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节
“行行行,不管发生什么事情,王律师你应该是知情的吧?那你过去安慰安慰于律师,给她开导开导,我看她心情实在不算好。”
李勤年把开导于佩情绪的任务交给王展延,兀自走了。
换做往常,王展延非得接上一句“关我何事”,这次他沉默着没拒绝。
那位邻居大姐难听的责备犹在耳边,换做是他,他也会心里不大爽快的吧。
王展延起身,随手拿了一份资料,走到于佩身边。
递过资料,似不经意开口:“好好看看这份资料,心思别为其他事分神,律师经常会碰见这样的事,我相信你也见过不少,没必要这样介怀。”
安慰的话稍稍有些硬邦邦,但于佩没怎么听懂。
她一脸疑惑:“你说什么?”
王展延也没委婉表达,直接戳穿:“你还在为上午那位邻居大姐的话心存芥蒂吧?”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立场,每个人也都该为自己的言行负责,他们一家的事情赖不到你身上,这些也不是你的错,没必要为这些事情产生类似内疚或者自责的情绪。”
于佩:“……”
她瞪他一眼,“这些道理我当然知道,还不需要你特意来提醒,要是真为这点言论愧疚又自责,那情绪得多敏感?每天都得陷入自我消耗中。”
得,看来是他多心了。
猜错缘由的王展延面上有些尴尬,咳了咳,“那你怎么状态不对劲?连勤年都特意来问我。”
于佩接过他手中的资料,翻了两页,侧过身子长长叹息一声。
“我只是在想,如果杨秋红当年生下的第二个小孩是男孩,他们还会选择把小孩送给亲戚吗?”
王展延一愣,半天没接话。
他没想到于佩是在纠结这样的问题。
可是,这样的问题,答案显而易见,根本不需要他回答。
于佩心里知道答案。
正因为知道答案,所以才情绪不对劲吧。
王展延深深看她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回工位去了。
——
下班回到家中,于佩情绪依旧不高,洗漱完毕,早早回房间休息,连谢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
这两天她很忙,谢屹也忙。
感冒好了之后,谢屹好几天没在家吃晚饭。
今天也是。
吃饭时候,魏春兰还和她嘟囔,说是已经两天没见过谢屹,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嘱咐她给谢屹带话,让谢屹这两天按时回家吃饭。
她回了家没碰见谢屹,早早躺床上休息,想着明天早上再给他传达魏春兰的意思。
这一觉睡得有点沉。
中途是被声响吵醒的。
迷迷糊糊中,只听到耳边隐隐约约传来细碎的哭声。
大半夜的,谁在她耳边哭?
于佩瞌睡正浓,不想醒来,闭上眼翻了个身,准备再次入眠。
那哭声渐渐变大,渐渐变得清晰,是一个小女孩凄惨的嚎叫。
于佩猛然起身,从梦中惊醒。
原本有些飘渺的哭声逐渐变得有实感,落在耳际,震耳欲聋。
没错,的确有个小女孩在哭!
在大门外哭!
于佩掀开被子,轻轻下床来,打开房门,听得大门外的声音愈发清楚明了。
落在空旷寂静的深夜,这凄楚的带着三分委屈的小女孩的哭声听起来让人直起鸡皮疙瘩。
太渗人了!
于佩挪动脚步,二话不说叩响隔壁房门。
还没敲两下,房门立即打开,露出谢屹一张深沉的脸。
于佩指了指大门方向,出声问:“你有没有听到外面的哭声?”
“听到了。”他大步朝着大门方向走去,准备开门。
于佩眼疾手快,上前一把抓住他手腕。
瞪着一双大眼睛,疑惑问他:“你真要开门?”
三更半夜,门外为什么会有小女孩的哭声!
正是休息的时刻,谁家也不会这个时候把孩子丢在楼道里让人干哭吧?
这哭声来得莫名其妙,实在没法让人安心。
感受到手腕处贴着的皮肤传来灼热的温度,谢屹轻轻收回手,垂眸看她,“你害怕?”
“不怕。”于佩想也没想地说。
身体却很诚实地留在原地。
谢屹看她一眼,扯起嘴角轻笑,上前一步,打开大门,“总要看看是什么情况。”
红漆木门被推开,一双泛着泪花的眸子赫然出现在眼前。
小女孩蜷缩在角落里,背靠着墙壁,从手臂与膝盖处抬起脑袋,睁开已经被泪水染湿的双眼,可怜兮兮望着一丝光源出蹦出来的两个人。
眸子里盛满不安。
于佩惊呼:“是你!”
门外蜷缩在角落里的小女孩不是孟心婉是谁!
在谢屹疑惑的目光中,于佩走上前,俯下身询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孟心婉半眯着的眸子看清面前女人的面貌,认得她是白天见过的漂亮姐姐,心里放松一些,神情更加委屈,大有加大哭声的趋势。
凄凉的哭声在寂静的楼道里显得格外嘹亮。
于佩扫视一圈附近,四周无人。
她将孟心婉哄进屋,安置在沙发上,拿毛巾擦干小姑娘脸上的泪,在一旁轻轻拍打小姑娘背部,哄着小姑娘情绪静静平复。
谢屹看着她难得展现出来的温柔动作,神情一顿。
他端了一杯水过来,递给于佩,于佩会意,递给小姑娘。
眼看着小姑娘一口气把水喝光,谢屹才开口:“她是?”
于佩接话:“她是孟东的妹妹孟心婉。”
谢屹微怔。
“孟东有妹妹?”
这事说来话长,于佩三两句解释一番,“是杨秋红超生的女儿,从小放在远亲家里,最近养父母出事,那边亲戚送了过来。”
解释完,眼看小姑娘的情绪也逐渐恢复,于佩柔声问她:“你是怎么过来的啊?”
孟心婉原本算是乐观的性子,若不是半夜突然被送到一块陌生地方,她也不会扯着嗓子哭得这么惨。
这会儿被哄了片刻,情绪已经恢复大半,瓮声瓮气地说:“是我爸爸把我送过来的。”
她趴在家里摆在地上的凉席上睡觉,半夜里突然被孟建国踢醒。
孟建国把她放在自行车后座,一路越过四下无人的街道,直接奔向陌生的小区。
她坐在自行车后座,完全不懂孟建国要做什么。
只凭借孟建国脸上一股即将解脱的轻松表情,隐隐猜到接下来将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她不安地出声询问:“爸爸,你要将我带到哪里去呀?”
孟建国飞快蹬着自行车,并不搭理她。
这可怕的沉默让她心里恐惧更甚,一路问个不停。
孟建国一句也没回应。
到了地方,孟建国将她抱上楼,神色恶狠地说:“别叫我爸爸,以后我就不是你爸爸,你就待在这里不要动,总会有人来领你。”
孟建国交代完,头也不回地跑远。
她脚步飞快地追下去,一转眼就找不到踪迹。
外面天黑,陌生的小区里更是黑沉沉一片,连光亮也少。
她返回楼道,缩在角落里,想到孟建国临走前交代的话。
只要安静的待在这里不动,总会有人来领她。
她果真听话地蹲下来,乖乖地等待。
孟建国说有人会来领她,但是没说会是什么时候。
她安静地待了两个钟头,在黑暗无光的角落里忍了整整一个世纪那样漫长的时光。
没人来领她。
她突然领悟到,这或许是孟建国的谎言。
这只是一个谎言,是一个可以永远摆脱她的谎言。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巨大的无助席卷全身,她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企图在平静的黑夜扯开一丝裂缝。
丢下她可以,但能不能不要把她丢在黑暗的地方。
她怕黑啊!
后来,她就看到了于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