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48

  十一年前, 东南伦敦, 萨瑟克公园。
  “克里斯汀, 我也想拿足总杯。”金发小男孩儿瞪着漂亮的眼睛说道。
  “等你长大了, 你就会拿到。”黑发的少女把球传给了他, 同样乌黑的眼睛亮亮的, “其实, 我也想拿。虽然那个杯子看上去质量不怎么样，也不那么漂亮。”
  小男孩儿接过她的传球，挑了起来, 开始用头颠球。他一边颠球一边说：“那我们一起拿吧。”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把球往前一顶，再次传给少女, “或许你可以当我的主教练。”
  少女停下球来。她把头发拨到耳后漫不经心地答应, “好啊。不过，派特, 说真的, 我觉得这是个小概率事件。”
  然后她带了两步, 准备穿小男孩儿的裆。但还没做出动作就被断球了。她只在刚认识他时能教他一点技术动作, 现在完全踢不过他。
  “什么是小概率事件？”小男孩儿断了球后, 没有动，歪着脑袋问道。
  “就是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少女皱着眉说。
  又开始下雨了, 公园里遛狗的人都在往公园外走。那头有野鸭和鸟叫的声音。她嘀咕着是不是要回家了。
  “为什么不可能？”
  “你问题好多。”少女走过去揉了揉他已经有点雨水的金发，“我们回家吧, 派特。”
  “不, 克里斯汀，我还想练习一会儿射门。”
  少女耸了耸肩，他们开始一起搭球门。
  之后，在五月的微雨中，漂亮的弧线一次又一次地划过半空，落入简易的球门里。
  ****
  温布利的草皮好得难以用语言形容。没有哪个足球教练不喜欢这片球场。而当这片球场关联荣誉，那种非凡的渴望会从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渗透出来。
  陆灵站在球员通道口往外看了一眼，球场里人还不多，她竟然略略有点紧张。
  提姆在她背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很美，不是吗？”
  她没有回头，依旧望着那片翠绿的草皮。然后，她的目光往上抬起，可能会下雨，她想。
  “二十七年前，阿莱克斯-弗格森拿到了足总杯冠军，那是他的红色帝国的开始。”
  “没错。”
  “我们去更衣室吧，我还得让那群男孩儿们更亢奋。”她回过头说，脸上的笑容自信而灿烂。
  ****
  足总杯决赛开始之前有一个简单的仪式。女王护卫队护送着奖杯入场，同时整个温布利的草皮被巨大的幕布遮住，上面是足总杯的官方标志图案。
  女王公园巡游者和托特纳姆热刺的队徽随着场地中央歌手的演唱徐徐显现在幕布上，引起了两边球迷的欢呼和掌声。漫天的气球，旗帜和场地四周喷射的火焰，让温布利变成了盛大的节日现场。
  在贵宾席上，威廉王子在主持人的介绍下向全场挥手致意，这位皇室成员中的铁杆球迷又一次来到了温布利现场观战。
  这项世界上最古老的足球赛事的决赛即将打响。
  qpr更衣室。
  外面的歌声渐小，该去列队了。
  二十八岁的克里斯汀-陆最后拍了拍掌：“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想，外面那个杯子，今晚我是肯定要带回家的。所以，如果你们有谁也想带回家过夜，得在今晚之后。”
  一片笑声。一线队教练乔治笑的脸上肌肉都在抖动，他瞥了一眼右前方那个身影，她只用了八个月，已经完全统治了更衣室。
  “我是认真的。”陆灵面色一本正经，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昂起下巴，大声说道：“出去吧，男孩儿们。我们去创造历史！”
  他们斗志昂扬，他们是勇士，他们将会拿下这场战斗。陆灵站在更衣室门口，拍打着他们每个人的肩膀。
  派崔克在最后一个，所有人都出去了。他望了一眼外面，然后低下头快速在主教练脸上亲了一下。
  “小迷信。”他眨了眨眼，笑的很孩子气。
  陆灵咬了咬下唇，犹豫了一下，把已经快走出的派崔克拉了回来，也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他们脸错开的瞬间，时间仿佛定格。
  她的笑容从未变过，他一脸惊喜。
  “小迷信。”她也眨了眨眼。
  ****
  两边主帅的穿着都很正式，他们非常友善地握手微笑。这已经是这赛季第三次交手，两支球队彼此非常熟悉。此前，qpr在联赛双杀了热刺。
  转过身时，陆灵想道，她的这个赛季从赢波切蒂诺真正开始，她希望也会以赢下波切蒂诺完美结束。
  比赛在绵绵细雨中开始，在两边球迷漫天的歌声中开始。
  执法的主裁判是安东尼-泰勒。
  除了马尔科-范金克尔重伤缺阵，qpr排出了全部主力球员。门萨在这周刚开始就恢复了训练，经过了一周的合练之后体能教练和队医判定他可以首发出场。
  而热刺这边，除了埃里克-代尔伤缺之外，同样是全主力出战。
  或许是比赛过于重要，比赛一开始，两队打得都小心谨慎。非常精彩的画面并不多，两队球迷唱了十分钟的歌后，微微有点意兴阑珊。
  第15分钟，巴尔加斯一次向前带球有些随意，被断之后，子翔想要抢球，却滑了一下，被热刺的哈利-凯恩轻松的假动作骗过。
  凯恩一脚漂亮的传中，禁区后点阿里已经赶到，头球攻门打在门柱上。
  陆灵朝场中大喊：“爱德华多（巴尔加斯），子翔，你俩睡着了吗？集中精神！”
  第21分钟，派崔克在中圈附近拿球，他背对球门方向。
  赛季最佳球员得主开始了他的个人表演。
  在高大强壮的后腰万亚马快速贴过来的一瞬间，派崔克突然向后倚靠，把整个身体挂在对手身上，同时把球保护在身前。
  万亚马想要从身后伸腿够球，但靠在他身上的qpr7号旋即半转身，压低重心，流畅地过掉了他。
  这个过人让温布利蓝白一侧球迷的激动万分，但漂亮男孩儿的演出这才刚开始。
  他过掉万亚马之后马上被丹尼-罗斯和穆萨-登贝莱（不是尼克手下的那个）包夹，但他右脚脚尖轻轻点地，然后向左变向，直接闪开这两人，马上向中路一脚左脚直塞。
  动作衔接的好顺畅，今天的派特相当犀利，陆灵心想。
  这脚直塞被莱昂一漏，巴尔加斯跟上在禁区左侧一脚爆射，但热刺的门将洛里斯做出了精彩的扑救，qpr没能得分。
  两边的身体接触逐渐增多，火药味越来越浓烈。
  派崔克被迪利-阿里直接拦腰抱倒，两名年轻的英格兰国脚争执起来。不过两人在国家队关系不错，还没等队友过来，迪利就已经先伸出手来，派崔克拍了一下，表示友好。
  场边陆灵把手揣进口袋，面色缓和，好在没有什么过激行为。这家伙今天精力太过旺盛……或者最近都如此，大概憋坏了……
  比赛进行到第35分钟，热刺这边一次凶猛的连续进攻，哈利-凯恩的射门击败了罗伯特-格林，但回追的伊恩把球铲出了门线。
  约翰-奥康纳没有让球出界，他拿到球直接从右路开启了野兽模式，从本方半场长途奔袭四十多米。他平时的进攻次数没有子翔那么多，但冲起来的时候同样势不可挡。
  过了中线，约翰看到有热刺球员已经在快速向他这边回追，他没有继续带，把球快速给到中路的派崔克脚下。
  qpr的绝对核心没有着急向前带球，他在中路连续玩了两个假动作晃动，陆灵有点着急，这样可是有点拖反击的节奏。
  但她一秒钟之后明白了派特的意图。
  他只是希望把对方的防守球员吸引地离自己更近一些……
  等到对手两人正在逐渐向他靠近之时，派崔克一脚挑传，从对方两人的头顶越过。莱昂已经闪电般插到禁区，和门将形成单对单。
  乌拉圭男孩直接右脚打门，球又被洛里斯扑出。
  但左边禁区里，速度奇快的喻子翔不知何时已经到位，他一路狂奔，整个人像飞了起来，左脚狠狠一抽，球直入空门！
  qpr一球领先！
  蓝白球衣的球员们奔向喻子翔，但进球的亚裔男孩儿绕开他们，他刚冲了将近八十米还能飞快地甩开这些队友。他跑到角旗区开始跳舞，莱昂和巴尔加斯跑过来加入了他。
  边线附近，陆灵使劲挥舞着拳头。
  直播镜头给了这位刚刚获得赛季最佳主帅的这位年轻女孩儿一个特写。
  解说员说，这个镜头一定会留在足总杯的历史中，留在英格兰足球的历史上。
  之后的十分钟，热刺继续围攻。最危险的一次，是门萨漂亮的在禁区里面铲断了凯恩的球，而且没有犯规，尽管热刺的球员在不断地向裁判施压。
  上半场在1：0的比分中结束。
  下半时，雨停了，阳光一点一点填满温布利。
  两边的主帅都在下半场前十五分钟进行了人员更换，qpr这边是换下了拼得很凶，有点挂彩的内森-雷蒙德，换上了马特-菲利普斯；而热刺又换上了一名前锋扬森，加强进攻。
  扬森刚上场第一次触球就险些扳平比分。他从门萨和內德姆两人之间钻过，俯冲头球，但罗伯特这次把球敏捷地托出横梁。
  76分钟，不少球员开始露出疲态，但派崔克依然精神抖擞。他再一次回撤到中圈来拿球。
  子翔和他快速做了个撞墙，然后高速从左路前插。
  派崔克看到对手有些忌惮自己的拿球，不敢上扑，果断主动向前带球。
  在中路，qpr的7号向防守最密集的地带杀去！
  看上去，就是马拉多纳似乎也不可能突破这么狭窄密集的空间。
  但英格兰男孩的向前只是为了调动对方的防守。
  热刺现在整体阵型收得很窄，于是边路出现了空间。
  派崔克佯装突破，但实际把球往后一踩——
  伊恩立刻跟上，直接一脚长传给到了空荡荡的左边路。
  高速插上的子翔，正好赶到。
  “蠢蛋三人组”的默契配合！
  子翔停下球来，快速地观察中路的形势。
  他看到了，派崔克在高速冲上来，于是用左脚把球横敲过去。
  金色的阳光洒向热刺的禁区前。蓝白色的球衣在风中微微摆动着。
  左脚，正脚背，精准地击中皮球的中下部。
  就像曾经，无数次在萨瑟克公园里，那个九岁的小男孩做出的动作。
  这一下射门打出了强烈的力道，而且派崔克在正脚背抽球的一瞬将脚面上提，使皮球出现了强烈的旋转。
  一道白金色的弧线划向热刺的球门，犹如温布利上空虹桥的形状。
  那个雨中的黑发少女出现在了派崔克的脑海里，或许早在那个时候，她就是他心中的那颗明亮的星星。
  入网。
  洛里斯毫无机会。
  这是二十岁的派崔克-安柏本赛季足总杯的第2个进球，各项赛事的第29个球。
  陆灵看着那个球坠入球门，她知道，如果不出意外——那也是小概率事件，如果不出意外，她今晚真的可以把那个杯子带回家。
  这个进球是真实的吗？
  噢，是的。
  派特正在做他的标志性庆祝动作，他被队友们团团围住。事实上，陆灵身后替补席的球员都已经奔了上去。
  这是锁定胜局的一个进球。
  这个进球如此漂亮，她脑子里忽然出现一个画面。
  细雨中，九岁的派特一脚把球闷到了她的脸上。他愣愣地跑来，不住地问：“克里斯汀，我很抱歉。你怎么样，你怎么样？”
  她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如果仔细去感觉，还能感觉到十一年前的疼感。
  但那是喜悦的疼感。
  镜头扫过克里斯汀-陆的时候，她站定在那里，望着那群庆祝的男孩儿们，面带微笑。她的身边，助教的庆祝倒是极其抢眼。
  派崔克在簇拥中往她这边跑来。
  然后，这家伙像莱昂一样，把她整个人抱了起来。
  她喔了一声，脸上的表情有点惊讶和尴尬，周围的球员和教练们全在笑。
  陆灵揉了揉派崔克的头发，笑着喊他的名字：“派特！比赛还没结束呢！”
  几秒之后，他放下了她，她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往后倒着跑的时候冲她笑着做了个微弱的口型。
  tonight.
  陆灵抿着嘴，低头看了看表，距离她的第一个冠军还有十几分钟。
  球回到中圈，重新开球。
  热刺的进攻已经毫无威胁，尽管有几分钟的围攻之势，但都被qpr前场几人牢牢牵制，还差点让qpr进第三个球。
  一半的温布利已经在提前庆祝夺冠，而另一半的温布利则安静而郁闷。
  陆灵最后看了看表，是时候了，即将吹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