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
甚至还亲自带他去逛府邸,给他准备了许多书和礼物。
为什么呢?
李小白很聪明,已经能分辨出人的情感:爹娘家人疼爱他是因为亲缘,娘眼里满满都是疼宠心爱,有时候抱着他不撒手只叫心肝宝贝。可大司徒明明是初见,看他的时候却好温柔,像是看一块珍宝,带着无尽的期许。
李小白迷茫后,又很快开心起来:一定是因为他讨人喜欢!
他是家里最讨人喜欢的孩子,所以大司徒也很喜欢他。
于是用过午膳后,他忍不住跟大司徒分享自己昨晚刚刚树立的人生目标:我想写好多好多诗,尤其是月亮的。
说完后,脸又被轻轻捏了一下,李小白后知后觉——大司徒好喜欢捏脸哦。
“好,多多写。”
*
哪怕再不舍,暮色四合的时候,李小白也知道,自己该回去了。
他看着大司徒,还没有开口,眼前人就已经未卜先知道:“以后还有机会再见的。”
“什么时候呢?”
李小白仰头问道,却没有得到具体的回答,只是又被捏了捏脸。
有侍女来领他:“小郎君,这边请。”
李小白不舍地走到了门口,忽然扭头跑了回来,一直跑到大司徒的榻旁,扯了她垂下来的衣袖问道:“我能尝一口葡萄酒吗?”
十五年啊,太长了。
李小白觉得脸上有点痒痒的,原来是大司徒垂下的发丝,拂过他的脸。银白色的发丝,比他见过最好的银线还要好看,映着一双明月清泉似的眼睛。
他见到大司徒脸上分明的笑意。
很快,大司徒再次抱起他,放在榻上,将玉杯推到他面前:“可以尝小小一口。”
倒是他的新师父,上前一步:“
大司徒,这孩子还太小,这酒……”
李小白连忙抱住杯子。
他用舌尖小小的点了一下。
这……好像还是葡萄汁啊。
见裴师父要上来拿走他的杯子,李小白不知哪里来的勇气,闭上了眼睛立刻抢喝了大大一口。
旁边裴旻上前一步的动作晚了,只看这孩子‘咕嘟’一口喝了大半杯葡萄酒——怎么说呢,只看勇气,倒是好的剑客苗子。
他无奈道:“还好吗?”
李小白道:“跟葡萄汁是一样的!就是有点苦,还有……”
还有……
我是谁?我在哪儿?眼前怎么好多圈圈?
李小白睡过去前,还能听见大司徒的声音:“让人去告诉他爹娘一声,这孩子留在这里住一晚吧。”
“再请府里的儿科大夫来瞧瞧,备些孩子能喝的解酒甜汤。”
之后,李小白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
李小白醒来后,有侍女上前给他喂甜汤。
还不忘扭头对另一个侍女道:“大司徒说了,小郎君一醒就去报她。”
那位侍女略一犹豫:“可,大司徒正在跟上官侍郎夜谈……”
想了想还是去了,反正上官侍郎也不是外人,她常夜里留宿在姜府呢。
*
月色皎洁,从光亮的琉璃窗透过来,洒了一地银霜。李小白就呆呆的坐在床上,看着大司徒走进来。
她一身青衣宛然,月光洒在上面,流转出碧波一样的光泽。大司徒在月色中而来,整个人也像是由月光与霜雪凝聚而成的——
李小白看着她,又不由转头去看琉璃窗外的月亮,然后不等侍女抱他,就活泼灵巧跳下来床来,一路跑到大司徒跟前,小小声问道:“大司徒是不是从月亮上来的?”
一定是的!
大司徒略摆手,侍女退了出去。
李小白原本仰着的头变成了平视,他惊讶地看着大司徒竟然蹲下身子,完完全全与他平等对视。
然后温柔地搂着他,跟他一样,用说秘密的语气轻声道:“我不是从月亮上来——但我是从另一个地方来的。我告诉你,你会不会替我保守秘密?”
李小白用力点头。
他想起之前偷听到的爹对着娘赌咒发誓,说什么会一生一世,不然就……还没说完就被娘给止住了。
想来那就是最重的誓言了。
于是他举起小手:“我会一生一世保守秘密!”
大司徒笑了,宛如霜雪冰溶。她只有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才会有散开的轻柔纹路,显出历经岁月的痕迹来。
“那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小太白星。”
“我来的地方啊,是‘东方红太阳升’之处。”
李小白震惊了:啊,大司徒不是从月亮中来,竟然是太阳吗?
他不由追问道:“那里好吗?”
大司徒点点头:“嗯。所以,我有些想家了。”
淡淡的情绪蔓开,像是一地月色一般。
李小白已经把娘亲说的‘对大司徒要无比敬重’的嘱咐,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伸出双臂搂住眼前人的脖颈,像乳娘哄他等娘亲回来一样,轻轻拍了两下:“再等等,就能回家了啊,不着急。”
耳畔听见,大司徒又笑了。
两人分享完秘密后,李小白便听大司徒问道:“夜里会不会想爹娘?要不要找人送你回家?”
李小白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我不想回家,我想看月亮。”
还很自然就把亲娘在家的说一不二的独断给供出来啦:“昨夜我要多看一会儿月亮,娘都不让,还凶我‘看个大头!’”
他指着琉璃窗:“开窗看月亮好不好?”
大司徒没有拒绝,她亲手为他披上一件厚厚的棉衣,又给他带了一顶暖和的虎头帽。
“好,咱们一起赏月。”
李小白生平第一回 ,在夜色中伏于窗口,尽情看着天空上挂着的白玉盘。
不,是月。
月亮,可真好看啊。
第43章 李勣的重量
李勣自并州返回阔别已久的长安。
从贞观七年,他代晋王坐镇并州后,这些年一直未回京。原该入京述职的年份,又赶上其父去世,须得扶灵回乡守孝三年,出孝期后又奉圣命继续坐镇并州。
圣人曾亲口赞过‘隋炀帝需长城,朕有李勣就够了’,可见他坐镇并州的重要性。
至今已经快十年了。
这回召他回来,李勣也很欢喜:距离上次他参与灭东突厥之战,已经过去了十二年。被放在防守的位置上多年,终于可以打进攻战了!
天知道侯君集被派去灭高昌的时候,他眼馋的都睡不着觉。
而且十二年前灭东突厥,总统帅是李靖大将军,李勣比他小近二十岁,资历和战功上都是比不过的。他也很钦佩李靖大将军用兵如神,当时在其麾下带领一军也很听指挥。
但从军者,谁不想自己做一回统帅!
这个机会终于被李勣等到了。
这次的‘唐版东突厥保卫战’,意在打痛薛延陀。圣人特意召他回京,想来是要授以三军统帅之位!
*
李勣大将军回京后,并没有即刻出发往北去——薛延陀如今名义上还是大唐属国,不能行不教而诛之事。
朝廷得先修书一封,以天可汗名义斥责薛延陀妄动刀兵,令他退军,如果薛延陀不退,大军再出发征讨。
李勣倒不怕薛延陀溜了:夷男虽有点瞻前顾后,但也是一国可汗,二十万大军出动,打的还不是大唐,而是积怨深重的旧仇人东突厥,若是被大唐一句话就吓回去了,那夷男也不必做人了,整个漠北别的部落谁还能怕他服他?
甭管二凤皇帝还是李勣,都知道这回薛延陀不会退,发圣旨斥责不过是走个过场:我们可是教育你了啊,给你悔改机会了啊,你冥顽不灵我们才不得不正义之师出手的。
这是必须的面子工程。
在走这个流程的时间里,李勣大将军回到了长安,拜见圣人。
见过圣人后,他就直接去拜见晋王了。
这也是在圣人跟前过了明路的,他到底是代并州都督,一直代管着晋王的封地。
“见过晋王。”
李勣还未弯腰,便被一双手扶住。他原本低垂的目光,顺着这双修长白净的手抬起,看清了眼前的少年。
“大将军实不必多礼。”李治双手托着李勣的胳膊,眼睛里带着柔和笑意打量李勣的面容。
“十年不见,大将军丝毫未变呢!”
李治天生就有这样饱含亲和力的本事,哪怕是打量人的面容,也令人觉得如沐春风。
饶是李勣一颗征战沙场多年的铁血心,都不由生出感慨。
“晋王看臣未变,但臣观王爷却是长大了好些。”
十年前,李勣尚不足四十岁,如今却已经年近五十。