就是这样病弱的吴书生娶了个屠夫的女儿,身强体壮,凶悍跋扈,护着吴家人不被邻里欺负。
可她也落下了不好的名声,加上吴母总是在外头抹黑她,让她抬不起头来。
昨日街上有人囔囔着召集人手守城,还说将军夫人就在城楼上,誓死与锦州城共存亡。
念娘想都没想,去厨房拿了菜刀就冲出去了。
可她没那么幸运,没能活着回来。
“买什么棺材?你还想风光大葬不成?她一个女人,跑去和一群男人打仗,像什么样子?你再看看她这尸体,连个全尸都没有,这样怎么能葬进我们吴家坟地?”
“她是为了锦州城
也是为了我们才死的!”吴春生虽然很不喜欢这个彪悍的妻子,可到底是两个孩子他娘。
“开什么玩笑,锦州城什么时候轮到她一个妇道人家来守了?她以为自己能杀猪就能杀人了?她自己去寻死,关我们什么事?”
吴母的大嗓门将邻居都招来了,看到院子里停着的尸首,有人害怕地离开,有人站在门口看热闹。
吴家还没发丧,因此大家也不好进来。
听到吴家母子为了买不买棺材吵起来,围观的人群拱火说:“吴阿娘,你也太吝啬了,儿媳妇死了怎么能不买棺材?”
“就是,好歹她也是真英雄,说不定官府要来嘉奖的。”
吴母冲到门口,双手叉腰,怒斥道:“死的不是你们家的,瞎囔囔什么?死都死了,一副草席裹了就是,费那个钱做什么?家里老的老,小的小,病的病,她怎么不为家里人想想?
天爷啊,她让我们家怎么过啊?不为我们二老想想,也该为两个小的考虑啊,怎么就敢这么走了呢?”
她坐在地上嚎嚎大哭,哭得好假,不过哭着哭着,想着以后这家里的重活没人做了,倒是真心掉了几滴眼泪。
“别嚎了,该办丧事了,看在她是为守城而死的份上,我们可以来搭把手。”有人看不过去,主动想帮忙。
可吴母却拦在门口不让进,办丧事是要花钱的,虽然能收奠仪,可是还得办十几桌好酒好菜,连吃几日,吴家
的家底都要被吃穷了。
而且凭什么让她一个长辈给晚辈办丧事?
吴春生看到盖着的白布上透出的血色,头晕目眩,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娘家来人了。
张屠夫撞开人群,看到女儿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地上,女婿扶着一旁的石桌没有言语,两个外孙也不见踪影。
他大吼一声,朝吴母冲撞过去,院子里很快乱了起来。
得知吴母竟然连棺材都不愿意买,张屠夫气得七窍生烟,“你们吴家平日里就欺负我女儿,家里家外什么活都是她一个人干,还得不到一句好。
要不是两个孩子,我早把她带回家了,没得让你们吴家糟蹋,如今她死了,你们竟然还如此待她,我真是瞎了眼,才会让她嫁到吴家来!”
“呸!当初可是你张家求着要与我们家结亲的,我们春生好好的秀才,娶了一个卖肉的,丢人都丢到家了。”
“秀才?哼,就他那身体,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要不是我女儿里里外外的操持,你们吴家能过成这样?”
张屠夫冲到尸体旁,双手颤抖,最终掀开白布看了一眼,只一眼就泪如雨下。
邻居们想起过去种种,也觉得吴家过分了,不管如何,人死如灯灭,身后事还是该好好操办的。
等两个孩子长大,总不能连亲娘都不拜祭。
“让让,让让,请问这里可是张念娘的家?”何骁带着人进来,看到院子里的尸体,不用答案也知道了
“你们……你们是谁?”何骁等人没有穿铠甲,也没有官服,只是气质瞧着就让人害怕。
“在下将军府一小小管事,奉我家夫人之命,前来给张念娘送一份奠仪,以及她战死的抚恤金。”
一听到有钱,吴母眼睛一亮,“对对对,她是为守城而死的,是该给我们吴家抚恤金才对。”
何骁扫了一圈,大致心里有数,便问:“为何丧礼还没开始?”
“有的有的,只是棺材铺子里的棺材都卖光了,我们一时没买到耽误了,官爷,不知道抚恤金有多少啊?”
“官府的抚恤金有多少我不知,这份是将军夫人单独给的,同为女子,我家夫人很钦佩令张念娘的行为。”
谁都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民妇竟然能得到将军夫人如此看待,这么一看,张念娘死的也值了。
“是只有我们家有,还是大家都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