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薄野云致完全没听到他微弱的反驳,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道:“若我愿意和你结为道侣,让你以我的道侣的身份进天刹盟,卿晏,你可愿意留下来?”
第5章
卿晏没有想到薄野云致会这么说,一时间只静静地看着他,没有接上话。
薄野云致见卿晏不说话,也知道自己此举莽撞冒失,迎着那双秋水般的清澈眼眸,他挠了挠头道:“天刹盟,你还看不上么?”
闻言,卿晏笑了:“并非如此。”
天刹盟,这已经是这个修真世界最顶尖的仙族门楣,其他各家无一能与之抗衡。
卿晏虽然初来乍到,诸事皆不懂,但前几日在破屋之中留心听老婆婆和小童说话争执,也大概了解了一些关于这个世界的事情。
这个修真世界虽然仙门林立,人人皆以修仙为上品之途,但是千百年以来,都无人真正飞升成神——神族早已寂灭,仙道人人趋之若鹜,却终是镜花水月,一场空梦,无人能成神,无人得长生。
只不过能够延长寿数罢了。比如卿晏穿到的这具假少爷的身体,已五百岁,但在修真界,却只不过是刚成年的小毛孩子。
而沿着岁月的长河追溯而去,有史可查的最后一位神明,即出在天刹盟薄野氏中。
这便是天刹盟是如今修真界公认的第一仙门的原因。
名人效应,果然厉害。卿晏想。
薄野云致虽然只是天刹盟之中的小辈,但他到底姓薄野,即为嫡系,虽然现在年纪轻轻,尚且初出茅庐,但以后历练一番,必定会有一番大作为。
他向卿晏递出的这条橄榄枝,条件实在很诱人。卿晏怎么可能是看不上。
只是——
背靠大树固然好乘凉,但他却不想靠这棵大树。
他不想一辈子靠着道侣活着,现在薄野云致提出结为道侣,或许是因为好感,或许是因为同情,但不管是因为什么,卿晏只要接受,都是依仗了别人的势头。
两人之间的关系若不对等,则必定不能长久。这是卿晏从无数alpha前任身上悟出的道理。
若有一天,薄野云致转了心思,也跟旁人一样唾弃他这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废物,收了施舍,那他到时候会比现在更惨。
被从天刹盟轰出去,比被从千鹤门轰出去,更无立足之地。
靠别人不如靠自己。卿晏微笑道:“多谢云致哥哥的好意,我并非看不上天刹盟,实是我配不上你。”
怎么会?薄野云致听他如此谦虚卑微,越发觉得之前从修真界众人口中听来的关于卿晏的传闻,全都是泼脏水,无稽之谈。
眼前这个人,分明温文有礼,一举一动皆优雅有度,哪里泼辣蛮横不讲道理了?
薄野云致小时候只和卿晏同窗过极短的一段时间,对这个小少爷的印象只停留在漂亮,略带娇气上。
昨日殿外再见,才发现他出落得如此标致秀美,让人移不开眼睛,一见倾心。
薄野云致道:“你除了出身比不上我之外,还有什么不好?你生得如此好看,是我配不上你才是。”
卿晏笑道:“云致哥哥就只是喜欢我的脸么?”
“自然不是!”薄野云致抢道,“你的性情,一样令我倾慕。”
不知从哪儿吹来的风,携了几片花瓣,落到二人面前的桌上,卿晏垂眸看着那些花瓣,停留片刻,很快又被冷风卷去。
他正色道:“我知道你是想帮我,但我非去不可。”
“为什么?”薄野云致不解又着急,“他们都说你身患寒疾,一次去,必死无疑啊!”
“是么。”卿晏勾起淡红的唇角,轻轻一笑,“云致哥哥,可要在这昭河之畔、水亭之中,与我打个赌?”
“赌什么?”
“赌我能从北原安然无恙地回来。”卿晏神色安然又笃定,“若是我赢了……”
他思索起这赌注,片刻,抬眸笑道:“若是我赢了,你叫我一声哥,如何?”
怎么劝都无果,薄野云致看着卿晏在北风里摇摆的发尾和漂亮精致的面容,无奈地应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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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又叙了几句闲言,马队便终于要启程上路了。
卿晏默默跟过去,排在上路的队伍之中,见别人都背着厚重行囊,他却两袖空空,身上只有一本书、一把剑、一盏灯。
此行路远,人人都骑着千鹤门专门为此行养殖的灵马,那领头人长着络腮胡,一脸不善,分配马匹时,见下一个是卿晏,便换了态度,直接把缰绳甩过来。
那弧度甚高,下一瞬就差点如一记鞭子,扇到卿晏脸上。
卿晏抬手抓住,冷静道:“多谢。”
络腮胡冷哼一声,袖手旁观地看着他上马。
这灵马很高,卿晏这副原主的身体又弱,踩着马镫,极艰难地欲翻身而上。那马却仰头抬起前腿,一声长嘶,不安地踱步来回。
看上去并不情愿让卿晏骑它。
卿晏差点从上面摔下来,并被那马蹄踩个正着。
周围稀稀落落地响起一阵嘲笑声。
卿晏发现,前行的马队中人竟然全都停下了动作,如同逗趣儿一般,看着他出丑的样子。
身后伸出一只手,赶忙扶住他,薄野云致道:“没事吧?还是听我的,别去了。”
“没事。”卿晏摇摇头,借着他手的力站稳,“多谢云致哥哥。”
不知道人群里谁出声道:“哟,这不是我们千娇万贵的小少爷么,怎么在这儿呢?这儿风大,可别把我们美人灯吹坏了。”
他的同伴跟他一唱一和:“瞧你这记性,这位已经不是少爷了,不过是个冒牌货罢了,真正的少爷在筹备婚礼呢。”
“对,我忘了。”那人道,“怪不得现在我们这冒牌货没人要了,只能跟着我们去北原?”
他兴冲冲地问:“你说你去北原做什么?找死吗?别是没被北原的风吹死,却被灵马踩死了。”
“哈哈哈哈哈哈!”
人群之中又是一阵爆笑。
“你们……!”薄野云致怒了,就想冲上去为卿晏讨个公道。
却被卿晏握住胳膊,拉住了,薄野云致偏过头,见卿晏对他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介怀。
“可否扶我上马?”卿晏低声问。
“你还要去么?”薄野云致见这帮仗势欺人、拜高踩低的人就生气,简直气坏了。
“要的。”卿晏点点头,问他,“可以么?”
他的眼神太过坚定,薄野云致只好扶他上了马,问:“坐稳了么?”
“坐稳了。多谢。”卿晏握着缰绳,冲他微微点头致意。
“哟,江小公子不要你了,现在又勾搭上了个新的。这是哪家的少爷?”那人见卿晏一直不理他的挑衅,出言更是酸气横秋。
显然,这人眼界太低,连薄野氏的人都不认识。
卿晏仍然不理睬他,冲薄野云致一拱手:“云致哥哥,再会。”
说罢,便一扯缰绳,扭身驱马前行,跟上了大部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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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河之畔,北山之上。
苏九安稳稳安坐在那山腰的精致楼阁的二楼,从这个窗往下望,刚好能看到河畔的景象。
两个小童分别替他锤着腿,捏着肩,他捧着个精巧的汤婆子,差点把手里的玩意儿砸到面前的炭盆里。
“江明潮他真是这么说的?”他咬牙切齿地问,手指陷进面前的小桌里。
“少爷仔细手疼。”小厮殷勤劝道,“是这么说的。”
“他竟想娶他做二房,这让我颜面何存?”苏九安面容扭曲,双目赤红,气得想杀人,“他还把归尘剑和渡灵灯都给他了?”
“……是。”小厮大气也不敢出。
“贱、人!”苏九安一字一顿地说,“本以为这祸害自请去北原,自己找死也就罢了,此后便清净了,没想到人走了,还能兴风作浪,让我不安生!”
小厮察言观色,小心道:“少爷莫气坏了身子。”
“就算给了他又如何?这两样东西也不能治愈他的寒疾,那冒牌货还不是死路一条?”小厮又道,“他不就是想要寒金果么?可是就算他跟着马队出去,摘下的寒金果也是属于千鹤门的,并非他一个人的。少爷宽心,他必死无疑。”
寒金果。这话倒提醒了苏九安,确实,卿晏自请去北原,恐怕原因就在这里。
此去北原,猎得的所有宝物均属于千鹤门,这他当然知道。
可是万一呢?万一卿晏偷偷发现了寒金果,藏起来,并未上报呢?
不是没有可能。
苏九安越往深里想,越是觉得不安。本以为卿晏必死无疑,现在看来却还有一线生机?这一线生机让苏九安不安极了。
他悠悠地靠回座椅上,抬手屏退了服侍的小童,冲小厮道:“传暗卫来见我。”
自从卿怀风认回了亲儿子,分拨了千鹤门最为得力、武功最为高强的一批人手,做苏九安的暗卫,这些人均身怀绝世神功,且被训练得乖顺至极,对主子俯首帖耳。
苏九安眯细了那双吊梢眼,望向窗外,在马队之中找到那道柔弱刺眼的身影。
他冷冷地心想:卿晏,我要你死。
不管如何,他不允许卿晏活着再从北原回来,若是还有一线生机,他就亲手帮他掐灭了这一线生机。
第6章
北原距千鹤门所在的东洲有万里之远,步行前去,少说也需要大几个月。而千鹤门的马队出行,虽有灵马代步,但也走得并不快。
这一趟虽是去北原出猎和采药,但是其实马队在真正进入北原之前就开始了行动。领队的人选的路线,一路上全是荒原和密林,完完全全绕开了城镇,在这野外猎物极为便宜。
为了轻装上路,马队的队员身上都没有带干粮,一路上的吃食,也全靠打猎。
但对于卿晏来说,这法子就不怎么行得通了。
他虽然带着一把剑,但很显然,他拿着都觉得有些重,更别提用这把剑去猎什么猎物了。
其实,马队之中这么多人,每天也不是人人都能猎得猎物,领队的那络腮胡有令,出行在外,大家须团结合作,齐心协力,因此每天猎得的猎物,是所有人一起分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