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5节

  他生怕被崔氏拎回去埋了,这也就算了,更怕崔氏会以他无子为由,肆意给他安排下嗣子,然后来掰扯什么继承权的事儿。
  说起来,有段时间,崔朝还很是担心自己的遗书没法执行:他倒不担心先帝会不支持他,但问题是有段时间所有人都以为会是太子李弘继位。
  崔朝想想自己跟太子不太熟的人际关系,想想太子对世家的推崇……尤其是,太子后来跟姜握隔阂日深,甚至闹到两人不能共处一个朝堂的份上。
  当时给崔朝愁的,都想过,要不他们夫妻躲去海外,漂泊异乡再不回来算了。
  不过……现在看来,这封遗书就纯纯多余。
  别说崔氏了,如今把崔卢郑王剩下的捆一捆,让他们上大司徒府邸来搞事,都完全不够看的。
  两人坐在院中,看到仲春时节,春雨过后,树木长出了新芽。
  “那等回去,咱们都把遗书换掉吧。”
  “好。”
  **
  洛阳神都。
  将作监下属的丹青院。
  王鸣珂抬起头来,认真检查过装裱后的大幅字,这才道:“不错,送去东宫吧。”
  其实原本宫廷的画师,并没有专门的官职和署衙。还是王鸣珂回京后,圣神皇帝在将作监加设了一个下属机构。
  而丹青院也不止负责作画,更负责保存、装裱、修复书画等事。
  王鸣珂出身世家,既发自内心喜爱画画,自然也擅长鉴定装裱的工艺。
  毕竟此时书画的装裱是很要紧的,俗话说——“装潢者,书画之司命也。”又有‘三分画七分裱’之称,可见装裱,对于书画的观赏美观与收藏寿命有多么要紧。
  王鸣珂可是见过好东西的,刚上任就向圣神皇帝打小报告:她觉得如今宫廷的装裱手艺,在直幅、屏条等技艺上倒还过得去,但在一些小众的圆光、斗方字画的装裱上,所裱成之作,便不如世家雅致牢固。
  她表示之前听说过:卢氏和崔氏有几房藏有祖传密方。
  圣神皇帝闻言,很快派人去向这些人家‘友好请教’去了。
  世家:……果然,比敌人更可怕的,是叛徒啊!
  *
  “这字写的真好,必是皇储所书吧!”
  王鸣珂闻声抬头。
  只见是千金公主进门,正好跟捧着字卷的宫人擦肩而过。
  王鸣珂就笑着起身迎接:这位可是她最近挺喜欢的客人。因千金公主近来给她送了好几幅珍贵的古画!
  不看僧面看画面,千金公主来她立刻就露出了笑容。
  而千金公主可不是大慈善家,她之所以疯狂重金投喂王鸣珂,就是想弄明白她猜测的宫闱密辛是不是真的。
  而据她所知,王鸣珂既是从前早在深宫与圣神皇帝和大司徒的相识的旧人,而且明显颇得两位青眼。
  虽说千金公主之前跟王鸣珂打过交道,深知这位思维比较‘简单’,不一定能如自己一般独具慧眼,能从蛛丝马迹里明察秋毫。
  但,王鸣珂肯定知道些她不知道的情报。
  今日千金公主觉得投喂的差不多了。
  于是她坐下来,寒暄过后就开始旁敲侧击,问出了她准备好的关键问题:“圣神皇帝,是不是看不太惯崔正卿?”
  问完后,紧张的看着王鸣珂。
  然而王鸣珂很自然点头道:“是。不过倒不是崔正卿为人有什么不好,只是迁怒罢了。”
  千金公主按住心口:亲娘呀!
  她忍不住刨根问底:“迁怒?为什么迁怒?”王鸣珂难道也知道她所知秘密?
  然而很快,千金公主就发现,王鸣珂知道的,比她多多了!
  只听王鸣珂道:“是因为先帝。唉,当年先帝在的时候,总因为崔正卿难为姜握,如今,换了圣神皇帝登基,崔正卿可不就倒霉了?”
  在王鸣珂心里,先帝就是万恶之源。姜握曾经跟她提过,先帝三番两次让她‘不许变心’总是提点她‘从一而终’。
  王鸣珂听着都替姜握烦:人家夫妻俩的事儿,要你指指点点。先帝就是这样,丈八的烛台只照别人不照自己。
  要不当谜语人,要不就说些不讨人喜欢的话!
  也就是为逝者讳,而且她也知不能跟人说先帝的不好,所以只好把好多吐槽憋了回去,只是跟千金公主再次点头:“总之,就是这样了。”
  然而千金公主已经不是捂心口了,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什么?先帝为难大司徒?为谁?什么?我是谁我在哪儿?这都是我能听的吗?
  他们这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千金公主最后索性挑明了:“所以,当年你是帮过他们……所以如今日子才过的这么好?”你不会帮他们隐瞒此事吧?
  王鸣珂点头:“是啊,我早就开始帮她们了。”她可是很多年前,就在帮姜握写话本正名声了。
  而对千金公主来说,忍不住又倒吸一口气,更佩服王鸣珂:当年您的皇后生涯真精彩啊。
  缓过一口气后,千金公主抓住王鸣珂的手:“今天这话,我没问过,你也从没跟我说过!”这些秘密要命啊!她也明白了,为何圣神皇帝要把王鸣珂弄到眼皮底下来当官了。
  这是要看着她啊!
  王鸣珂:?
  但她还是很快点头答应,因为千金公主说起会再给她送画。
  那就够了。
  王鸣珂起身送走了看起来有点古怪的千金公主,继续回来心无旁骛作画。
  而离开将作监的千金公主,心情之跌宕令足下如踩云絮:这个秘密,我要带到坟墓里去!
  第357章 李培根入京
  天授六年八月底。
  李敬业终于来到了洛阳。
  从辽东出发前,他就不断跟宁拂英念叨:这好事终于轮到我啦!我终于能进京啦!
  给宁拂英念叨的耳朵起茧子。
  其实,自天授元年九月一日上阳宫学校开学,李敬业就想要去上学,主要也是凑一凑泼天的热闹。
  然而第一批收到录取通知书入军事学校的,是妻子宁拂英而非他。
  他当时也认了:夫妻俩嘛,谁去都是去。
  何况李敬业也一向很会安慰自己:“这自然也是我镇守辽东,如承重之柱不可或缺的缘故。”
  宁拂英:啊对对对。
  但问题是,之后五年的军事学校录取,也都没有他!
  其实军事学校的学年并不非常固定,尤其是高等班,分为了两年期生和三年期生。甚至一旦所辖边地有生乱的情形,这些将领们暂时‘休学’回去打一仗再回来继续念书的情况也有。
  每年也都有新生入学。
  而李敬业也每年饱含期待上交报名表。
  尤其是天授三年夏日,宁拂英毕业回到辽东后,李敬业更是翘首以盼:下回该是我了吧?
  然而,接下来两年还是没有被录取。
  李敬业:我要闹了,真的要闹了。
  当然,他的‘要闹了’,也只是在辽东闹,比如带着兵卫们去林中打猎。
  见他不敢跟京中闹,只敢去林子里跟猎物撒气,宁拂英就不去管他,顶多是每次叮嘱他别孤身深入丛林,以免被熊叼走——
  将军可以战死沙场,也可以一世征战后病老于乡,但要是在镇守之地被熊干掉……
  只怕到了地底下,都没脸去见祖父英国公啊。
  比起李敬业每次被拒绝入学的不解和沮丧,宁拂英倒是很明白——天授三年夏末,她自军事学校毕业回到辽东,并不是自己回来的,而是带了不少军事学院初级班毕业的年轻女将女兵。
  她们跟自己不同:自己是因家学渊源的关系,先守城作战有了战功,再去学校深造的。
  而这些女将女兵,是先从学校学了理论知识,再来到真正的边地军营。
  因此需要一定时间,来把理论跟实践结合起来。
  于是过去的两年,宁拂英就在有条不紊的安排她们入军营,甚至上战场——边地其实从来不缺少真正的战事。
  哪怕这些年,没有能真正惊动京城的大战,但既然在边地,那种数百人的小型摩擦,亦或是各种安插细作、窃取情报军械等事,总不会少的。
  在学校学的再好,未必上战场还能撑住。
  这两年下来,宁拂英也已经把带来的人性情本事摸得差不多了。就量才而用,有放下去自行守城带兵的,有安排进后勤系统专门负责粮草储备与调运的,也有就留在都护府当幕僚谋士的……
  自然,还有就在辽东之地,选女兵训女兵的教练。
  在此之前很多年,辽东的女将军,除了宁拂英外,也就只有两位镇将的夫人:走的也是跟宁拂英一样的路子,丈夫在外打仗时,恰有敌人袭城,她们守城有功,因功授官。
  总是特例。
  然而如今这批军事学校的女将、女兵一到,她们顿时就觉得不那么孤单了。这些新来的年轻女将可是正正经经的天子门生——军事学校的正校长,可是圣神皇帝。
  她们入军中的官职,也都是通过重重考试考来的。
  所以过去两年,宁拂英的工作重心,其实是倾向于此,故而李敬业一直没能入学,还得老老实实蹲在辽东料理各项公务。
  直到今年,宁拂英向京中大司徒打了报告,带来的毕业生已经各自就业,而且表示辽东尚有不少岗位和缺口,可以每年接纳新毕业的女将和女兵。
  而李敬业也终于得以入学。
  这给他兴奋坏了!
  从六月接到录取通知书,他就开始收拾东西:这些年他打猎所得的各种好皮子,一定要带进京送人。再有就是辽东此地盛产人参,他镇守于此多年,收到的好参自然不少。
  他不但对着单子选,更拉着宁拂英到库房去,挨个打开匣子看过——
  “这些人参有要进上的,有要送给大司徒的。再有,为了咱女儿的前程,皇储镇国公主处,自然也得送,还有她的一众同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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