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姚守宁听到冬葵的话,转了转头。
  苏妙真确实在说话,但她嘴唇一张一合间,说的是她姐弟之事,与她先前听到的声音全无相关。
  她目光所到之处,能看到垂头丧气的民众小声的交头接耳,也有人拉长了脖子,听着苏妙真说话。
  那位救了柳氏的黑衣少年单手按剑,一声不吭,感应到她的注意力,转过了头。
  手执银戟、身穿青衫的两个年轻男子一左一右站在他身后,呈护持之状,都没说话。
  这声音她听得一清二楚,必是离她不远的人所说。
  但附近的几人都没出声,郑士一脸警惕,站在她与柳氏身侧,孙神医面若死灰,跪倒在地,也没有开口。
  既然没人说入话,那她先前听到的声音,又是从哪里传来的?
  “陆执,长公主与镇国神武大将军的独子,承接了天运之人,前世曾与你……”
  姚守宁的脑海里乱糟糟的,现实的与虚幻的声音一一响起,挤占入她脑海中,令她松开了抱紧柳氏的胳膊,死死将自己的耳朵捂住。
  耳朵一堵,周围的喧嚣声都小了些。
  但那声音却阴魂不散,仍是清晰无比的钻入她的耳朵:
  “罗子文,陆执身边第一文谋,出身神武门的一品高手,为人智计百变,同样实力也不容小觑。”
  “顾长涯,陆执身边第一武甲,同样出自神武门,力大无穷,擅使长枪,你要记住。”
  ……
  “到底是谁?是谁在说话?”
  谁是罗子文,谁又是顾长涯?
  姚守宁用力的甩头,想将脑海里的声音甩出。
  冬葵听她自言自语,以为她没听到自己刚刚说的话,又补了一句:
  “是表小姐在说话。”
  她话音一落,远处马车上的苏妙真瞬时眼圈通红:
  “还请姨母收留。”
  说完这话,后方爬出一个瘦弱的少年。
  似是看到外面血腥的场景,又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那少年刚一露面,便被腥风所冲,发出一声干呕。
  柳氏心疼无比,但此时却不是与这二人叙旧的时候,只得忍了心中的念头,一面侧头吩咐跟上来的郑士,让他去寻人过来,稍候准备接人回府。
  苏妙真姐弟所乘坐的马车涉及到了人命官司,这个时候哪里能走。
  “太太……”
  郑士知道柳氏这是打发他回去告知姚翝,但又有些担忧,不愿意留柳氏母女在此处。
  他刚一说话,柳氏就强忍内心的疲累:“不用多说,这里的事一时半会儿是解决不了的。”
  她看了那容貌俊美的少年一眼,接着吩咐郑士:
  “这里有如此多人在,更何况公道自在人心,去吧。”
  那少年沾手了人命官司,想必不能轻易脱身离开的。
  郑士若腿脚快,报了信回来,说不定事情还没解决呢。
  少年听到了柳氏的话,神色不置可否,没有出声。
  第33章 娘在哪
  事有轻重缓急。
  听柳氏说到这里,郑士也知她是打定了主意。
  再加上少年恐怕也看出了柳氏的意图,虽然没有赞同她的话,却也没有反对,因此便不再多说,应了一声转身就走。
  少年将剑收入鞘内,唤了一声:
  “长涯。”
  他喊完,姚守宁的脑海里顿时浮现出先前听到的声音:‘顾长涯,陆执身边第一武甲,出自神武门……’
  她皱了皱眉,又用力揉了下自己的太阳穴,嘴唇动了动,没有出声。
  “把那两个衙差唤来。”
  少年已经看到了远处的两个差役,出事之后,他们没能溜得掉,被截留在了此地,一副哭丧着脸的样子。
  出了如此大事,这两人也会遭受连累,若运气好,兴许丢差弃职不进大牢;若运气不好,恐怕命都要填了进去。
  被唤作长涯的人应了一声,往那两人招了招手,喊了二人过来。
  他问起事情前因后果,柳氏便有些心虚。
  这事儿说来也确实与她有关,开始闹事的三人也确实是姚翝所找。
  现下出了人命官司,她也怕这两人熬受不住,招了出来,给姚翝惹出麻烦。
  不过事已至此,懊悔也是无用,柳氏已经开始心中在想,要如何妥善解决此事。
  但出乎柳氏意料的,这两个衙差虽说恐惧,却又十分讲义气。
  听到那身穿软皮甲的男人问话,只说了听到动静,过来巡逻而已,并没有提及姚翝半个字。
  他们讲的话与柳氏先前所说相差不多,说了老汉子孙三人前来寻孙神医晦气,后又有柳氏出面指证。
  “接着进城之后,马匹突然发疯,冲撞人群,使得大家受惊。”
  之后的事情,进城的少年一行也应该知道了。
  “有人突发癔症,当街持刀行凶,幸得您路见不平,出手救人一命,才没酿出更大的祸端。”
  面对衙差讨好的恭维,少年神态冷漠,并没有因此被夸得飘飘然。
  “总之,事情的起因就是这庸医误人!”
  那衙差的话,令得姚守宁不自觉的松了口气。
  少年的眼中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看了姚守宁一眼,仿佛已经对整件事了然于心。
  他的目光有些慑人,姚守宁想到先前那诡异的黑气,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去。
  “冤枉啊大人!”
  孙神医一听这话,顿时又不服气:
  “这位太太口称其夫是北城兵马司指挥使,说不准这两个差人就是与她串通一气。”
  他脑瓜子转得倒也快,辩驳道:
  “更何况,这马匹发疯,有人当街行凶,又与小人有何相干呢?”
  说到这里,他不由露出几分心酸之色。
  他入神都,不过听说这里人富钱多,想要来捞点油水。
  若早知道会惹出这样的麻烦,还不如留在江南,过自己的舒心日子。
  “这人说不准早有疯病,受了刺激发疯才杀人,小人实在冤枉啊!”
  说着说着,他倒是哭了起来。
  想起自己这一次店铺被砸,名声被毁,这下说不定还有牢狱之灾,这眼泪倒多了几分真情实意。
  “疯病?”身穿青色儒衫的年轻男人问了一句,说话的同时看了少年一眼。
  “是啊是啊。”
  孙神医还以为有活命之法,闻听此言,连忙点头:
  “肯定是平时有旧疾在身,关键时刻才发作。”
  他举起袖子擦泪,嘴唇上方被自己掐得乌青破皮渗血了,说话都有些不大利索。
  “你可诊断出来了?”
  那被称为子文的青衫男子微笑着问了他一句。
  也不知为何,此人看起来年不过二十五六,文质衫衫的,可这一笑,却令孙神医压力重重。
  若照他以往本性,听人这样一问,不管有没有真的诊断出来,定要吹的天花乱坠,先使人深信不疑再说。
  可在这青衫男子面前,他却心中有些发虚,不敢将话说的太满了。
  “这,这人都死了,纵然有病,又如何诊断得出?”
  一听孙神医的话,先前还满脸微笑的男人神情说变就变:
  “诊断不出?”
  他虽仍是在笑,却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既然诊断不出,为何说人是疯病发作?”
  这人语气温和,态度也没有咄咄逼人,但孙神医却被逼问得满头大汗,连忙就道:
  “我只是猜的……猜的……”
  “猜的?”
  那青衫男子听到这里,不由发出一声轻笑:
  “号称神医,看诊治病却靠猜,可见果然是庸医无疑了。”
  他这一说,令孙神医有些不知所措,却听青衫男子与两个衙差吩咐:
  “此人招摇撞骗,应当由兵马司的人抓走,审问发落。”
  至于后续马车冲撞造成的混乱,“则先登记伤者名录,后续补偿等事件审核完成之后再说。”
  他的目光落到了那被黑衣少年一剑斩首的马匹之上,无头的马尸卧地,车上一个少女怯生生的坐着,另一个少年弯腰呕吐。
  赶车的人兴许是知道惹了祸,趁乱不知已经逃到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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