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节

  他们不问对错,更不管你政绩的如何,只要女子干政,那便是妖后奸妃。
  何其不公!
  诚然,她是千娇万宠的小公主,万事无忧,不问朝政,爱使小性子,经常与两位兄长拌嘴,经常惹阿娘生气,可这些事情对于一个公主来讲再正常不过。
  因为她是公主,她的身份赋予她可以骄纵任性,也正因为她是公主,她的身份同时也赋予她寻常女子没有的眼界与见识。
  “我是阿耶的女儿,但更是阿娘十月怀胎所生。”
  太平道,“阿娘若真走到那一步,我必鼎力相助。”
  她的阿娘,那么厉害的阿娘,不应该因为性别而被污蔑,被后世史官们扭曲成那个样子!
  【圣母白莲花不是那么好塑造的,连欧阳修这种文学大手都塑造成了软弱可欺只知道哭的软蛋,而他想要抹黑造谣的武皇,则是大权独揽威风凛凛,坏是坏了点,但是爽啊!大女主爽文都不敢这么写有木有!】
  【当然了,历史上的武皇是没有这么爽的,她在高宗李治去世之后才彻底掌权。】
  【知子莫若父,知妻莫若夫,知臣莫若天子。】
  【李治太清楚自己的儿子是什么货色,也清楚自己的皇后有着怎样的经天纬地之才,而他的臣子又是怎样的心思,他在临终之前,留下一道遗诏,也正是这道遗诏,在未来的岁月里,它成为武皇得以掌权乃至位尊九五的极为关键的东西——】
  天幕之上,李治奄奄一息,他吃力睁开眼,环顾着周围的人群。
  “阿耶,您肯定会好起来的。”
  李显在垂泪。
  太平声音哽咽,“阿耶,来年四月牡丹便开了,您说好一起陪我看牡丹的。”
  “您是天子,您不能食言。”
  李旦红着眼眶,低低抽泣,“阿耶——”
  再之后,是朝臣。
  朝臣们低头垂眉,他看不清他们的神色,但大抵猜得到他们心里在想什么。
  于是李治收回视线,目光落在离自己最近的皇后身上。
  周围人都在哭,可皇后没有哭,只有水色她眼底蕴着,一遍一遍洗着她的墨色眼珠。
  “媚娘。”
  李治对武皇后伸出手,他的皇后紧紧握着他的手,被她的手握着,他的气息才不那么浑浊粗重,“我先走了。”
  武皇后心中一痛,手指微微收紧。
  李治拍了拍她的手,似在安慰,“我走之后,不必铺张浪费,停灵七天便可。”
  “显儿是大唐的太子,让他在我灵柩前就位。”
  “只是显儿到底年轻,才能远不及你。”
  说起自己的太子,李治叹了口气,显然十分忧心。
  武皇后强韧悲痛,抬手一挥。
  顾命大臣们会意,连忙撩袍上前,“圣人,臣在。”
  李治这才缓缓开口,沙哑着声音道,“军政之事若有不决之事,由天后裁决1。”
  天幕之下,朝臣们又一次经历李治的崩逝,无不悲恸出声,“圣人!”
  李显声音哽咽,“阿耶走了。”
  “是的,阿耶走了。”
  韦香儿伸出手,把李显揽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但是三郎,你还有我。”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婉儿,我没有阿耶了。”
  太平再度红了眼眶,一头扎在上官婉儿怀里,“再也没有阿耶了!”
  ——那个会逗她宠她永远耐心对她的阿耶,再也没有了。
  上官婉儿轻抚着太平有些松散的鬓发,温柔出声,“生老病死,人之常情,纵然贵为九州之主的圣人也难逃这一遭。”
  “但是生活不会因为谁的离去而停止不前。”
  “生活在继续,我们的路,也在继续。”
  “我知道。”
  太平吸了吸鼻子,“我们的路还在继续,只是阿耶的路结束了。”
  “但是我会替阿耶陪阿娘走下去的。”
  太平从婉儿怀里抬起头,眼睛泪汪汪,但声音无比坚定,“我不会叫阿娘独自面对这一切的。”
  “阿耶崩了。”
  李旦至今都不敢相信这件事。
  当天幕再一次上演阿耶崩逝的场景,他仍有一种梦境般的不真实。
  “阿耶才五十六。”
  “他怎么就……”
  他的话说不下去。
  有东西落在他肩头。
  温柔的女声在他身边响起,“四郎,天寒地冻,当心身体。”
  李旦这才回神,看给自己披上狐皮大氅的王妃。
  他与三兄不同,三兄喜欢明艳娇俏的女子,他不喜欢,他更喜欢温婉贴心的女子。
  阿耶阿娘知他心中所想,便给他娶了刑部尚书刘德威的孙女,纳了润州刺史的女儿,尚书左仆射的侄女。这些女人个个柔情似水,总能在他悲痛之时抚平他内心的痛苦。
  “你也是。”
  李旦擦了擦眼泪,抬手给王妃刘氏整了整衣襟,“这两日降有瑞雪,你身子骨弱,又畏冷,记得多加几件衣服。”
  【永淳二年,李治改元弘道元年,在东都贞观殿去世,享年五十六岁。】
  【这位继承太宗皇帝遗志,将大唐推向一个新的盛世的皇帝,永远离开了他无限眷恋的天下与武皇。】
  【而他的临终遗言,军政大事问天后,让未来的武皇名正言顺临朝称制,甚至更进一步——问鼎九五。】
  【因为这是李治的遗诏,来自于上任天子的钦定,朝臣效忠李唐,便要尊天子之命,所以当武皇搬出这道遗诏时,便能堵住大多数朝臣的嘴。】
  【你看,并非我想弄权,而是天子把江山托付于我,我若两耳不闻窗外事,那才是辜负了天子对我的重托。】
  天幕之上,李显登基为帝,在他的身后,是天后在听政。
  年轻的天子似乎并不喜欢明明已位尊九五,却仍被自己的母亲所掌控,面上有些不耐烦,敷衍着抬起手,让文臣武将们起身入座。
  而他身后的天后浸染朝政数十年之久,自然能感觉到他的态度,眼皮微微一抬,与下首的丞相裴炎视线相接,裴炎颔首,心里已有注意。
  天幕之下,韦香儿瞬间顾不得安慰李显了,“三郎,别伤心了,快看天幕!”
  “阿娘好像对你有些不满,已经与裴丞相达成眸中协议。”
  “啊?阿娘对我不满?”
  李显泪眼朦胧抬起头,入目的是天后与裴炎视线交接的那一幕。
  “不能吧?”
  “阿娘难道还能把我废了?”
  像是在回答他的话,天幕之上,徐徐传来女子声音——
  【但这道诏令并非万能,只有在皇帝着实拉胯时才能使用,要不然也师出无名不是?】
  【而已经崩逝的唐高宗李治,在这件事情上又一次坑了自己亲儿子一。作为一个封建王朝的皇帝,在立太子之后都会培养太子的势力,但李治不知道是不是对玄武门有阴影,他从始至终没有培养李显的势力,直接导致李显势单力孤,登基之后是光杆司令一个,朝政大权完全被武皇掌控。】
  【年轻的天子总会迫不及待掌权,迫不及待施展自己的抱负,丝毫不考虑自己所处的环境与人物关系。】
  【这种情况下的李显,他的操堪称直白而愚蠢——】
  天幕之上,下朝之后的李显与丞相裴炎仍在争执。
  作为一朝天子,他磨破嘴皮子也说不动裴炎,此时已有些不耐烦,“封皇后之父韦玄贞为侍中,再授乳母之子五品官。”
  “圣人,不可。”
  裴炎再一次拒绝李显的授官,拱手劝道,“此二人身无寸功,怎能轻易封官?”
  “圣人如此任人唯亲,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又一次被裴炎一口回绝,李显彻底爆发,“朕只封侍中与五品官,动不了你裴大丞相的权力!”
  “朕为天下之主,难道连封岳丈与乳兄的权力都没有吗!”
  “朕连天下都能送给岳丈,更何况区区一个侍中!2”
  李显暴跳如雷。
  裴炎脸色微微一变。
  李显心头一惊,意识到自己究竟说了怎样荒唐的话,愣了一瞬后,连忙解释道,“朕不是这个意思,裴相不必当真。”
  天幕之下,韦香儿梗了一瞬,伸手便戳李显额头,“三郎,这种话如何能说?”
  “当心祸从口出!”
  “我这是气狠了,所以才口不择言。”
  李显道,“裴相的态度你又不是没看到,到底是他是皇帝,还是我是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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