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闻言,段淮叙视线落她身上一下?。
  她说起这些时,神色很是平静,少了些许大学青涩,多了步入社会后的女人婉约知性。
  事实上她这样的长相更适配如此,戏台上她游刃有余,眼光炯亮,戏外,她细腻婉转,性情温良。
  “其?实,也不完全是不认识。”他说。
  苏恩幼懂了些什么,笑笑:“您可千万不要是提我上段感情。”
  段淮叙扯唇笑笑,没有讲话。
  雅间开?好,早有评弹老师在台上小等。
  段淮叙与她在侍者的引领下?入座,随着?台上旋律一响,穿有旗袍的女人抱弹琵琶,一曲《莺莺拜月》也婉转展开?。
  “丝纶……阁下?静文章……”
  随着?女人细腻柔情的嗓音并出?,吴侬软语间。
  人也仿佛真的去到了江南水乡,身处悠悠小船之上。
  苏恩幼静心听着?,说:“我很喜欢评弹,但有时,还是觉得戏曲风格各异,心中?稍稍更偏向京曲了。”
  “为什么?”
  苏恩幼抿唇:“喜好吧,评弹是好,可过于婉约,我从小就?容易生病,妈妈也不喜我老外出?游玩。后来学了京剧,觉得恢宏广大,很是喜欢,也希望自己能借一点京曲的精气?神,改改面貌。”
  段淮叙弯一下?唇笑笑。
  他说:“那你最?喜欢的,是什么曲?”
  苏恩幼想了想:“太真外传吧,算是我们行业比较经?典的作品了,梅大师早年编演过的著名戏曲,当然,也因为这是我第一次有机会参演的大师级的经?典曲目。说来这一曲目很是庞伟,哪怕一本,也只?是很小很小的一段选节。”
  段淮叙问:“你学这行学了多久?”
  恩幼:“不才,不算小学,也就?学习了十年。小时候有跳舞基本功,也弹了琵琶,才没有别人练起来那么生分。”
  小姑娘说起这些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语速稍慢,欲语还休。
  明明基础算是很好的了,却也不知是在谦让,还是显露。
  段淮叙扯了扯唇。
  苏恩幼问:“你笑什么?”
  “你平时,也都是这个样子讲话么?”
  “嗯?什么样子。”
  段淮叙近距离看她,手?肘一直搁桌边,上身却很是轻微地往她这儿?倾了一下?,男人身上那股香,又有一瞬像贴近了一般。
  苏恩幼无端一紧。
  心想,这次好像是爱尔兰绿花。
  他没直接说像古人说话的那个调,只?稍微衡量了个更恰当的形容。
  “林黛玉,知道她吗。”
  苏恩幼脸红了下?。
  她怎么会不知道,这个男人是在内涵她。
  其?实她平时在朋友面前也不这样,她在姐妹那儿?大大咧咧的,什么都讲,才没有这么矫揉做作。
  可,这不也是因为在和他……
  苏恩幼自知口才上只?怕是比不过这男人,又怕被他调侃,也怕被他那样的眼神像看穿,就?道:“好啊,可我也有更娇蛮一点的方式,你想要看我那样说话吗。”
  段淮叙只?是笑,把茶递给她,转移了话题。
  “新上的狮峰龙井,尝尝。”
  苏恩幼不懂茶,却也是跟着?品鉴了两下?。
  其?间有他的朋友进来,是冉家冉景山,还有田景焕,一进门就?说:“远远就?闻着?了茶香,又知道这儿?有评弹听,段五爷今天怎么有这种兴致,没有繁忙公务,跑来这儿?雅座偷闲。”
  老友似的先开?口调侃。
  却在视线接触到他身旁那小姑娘时略微一顿。
  苏恩幼也是紧张得很,原先都是跟在安嘉熙身旁到处跑。见他狐朋,见他狗友,却没在意?过以后旁边是否会换人。
  有些人知晓她和段家侄儿?的一些关系。
  就?算不知是男女朋友,也知道是校园出?来的至交,两家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
  也默认,这位娇小姐往后的那门婚事,大约会落段家侄儿?头?上。
  可如今,突然跟段淮叙身旁。
  她站起来颔首打了下?招呼:“冉哥,田哥。”
  两位也点了下?头?,视线落段淮叙身上一下?,好奇这是怎么个事。
  “恩幼也在,好久没见了,上次见你好像还是在南京,这是开?学了吗?回这边学校啊。”
  苏恩幼说:“没有冉哥,您忘了,我已经?毕业了,这马上就?要成四处奔波的苦命社畜了。”
  没想她也会拿这种词汇调侃,冉景山笑两下?,视线往她伶俐的面庞上落两眼。
  上次还特意?穿了珍珠扣小裙的娇小姐,今日也不知是为何就?穿了一身简单长衣,外衬针织套衫下?身长裤,面上白净清透,是一点妆也没点饰。
  可即使这样,也比大多数人都要惊艳出?众。
  “上次见你还是十几岁时,这恩幼也要23了吧?家里的亲事,就?没什么意?向。”
  他看看段淮叙,说:“这作为段家家主的。是不是该好好做个媒,撮合一下?人家小两口?”
  只?知道苏家小女和段家那位侄儿?的过往韵事。
  却也不知,他们分手?了。
  闻言,苏恩幼看一眼段淮叙,说:“您是消息断层了,我和安嘉熙,早已没什么关系。”
  “哦,原来如此。”
  寒暄过后,他的朋友也坐下?听评弹。
  可苏恩幼临时有事,出?去看了个短信后,进来说:“抱歉,五哥,我临时有事,要去老师那边学琴,需赶紧过去,可能不能陪您听曲了。”
  段淮叙道:“没事,送你。”
  他起身同行,刚走?出?包间,却见小姑娘停住脚步,抱着?怀里的包略微羞赧。
  其?实苏恩幼一早知道今晚有事,她平常时间就?排得紧,除了在家要看书学习做普拉提以外,工作之余也要抽空去学琴,这不,只?不过今天有例外,临时抽空陪他了。
  恰巧有老师过来小评,都是圈内名师,要穿得正式些。
  她把衣服带着?了,只?是,一路上顾着?和段淮叙过来喝茶听曲,没找到机会去换。
  段淮叙看出?她有为难,微动一下?眉示意?她讲。
  苏恩幼也说:“我有一身旗袍,是准备今天过去穿的服饰,只?是那会儿?在剧院没有换,现在就?拿在手?里。我怕我过去时老师们都已经?在了,可是……我看他们这儿?洗手?间也不是很方便。”
  段淮叙立马意?会。
  侧目看一眼身旁包间,评弹还在继续,友人也在里面谈乐,笑声传出?。
  他们在过道,恰不方便。
  段淮叙说:“我重新开?一个包间,你放心换。”
  苏恩幼知道,要在这里订一个位置何其?困难,一小时都万千八的,而且一座难求,他们刚刚订了一个,接待了他的友人在,现在又要费工夫重新去开?一间。又可惜,可能只?是用来她简单换身衣服。
  其?实衣服哪里换都可以的,只?是,苏恩幼不习惯将就?。
  “谢谢五哥,我回头?把这钱转给您。”
  “不用了,举手?之劳。”
  段淮叙简单一句,很快就?有新包间开?出?。
  幽竹雅境,座有熏香。
  包间是隐秘式的,有两厢房,一休息,一雅座。雅座内设茶壶、围炉、茶杯、配饰,只?搁一道细密竹帘,另一侧是带榻榻米的休息间。
  外有人经?过,有声音从里隐约能听出?。
  木栏窗外是鸟鸣,小院流水,竹叶飘摇。
  可竹帘之内,只?有她隐约身段,却察觉不出?是谁。
  苏恩幼进了休息室便把装好衣服的袋子拿到榻榻米上,手?指捏住衣服下?摆,却又犹豫异常,不自觉地微微转头?,看了一眼他所?在的方向。
  接着?,轻吸一口气?,才开?始换衣服。
  雅座,男人静坐蒲团之上沏茶。
  窗外流水顺搭建好的竹子从面前流过,符品茶之人心静之道,也如来这的茶客一样,温润清平,心无杂念。
  要是平常,段淮叙心静之余或许还会拿笔墨纸砚写一手?字。
  他常写的是楷书瘦金体,当初学毛笔字特意?练过的行楷字体,只?是近年隶书也偶有练习。
  可如今。
  茶香四溢,正是火候,该倾倒出?来之时。
  耳后,却是衣服摩挲的声音。
  解扣,金属体相碰轻微声响。
  向来以心静温润的段家五爷,此刻却下?意?识抬眸。
  心有涟漪。
  倒茶时,手?中?往茶杯里倾倒的茶水无端歪斜一下?,从茶杯里浸出?,染湿了一片桌布。
  他忽然觉得,这空气?貌似不如往日轻宁,无形中?,总多了一丝燥意?。
  也不知是人燥,还是心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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