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节

  连王神玉都觉得不对劲了,还请他去酒肆喝过酒。
  于是此番朝廷备灭百济之战,裴行俭再次恳切上奏疏,想要随军。
  而这次的理由,是学军法——他之前被贬西州,是打过西域战的,对于荒漠和高原都不是特别陌生。
  但海战真的没打过!
  因而裴行俭对随军百济之战的渴望,甚至超过了上次平叛西域。
  这次,皇帝准了。
  毕竟皇帝也知,无论李勣与苏定方两位大将多么能打,他们也已经年过六旬。
  总不能过十年后,还让两位七十多岁的老人家去高原、去海域。
  传承最要紧。
  此番灭百济,又是水陆同战,便是将他们毕生作战的心血智慧,传承下去的时候。
  正月初,皇帝正式下旨,此番征百济——
  中郎将薛仁贵为副将,随军李勣。
  吏部侍郎裴行俭为副将,随军苏定方。
  还是那句话,姜沃每每想到这个阵容,就真心希望百济国早投降早解脱。
  **
  而在大军出征前,姜沃还在意一件事。
  显庆四年的年尾。
  所朝诸蕃之中,多了一个国家:倭国。
  自然,倭国不是第一次出现在大唐。最早的倭国使臣,出现在贞观四年,自此,倭国便以‘大唐国者,法式备定,珍国也,常须达。’为由,陆陆续续又派了两回使者兼学生来。[2]
  这一次,已经是倭国第四次派遣使者至大唐了。
  但这一次,不同。
  *
  且说,自去岁起,崔朝已经回到了鸿胪寺——
  比起国子监,他自己一直更倾向偏爱鸿胪寺。
  而吏部‘资考制’确立后两年,国子监内算学科明法科日兴,已经不太需要他去帮着招收学子了。六学里许多学子都会主动报一门算学课。
  正好原本的鸿胪寺正卿年老致仕,鸿胪寺少卿顺位升至鸿胪寺正卿,崔朝便请命回鸿胪寺。
  皇帝授他鸿胪寺少卿职。
  说来,崔朝的性格和为官作风,让姜沃来看,便是那种最好一世做二把手的人。
  有的人,天生不适合当要决断安排所有事的一把手。他的性格太平太稳,本人又完全没有锐意进取的意思。
  他自己也是更愿意做二把手。
  就像在国子监,崔朝做司业,上面也一定要有国子监祭酒才行。这样他就可以只做好自己的事,而不用统筹安排所有人。
  *
  崔朝既在鸿胪寺,自倭国使者进京后,姜沃就常向他问起倭客事。
  而崔朝对她的情绪一向很敏感,不过几回就察觉了:“你不喜欢倭国?”
  大唐属国众多,姜沃很愿意听这些属国的事儿,崔朝与她提起的国度很多,但每次提到倭国,就觉得她有种隐约的抵触。
  崔朝不免好奇缘故。
  因倭国与大唐往来实在不多。
  姜沃只道:“就是一种直觉。”然后让崔朝多留意,此番倭国使者至此,有无异动。
  其实这第四批倭国使者,只到了五个——本来是两船人,但无奈路上跑偏了,直接被刮到小岛上去了,大使坂合部石布都因此身亡,最后只有五个使臣,好不容易搭路过的大唐商队船只到了大唐。
  虽说只有五人,但姜沃既然提出来,崔朝也对他们格外留意。
  而很快,倭国使臣,果然要单独求见大唐皇帝——
  他们是作为百济的盟友,想发挥外交作用,说服大唐放弃新罗的。[3]
  姜沃听闻了此信,唯有一个感想:简直是,不知所谓。
  算来,这便是第一次,倭国站错了队吧。
  *
  既然确定了,在此次大唐新罗队以及高句丽百济队中,倭国站到了敌对的一方。
  那就没什么客气的了。
  皇帝当即下旨:
  我朝来年必有海东之政,汝等倭客,不得东归。[3]
  免得回去走漏消息。
  于是这几位倭国使者便被软禁在了鸿胪寺——后来鸿胪寺懒得担责任,怕他们跑了,就又转交到了大理寺。
  ‘请’倭国使者们等大唐灭了百济后,再想回国的事儿。
  *
  显庆五年二月。
  大军出发东征。
  姜沃于朝上见诸位将军向皇帝辞行。
  忽然记起苏大将军灭西突厥后那个元宵灯会。
  那时,她曾想起了‘一身转战三千里’的诗。
  但如今,她眼看着苏大将军,从最西面咸海归来,又即将奔赴百济——
  这都不是一身转战三千里,这完全是三万里啊!
  第131章 媚娘的黑手套
  显庆五年,二月末。
  紫宸宫偏殿书房前的晚梅,尤自盛开。
  以往,皇帝便是在此批奏疏,召见前来求见的朝臣。
  *
  姜沃顺着殿前的石阶走上去,此时在门口迎着她的,却不是皇帝身边程望山,而是严承财。
  他见了姜沃立刻笑着接上来:“姜侍郎快请,皇后等着您呢。”
  姜沃入内,严承财在她身后将殿门重新关上。
  雕有龙腾祥云的红松木门颇为沉重,旁边的小宦官连忙来帮忙。
  而严承财望着这两扇华彩妙目的雕纹销金的木门,忽然就想到了当年掖庭北漪园的两扇寻常木门。
  更是不由想到了如今殿内皇后初入宫闱时的样子,也想起了当年为宫正司女官的姜典正,第一次来到掖庭读宫规的样子——
  当时若有人告诉他,他在北漪园见到的人里,能出一位皇后,一位未来的宰辅,他一定觉得对方在发痴,会让对方赶紧去尚药局看看脑子!
  当然,若有人告诉他,将来他能站在天子居所前,迎送朝堂重臣,他也不会信的。
  然而现在,他已经站在了这门前。
  这几日,甚至还有来请见皇后的朝廷大员给他塞金银珠宝!
  严承财哪里敢收,只觉得恍如梦中。
  *
  姜沃入内,就见媚娘着皇后朱锦常服,正坐在御案后,提朱笔批奏疏。
  二月中旬,大军奉命出征百济后,皇帝风疾再次发作起来。
  大约是之前大半年,在调兵遣将等事上耗了太多心神,年节下又有祭天祭祖,并大军出征前的类祭,诸事加身,难免劳神劳心。
  待到大军开拔,皇帝心神骤然一松,不免再次犯了旧疾。
  好在二月里,孙神医还未出京云游,皇帝将其请到宫里来诊病扶脉。
  孙思邈扶脉过后,为皇帝开了药方递上。
  自先帝病起再到自身发作症候,皇帝久见久历其病,已然成半个医家,见药又加重了二分,不免悒悒。
  兼之孙思邈出于大夫的角度,多次嘱他要安神归养。皇帝便将政务委了皇后,自己搬到后殿去安心养病。
  道除了军国大事,其余庶务不必再问他,只管与三省宰辅商议着自决便是。
  又下旨停常朝,只留初一十五大朝会。
  停朝的日子,百官若有奏,便层层上禀,最终由宰辅和六部尚书再汇于皇后处。
  *
  听见姜沃进门,媚娘抬头一笑:“来了?等我批完这道奏疏。”
  说着又低下头去,口中还道:“有备好葛花枸杞饮,外头冷,你冒着风走过来,先喝一杯。”
  哪怕是做了皇后,媚娘依旧不喜欢写字做事的时候,旁边有人。
  宫女都候在门外,听不到门里摇响铜铃的声音,再不敢进门。
  因而此时屋内就只有媚娘和姜沃两个。
  姜沃也惯于如此,自行取过红泥小火炉上的紫砂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枸杞饮。
  看着杯中一颗颗红润润的枸杞,姜沃忽然想起‘保温杯里泡枸杞’这句话,就失笑,想着回头去将作监,打个‘保温杯’好了。
  “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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